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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番外四·兰香炙野味·水无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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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错很多很多年没有干过这样欠考虑的事情了，也从未孤身一人涉险，他一直秉持着“君子自珍”的想法，从不愿立于危墙之下。
但这次，他无法忍受不了了之的结果。
他必须要去弄个明白。
若有误会，那就解开。
如果有仇，那就报仇。
无论谢兰石是生是死，是养尊处优还是尸骨无存，他要知道确切的结果。
是夜，妖主寝殿。
辰勾刚沐浴过，穿着一身轻软白袍打算就寝。
几个花妖美人七手八脚地摆枕头、吹灯，展开被子，屁大点事莫名其妙忙了半天。
“哎行了行了，天天装模作样的，赶紧睡。”辰勾一把扯过被子盖上，几位美人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君上，我觉得花园里的土不够肥了，多埋点肉呗。”
“就你事儿多，给你埋点夜香如何？”
“哎呀，你怎么说这种东西污君上的耳朵啊！我才不吃那个！你喜欢你自己吃。”
“君上你看他！~~”
辰勾揪着杯子，生无可恋地说：“行了，睡。”
美人们收了声，紧紧扒拉着他闭上了眼。
辰勾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些娇滴滴的花妖，胆子小又不会打架，当初战乱时自己怕他们出事，夜夜与他们相拥而眠。
现在安定下来，因为自己常常因噩梦半夜惊悸，这些花妖也不肯自己睡了，总要来陪着，睡前拉着他东扯西扯的。
白天处理政务已经够累了，夜里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应付这些小伙伴。
辰勾很快进入了浅眠，半梦半醒间，一声尖叫吵醒了他。
“救命啊君上！”
辰勾猝然睁开眼，看见上方有一簇展开的巨大半透明花叶，几道形似刀刃的寒光正压下来，一点点没入花叶之中。
很显然，身旁花妖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攻击，一旦被击碎那些灵力幻化成的花叶，会被反噬。
“收了！”辰勾喝道。
半透明花叶倏然消失，辰勾一扬手，灵力在掌心凝成一杆银蓝色的长枪，猛地一转，将那些落下的光刃尽数搅碎，而后坐起身，看向了殿门处的入侵者。
花妖们都尖叫着争先恐后地躲在了辰勾身后，也惊慌地往外看。
“哎，不是人族的李大人嘛？”一个花妖惊讶地叫出来，“怎么回事啊，前几日不是还好好地和君上喝酒吗？”
“李大人。”辰勾下了床，拎着枪赤着脚往前走，戒备地盯着前方的不速之客，“夜访是为何事啊？莫非，是来找我喝酒？”
李无错朗声说：“有件事，妖主一直不肯明示，在下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该问个明白。这一回我来，只为我李无错的事，不为人间。”
“大人请讲。”
“我府上的兰花妖，究竟去了哪里？”
辰勾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身朝后面床榻的方向抬抬手：
“花妖，都在那里啊，是有几朵兰花，不知那一朵是大人中意的？”
李无错死死盯着辰勾，说：
“你用来写信的那朵。”
辰勾安静了下去。
许久，他才干巴巴笑了两声：“大人说笑了，我何曾写过什么信呢？”
李无错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水晶瓶：“妖主莫非忘了？我可是亲眼所见，妖主将这里面的东西倒进砚台，与墨和在一起，给我写信。这味道与我府上的兰花一模一样，我想问问妖主，是从何得来？”
辰勾默然片刻，问：“李大人，你究竟想如何？”
“我说了，我想问问妖主，此物从何而来！”
“既然大人闻出来了，又何必问我，自然是从那花妖身上来。”
“他在何处！”
辰勾眼角颤了颤，冷笑：“他前几日不是刚去与大人翻云覆雨、夜夜笙歌，大人怎么反倒问我？我还以为，他这次跟着大人逃走了呢。”
“撒谎！”李无错恼怒至极，竟直接祭出法器，出了杀招，“你们妖族的幻术，还没到瞒天过海的地步！”
李无错杀招出得急，辰勾闪避不及只能硬生生用长枪拦下，呛出一口血来，而后他猛地一扬手，从袖中甩出三个骰子。
骰子飞速旋转着散开，在李无错上方连结成一片诡异的“网”。
“困天骰？”李无错毛笔一甩将那些骰子都卷了下来，抓在手中激发灵力一下捏碎，咬牙切齿地说：“这玩意儿，当初是从我家出去的。”
明明是他给谢兰石防身的法器，没想到却叫其他妖占了便宜。
李无错只觉得悲痛欲绝，辰勾三番五次的隐瞒，让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一件事——
谢兰石不在了，他的死，辰勾一定脱不了干系。
李无错身上爆发出强烈的灵流波动，浓重的灵气在他周遭激荡，浓到几乎是黑压压的颜色，辨不出本来的样子。
辰勾身后躲着的花妖也察觉到危险，冲他大喊：
“君上快跑！”
辰勾还算淡定，冲李无错说：“你要是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他的尸骨在哪。”
“我杀了你，一样可以审问你的脑袋和魂魄。”
时间有一瞬的停滞，辰勾神色一变，浓重到如有实质的灵力凝成了一道道墨龙般的影子眨眼间迫近，一时间龙吟震天，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压兜头而下。
李无错很少亲自出手，这一回他竟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
没有任何人或妖能赢过时间，辰勾躲避不及，只能在最后一刻扬起长枪去挡，竟硬生生地被压得单膝跪倒在地，连地面都承受不住似的裂开了。
“你们先走！”辰勾喊了一声。
那些蜷缩在床榻上的花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
“不走就死了！”辰勾又喊。
“要死一起死！”不知是谁哭喊起来，“要不是妖君上我们早就死了！”
花妖们一边哭叫一边冲了过来，眨眼间无数花花草草猛地拔地而起，种类各异、争奇斗艳，迅速形成了“界”一样的花墙将辰勾护在其中，竟硬生生逼退了墨龙。
墨龙懊恼地盘旋了一圈，然后猛地冲了下去，龙影与花墙在同一时间灰飞烟灭。
花妖们尖叫着跌倒在了辰勾身边，辰勾自己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李无错一步步走上前，一脚踩在了辰勾胸口，说：
“我只问妖主我家兰花的下落，你们，可以自行离开。”
“我们与君上同生共死。”一只花妖弱弱地说，引来一片附和。
“为什么？”李无错不解。
“若没有君上保护我们，打仗的那些年，我们早就死了！很难理解吗？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人族。”
“为什么？”李无错又问了一遍，这回是盯着辰勾。
为什么保护了这么多花妖，却独独没有保护他的谢兰石呢？
为什么只有谢兰石不在这里？
为什么？
“战场上总有意外。”辰勾偏过头去不看李无错，“你也知道，他身手很好，别的花妖不会上前线，但他不一样。”
“就因为他身手好，所以只有他死了？”李无错难以置信地问，尾音有些哽咽。
“没错。”辰勾轻声应了，“你现在找我麻烦，也没有用，我救不回来他。”
李无错茫然地后退了几步，花妖们立刻拥上来，争着去扶辰勾。
李无错看着他们，多希望一切都是假相。
如果眼前都是假的就好了，如果辰勾真的是个恶妖，如果真的是他害死了谢兰石，那么自己就能帮谢兰石报仇。
可是很显然，一个会残害同类的妖，是不可能得到这些弱小花妖的爱戴与保护的。
李无错心里像明镜一样，尽管他不愿意相信，可是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谢兰石不是辰勾害死的，而是被自己害死的。
如果自己没有强迫谢兰石修行历练熟悉战斗，如果自己没有逼谢兰石离开，那么谢兰石根本不会死，他原本是一株需要小心呵护的花，自己为什么非要逼迫他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呢？
李无错悔不当初，却无从回头了。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李无错一叠声地追问着。
“尸骨无存。”辰勾被花妖们搀扶着站起来，深深叹了口气，“李大人请回吧，我这里，是找不到他的。”
“我去哪里能找到他？”李无错茫然地轻声问道。
辰勾垂下眼，说：“不要找了，斯人已逝，大人往前看。”
李无错好像被抽了魂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许久，才说：
“我······累了。你告诉我他于何处尸骨无存，我去陪他便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若是小谢不在了，李无错想，自己就跟他走吧。
日月并不会因为离了谁就不再运转，从前自己想要千秋万代，如今仔细想想，人间，自有人间的千秋。
辰勾有些为难：“我不能确定，大人还是不要执着地好。”
“好吧，我自己去找。”李无错说，“搜天寻地，问遍山川，若是散尽元神也找不到······也无所谓，我自己去找······”
说罢李无错转过身，丢了魂一样往外走。
“站住！”辰勾厉声喝道。
李无错不理他。
“我叫你站住！你要干嘛去？你找不到的！”辰勾推开身侧的花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李无错像是没听见，穿堂而过的夜风扬起他墨色的衣袖，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鬼魅。
风一吹，就要散了。
“站住，李无错！我叫你站住！”辰勾终于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李无错的袖子。
“妖主······这是何意？”李无错的魂仿佛还没落回来，语调飘飘乎乎的像梦话。
辰勾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无错，我是小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