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我愿意成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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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解答问题的人早已长眠，应铎的质问毫无意义，但应铎还是声声呼喊着，直到菲拉德尔开口道，“没有为什么。”
菲拉德尔悲悯的声音让应铎抑制不住的流下泪来，恶魔贴着应铎的耳朵，轻声细语的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漆黑的恶魔不停侵蚀着苍白的灵魂，面对他精心挑选的人类，恶魔总是有着无边无际的耐心。
在人类崩溃之后，恶魔不紧不慢的向着人类建议道，“他们很自私吧，那样的人类不值得铭记，把他们都忘记吧。从今以后我陪伴着你，应铎，你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你。”
“你只有我？”应铎喃喃。
蛊惑的话语向来深入人心，菲拉德尔殷切的注视着应铎，期盼着应铎肯定的答复。
但他信任的人类让他失望了。应铎抬起头来，直接刺破了菲拉德尔的谎言。
应铎高声宣布着菲拉德尔的罪行，不卑不亢道，“撒谎！傲慢又愚蠢的恶魔，时至今日，你还在回应着人类的召唤——在他们绘制好法阵后，你会为他们实现愿望。”
“那是交易，只要他们付出代价，我可以实现一个甚至是一百个愿望。”事实确实如此，菲拉德尔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裂痕，“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我没有胁迫或者是引诱任何一个想要许愿的人。”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诱惑！”应铎深呼气，试着冷静。
菲拉德尔能感觉到应铎的情绪，那种刺啦啦的情感让他的舌头发麻，刻意保持着的优雅姿态被打破后，菲拉德尔有些委屈，见应铎没有开口，菲拉德尔决定解释几句，“我没道理拒绝的……他们的欲望很美味。”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菲拉德尔。”应铎笑了，眼睛里却溢满了悲伤，菲拉德尔望着应铎痛苦的表情，听到应铎问，“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情吗？”
“我为什么要愧疚？”菲拉德尔疑惑的望着应铎，轻声道，“我是恶魔，而他们是人类。你会因为吃掉太多蛋糕而哭泣吗？”
“是啊，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应铎苦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算什么？在你眼中，我也是食物吗？”
“你当然不是。”菲拉德尔立刻反驳，上前一步拉住了应铎的手。
应铎只觉得汗毛倒竖，立马强调道，“但我是个人类。”
“不，你是我的同类，你会给予我想要的爱。”菲拉德尔温柔注视着应铎，应铎皱起眉来，直接戳穿了菲拉德尔粉饰的表象，“你在撒谎，菲拉德尔。”
求爱的贪婪恶魔根本不明白怎样去爱一个人。
恶魔以为那些夸张的修饰句能够换得人类欢心，但恶魔偏偏忽略了一点——即使恶魔能用精致美丽的皮囊粉饰太平，可在皮囊之下腐败的黑泥依旧腥臭。
应铎承认爱上了恶魔，可这并不意味着恶魔胜券在握。
没有人指出错误，孩子会一直重复错误。
恶魔是任性的孩子，需要一场深刻的教训。应铎忧愁的望着菲拉德尔金色的眼睛，理智与感性撕扯着神经，让应铎无法果断的做出选择。
欺骗他，他是罪孽满身的恶魔呀，他需要一个教训。
怜悯他，给予他想要的爱吧，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应铎深呼吸，想要摒弃脑袋里混乱的想法，应铎对菲拉德尔说，“假如从头来过，你还愿意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吗？”
“当然不，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它太喧嚣了，我始终孤身一人，我忍受不了这种孤独。”菲拉德回答道。
应铎问，“假如从头来过，你还会回应人类的呼喊，降临为他们实现愿望吗？”
“当然会，我喜欢他们的欲望，更何况这是双赢的局面，我能吃饱，他们也能实现愿望。”菲拉德尔这样回答。
应铎又问，“假如从头来过，你还愿意出现在我的身边，与我朝夕相伴七十年吗？”
“当然愿意，我喜欢你，有你的陪伴，我感到幸福。”菲拉德尔察觉到了什么，反问道，“你怎么了，应铎，为什么一直在说假如？”
“我想说服我自己。”应铎苦笑，矛盾的态度实在说不上体面，“我想说服自己毫无顾虑的接受你，我想说服自己，对你说出那句话——停一停吧，你真美丽。”
“你当然可以说出那句话，我不明白你的顾虑，你在犹豫什么呢？毫无疑问，你爱着我，而我也爱着你，死亡平等的让咱们紧握双手，这是双向奔赴，你当然应该接受我。”
“不，菲拉德尔，这不一样。”应铎闭上眼睛，狠心道，“我是爱着你，但我不能接受你。”
菲拉德尔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厌恶我的过去吗？就因为那些交易。”
应铎摇头，“我厌恶的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菲拉德尔觉得不可理喻，开口道，“可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这就是问题所在。”应铎笑了，“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人类和恶魔并不般配，你设计引我来到了研究所，然后放任你的克隆体攻击我，甚至试图杀死我……”
“只有那样咱们才能永远在一起，永远！”菲拉德尔惴惴不安，惶恐的说，“我已经没有躯体了，我不能容忍你的忽视。”
无形的灵魂终日游荡在这个世界，无根的漂泊感让菲拉德尔难以接受。
可即使他再难接受，他也不肯轻易选择研究所为他制造出的那些克隆体。
他有他自己的骄傲，他生来自由，不可能做研究所的走狗。
在他诞生的地方——研究所。狂热的研究者为创造出完美的生命而狂喜，但第一次睁开眼睛的菲拉德尔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菲拉德尔呆在被白炽灯照亮的实验台上，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妈妈在哪儿，而是我为什么要降生在这个世界？
为了繁衍，为了研究，还是为了什么其他虚无缥缈的高尚理由？
菲拉德尔木讷的接受着那些研究员的审核，在外界待够4小时36分钟后，菲拉德尔被送入了冰冷的冬眠仓。
诞生稍显草率，死亡也来的干脆，生与死对菲拉德尔来说都没有道理，但当他摆脱躯体的束缚后，忽然有了一种名为“雀跃”的情绪。
他感受到了一种快乐，紧接着，他就被一种奇妙的情感吸引了。
不知身份的人类身上有着令他着迷的东西，等到他真正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吞下了一千份欲望。
真美味呀，多么纯粹的情感。
他贪恋着，迷恋着，直到那一天来到。
耗尽血液的女人倒在地面上，痴痴喊着一个名字，“应铎，应铎……”
那是位母亲，母亲在呼唤着唯一的孩子。
菲拉德尔苦恼的看着女人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蓦然意识到那些美味的欲望都是研究所企图掌控他的诡计。
被欺骗的愤怒燃烧着他的胸膛，他绝对不要再被人掌控，于是，他挥手将面前的所有人都抹去。
大火烧尽了所有，菲拉德尔仍觉得不满足。
弥留之际的女人张着干裂的嘴唇，自喉咙里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请不要让他孤独……”
女人的声音细若蚊蝇，奇怪的是，这一次的菲拉德尔没有嗅到欲望散发出的美味香气，但女人刚刚说出了愿望。
菲拉德尔俯瞰着被大火洗礼过的焦黑土地，决定最后一次兑现召唤恶魔的愿望。
自愿戴上的锁链从来就不会成为限制他的枷锁，菲拉德尔对此坚信不疑，可事件中心的另一人显然有别的想法。
应铎说，“我没有忽视你，但是，菲拉德尔，人类有千千万万个，而你几乎接近于永生，在我的寿命来到尽头——不，也许没有来到尽头，你就会厌倦我，去寻找下一个被你选中的人类。”
“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半身，你注定会属于我，而我一定会为你献上我的忠诚。”菲拉德尔快速说着，张扬的红色长发仿佛要被点燃，应铎不为所动，冷静的对菲拉德尔说，“菲拉德尔，你应该清楚的知道，你是人造的恶魔，而我是愚蠢的人类。咱们不是同类。”
“那咱们是什么？兄弟、爱人还是母子？”菲拉德尔微微歪头，金色的眼睛眨了眨。
“咱们什么都不是。”应铎摇头，把菲拉德尔提出的想法都否定了。
菲拉德尔金色的眼睛亮了亮，针尖般的瞳仁颤抖着，让应铎发自内心的对面前非人的存在感到恐惧。
菲拉德尔大喊着，“撒谎！就算你不承认上面的关系，咱们之间也有一条最牢固的纽带。”
应铎被他的声音吵到痛疼，捂着眼睛也喊着，“不要胡言乱语，菲拉德尔，咱们之间有什么？”
菲拉德尔回答，“有交易！你也向我许下了愿望。”
应铎只觉得莫名其妙，立即认为菲拉德尔在撒谎，“我什么时候向你许下了愿望！？”
菲拉德尔反呛，“你渴望死亡，我帮你实现了愿望。”
应铎愣住了，菲拉德尔继续道，“你不止许下了这一个愿望。你忘记了吗？我帮你回忆一下，听好——我愿意属于你，我愿意杀死你。”
“我……”应铎磕巴了一下，真的记起从前说过的那些话了。
“愿望一旦许下，就不能反悔。”恶魔继续讲着他的霸王条款，丝毫不考虑人类的想法，“别再胡搅蛮缠的逃避一切了，应铎，你可以接受我，也愿意接受我，你爱着我呢。”
应铎凝视着菲拉德尔，低声道，“是，我爱着你，但在这之前，我更渴望另一件东西。”
“死亡，我知道你渴望着死亡，我亲手把它送给你了。”菲拉德尔上前一步，再次紧紧抱住了应铎，绸缎般靓丽的红色长发在应铎眼前飘过，一个并不温暖的拥抱让应铎有些窒息，“不要再有顾虑，你是我的半身、我的同类、我的爱人。菲拉德尔永远属于你，你也永远属于菲拉德尔。”
黑色的荆棘顺着人类的躯体向上攀爬着，应铎的脸颊被尖锐的利刺划破，血液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菲拉德尔仍不肯松开应铎，应铎知道，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荆棘彻底吞没眼前的视线之前，应铎贴着菲拉德尔的耳朵低声道，“菲拉德尔，爱是很深奥的东西，我不能毫无理由的爱你，就像你不能毫无理由的爱我。”
菲拉德尔笑着，“瞧你，还说着胡话呢，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烦恼什么，接受我有那么困难吗？你是不喜欢我的容貌，还是不喜欢我的声音，只要你开口，我可以为你改变。”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应铎闭起一只眼睛，扯开了勒住脖颈的荆棘，任由伤口撕裂，“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出改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是个害怕幸福的胆小鬼，即使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你面前，你也犹犹豫豫的不肯接受，你傲慢，你谨慎，你从不信任其他人，你只关心你自己。”菲拉德尔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好像在赌气，“可就算是这样的你，我也喜欢，你就不能放下你的所有矛盾说出那句‘我愿意’吗？”
“我不能，我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即使爱着你，我也不能接受你，因为比起你，我更渴望永久的安宁。”应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笑容。
菲拉德尔又气又恼，对浑身长刺的“刺猬”没有一点办法，“难道我不能唤起你对美好的向往吗？”
菲拉德尔看到应铎的笑容，心口处闷闷的，“我愿意给你一个家，愿意理解你，包容你，永远不放弃你，我愿意为你构筑你期望的美梦，我是无所不能的恶魔，我能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恶魔又在侃侃而谈，他给出的那些条件真的很诱人，但应铎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菲拉德尔觉得崩溃，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就是困不住这只自由鸟，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被荆棘缠绕的脆弱灵魂已经有了缺角，可荆棘并没有停止蔓延，即使灵魂被撕碎成碎片，恶魔也不愿放开手，誓要得到想要的结局。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你都是我的东西，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你阻止不了我。”恶魔恶狠狠的警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确实爱着人类，但他的爱本身就带着不容拒绝的毁灭，即使谎言包装的再精美，也掩盖不住阴谋的气息。
皮囊也好，贪婪也罢，谎言也好，阴谋也罢，他们都可以包裹在爱中，让应铎陷入到一场永不醒来的美梦。
可应铎已经长大了，应铎已经不再是那个盲目崇拜着故事中英雄“菲拉德尔”的孩子了，面对恶魔的蛊惑，应铎轻飘飘的对他说，“咱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菲拉德尔警觉的看向应铎，听到应铎压着声音道，“如果你想让我接受你，那你就应该去学着做一个人类。”
“学着做一个人类？”菲拉德尔不再维持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了，他放缓了姿态，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应铎的建议。
“我向你许愿，菲拉德尔，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当做代价，我希望你能学着做一个人类。”应铎仍然维持着笑容，就像一只真正的恶魔那样，应铎眯起眼睛，“你同意这笔交易吗？”
菲拉德尔哼了哼，直接道，“你的一切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你的代价不成立。”
恶魔是玩弄交易规则的高手，应铎知道他的狡猾，索性摊开手道，“你怕了，对吧。”
“我才不怕，人类对我来说只是蝼蚁，我为什么要成为蝼蚁。”菲拉德尔咕嘟着，反驳了应铎的话语，应铎看到他皱起的眉头，笑道，“那我换个说法，你愿意成为我吗？”
应铎饶有兴趣的看着菲拉德尔，继续道，“你愿意成为47街的小混蛋吗？”
“我……”菲拉德尔陷入了思考。
应铎看着他陷入沉思的脸庞，小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文字游戏。
“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当做代价，我希望菲拉德尔成为我。”
应铎静静等待着菲拉德尔的话语，假如他如愿应声，那应铎许下的诺言一定会生效。
当菲拉德尔成为范应铎，那此时此刻站在菲拉德尔面前的人类一定会消逝。
那是真正的死亡，永久的安息。
应铎此刻就像等候在月台的浪荡游子，手中紧握着已经褶皱的单行车票，殷切期盼着驶向明天的列车再快一点抵达。
等不及了，应铎早就等不及了。
搁置七十年的死亡只等最后的一句话。
应铎饱含期待的注视着菲拉德尔近在咫尺的鎏金色眼睛，看着菲拉德尔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念出了那句话。
“我愿意成为你。”
交易即刻达成——
应铎立马感觉到一阵难以遏制的空虚自胸口蔓延至全身，意识被消解的速度格外迅速，菲拉德尔尚未意识到文字游戏中的奥秘，应铎伸出手试着拥抱他，可应铎伸出的手指在半空消解，簌簌化为了无形的沙粒。
看来没办法发表胜利宣言了。
应铎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轻快的将脸颊贴向菲拉德尔。
“爱你，菲拉德尔，即使明天再也见不到你，我也依旧爱你。”
菲拉德尔茫然的看着应铎凑近，直到唇角感受到一瞬冰凉。
应铎的身影逐渐在面前消失，菲拉德尔伸出双手，却拢不住任何东西。
应铎为什么在消失？
菲拉德尔瞪大了眼睛，依旧迷茫的站在原地，周围重归寂静，又是恶魔孤单一人。
菲拉德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但他的自尊心让他不肯去接受那个结果。
那是他亲自挑选的半身，应铎爱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应铎为什么消失了呢？
应铎为什么要离开他？
钻心的疼痛自胸口处袭来，菲拉德尔疑惑又恐慌的抓住心口，不理解那里的疼痛为何会如此剧烈，几乎要让他栽倒。
恶魔没有心脏呀。
菲拉德尔痛苦的喊出声来，周遭的环境开始解构，虚幻的假象快速消逝着，如同被戳破的脆弱泡沫。
扭曲的环境不断失真倒带，如同故障的机器，不停的发出报错杂音，菲拉德尔抱住头，试着编织欺瞒的谎言。
应铎爱他，应铎才不会离开他。
应铎一定是藏起来了。
他已经为应铎解答了所有问题——应铎才不会狠心丢下他！
应铎只是离开一小会儿，很快就会回来的。
菲拉德尔安慰着自己，重振旗鼓后自言自语着，“菲拉德尔，你要学着做一个人类。”
等到他明白一切之后，应铎会回来主动来拥抱他的。菲拉德尔这样想着，重新露出了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我愿意成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