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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聂小倩（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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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一时心里苦涩，宁岫玉不知是否该去安慰他之时，便听见老夫人宁周氏严肃地说：“你本是个阴物，我儿……”
尚未说完，便见小倩已经盈盈地跪拜在地上：“小女本是个孤魂野鬼，死后孑然一身，远离父母兄弟。本想早入轮回，却不想受到猛鬼欺侮。如今承蒙宁郎不弃，深感宁郎恩泽深厚。小女愿为奴为婢，此生此世报答公子的恩情。”
老夫人宁周氏却是生硬地扯着微笑：“小娘子看得起我儿，老身十分欢喜。但我这一生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他传宗接代……”
小倩低着头哭诉：“小女也知人鬼殊途，万万没有旁的心思。我是九泉下的人，料想不能得到您的信任，请让我把宁郎当作兄长侍奉。听闻夫人身体有恙，不如让我跟着您早晚伺候，如何？”
说着便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老夫人宁周氏。
不知怎的，宁岫玉瞧着小倩那可怜模样，竟是神思不属，瞬间怜爱起来。老夫人宁周氏也是连连叹息，竟是松口答应了。
宁采臣欢喜地将小倩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执手对望一瞬便松开，小倩向着老夫人道了个万福：“女儿瞧着食盒里的饭食凉了，不若女儿再去温热一番。”
瞧着小倩如此懂事，老夫人宁周氏含笑点头。宁采臣想要制止，说着冷饭冷烫凑活一宿便罢，然而小倩不听，从宁岫玉手中接过食盒跨在臂弯，脚步轻挪向门外走去，竟是两个呼吸间未及门口便消去了身形，惹得宁岫玉和老夫人宁周氏连连惊叹。
聂小倩走了，宁采臣才有心思拉着宁岫玉立在老夫人身旁，和宁周氏聊起在金华的见闻。
虽是知道自己穿越而来，但部分剧情已经模糊，听着宁采臣的讲述，宁岫玉也是时时屏住呼吸，内心感叹宁采臣此行竟然如此魔幻可怖。
老夫人宁周氏也是在座位上连连惊呼，听到那夜叉姥姥被名叫燕赤霞的剑客打败后连诵佛号。
宁岫玉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发语提问，不免对那神奇的剑客多了几分好奇。正要再问，却见聂小倩竟然从角落暗处提着食盒进入厅堂，竟是连门也没过。
宁岫玉又是发出惊叹声，惹得小倩捂嘴偷笑。宁岫玉有些不好意思，便张罗着要去摆桌开饭，小倩却伸手阻了：“小石头瞧着似我弟弟一般，如何能叫你做这些粗活呢，还是姐姐来吧。”说着竟是袖子一挥，空旷的大厅竟是瞬间张开桌椅，食盒里的饭食也轻飘飘地飞向桌面一一摆好。
若说先前老夫人宁周氏还对聂小倩心中有碍，瞧着小倩这一手本事，内心中竟是生出些许欢喜：“好，好。”对着小倩连连赞颂。
小倩抿着嘴微笑，先宁采臣一步从上首扶起老夫人宁周氏上桌，宁采臣见状也一撩衣摆大步来到桌前。
宁岫玉见饭食不用摆了，便向厨房走去。
小倩忙问：“弟弟如何不一起用呢？”
宁岫玉怕小倩误会，忙道：“好姐姐，你有所不知，家里有规矩，饭前要漱口净手呢。”
小倩立在一旁神色黯然：“我做鬼多年，竟是连规矩都忘了。”
宁采臣见状又是一番安慰。宁岫玉见此连忙抽身，快步去厨房倒了热水入铜盆，又拿了干净的手帕搭在肩上，两手端着铜盆返回饭厅伺候老夫人宁周氏和宁采臣净手，正要再回去拿茶盏漱口，被小倩拦着。
“我既已知晓家中有此规矩，断不能事事让你来做。”说着又是一挥衣袖，竟是将茶盏全套搬了过来安置在桌上，盏里竟是连茶也沏好了！
“哇！”宁岫玉发出惊叹，瞧见聂小倩的种种手段，竟是觉得自己穿越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老夫人宁周氏也是频频点头，几人用茶漱口后聂小倩再施法术将那些器具归位后几人便开始用饭。
宁岫玉也坐在最下首用饭，却看见小倩虽是坐在老夫人宁周氏右手边却是不进饭食，便疑惑地问：“姐姐不用饭么？”
小倩听闻回笑：“小石头有所不知，我等鬼物虽是有些神通但仍属缥缈阴魂，除非剑走偏锋用些血食，否则无法享用阳间之物。我虽曾被迫做些害人勾当，却未用过那些，多年以来早已忘记饭菜之香了。”
血食是什么，老夫人宁周氏和宁岫玉听了宁采臣讲的金华见闻后大体猜到些，因此讳莫如深，只老夫人宁周氏感叹：“苦了你了，金华之事采臣与我说了，好在邪不胜正，想来那邪物必不好过。”
小倩只是微笑点头，然而宁岫玉瞧着她神色间似有一抹忧愁，因此便劝慰道：“姐姐何不试着用些饭菜？”
小倩摇头：“弟弟有所不知，鬼物用饭食，只闻其香，不食其物。然则一旦闻香，饭菜必冷不说，其滋味也消弭殆尽。一家人用饭，若我挨个尝了，这饭菜家里人便不能吃了。”
宁采臣也大感惊奇，因这些时日从未听小倩和他说过这些，但到底怜惜她，便亲自用碟碗各捡了些菜品递至小倩身前让她享用。
老夫人宁周氏也是劝她：“既是来了家里，好歹用些。”
小倩推拒不过，只好举着碗碟一一放置在鼻间轻嗅，放下后便不好意思：“好了。”
宁采臣不信，聂小倩便让他用筷子捡她盘中的菜尝尝。宁采臣夹起后放入嘴中，竟是不顾斯文吐了出去，一脸讪笑：“果然味同嚼蜡。”
宁岫玉也觉神奇，征得小倩同意后便也夹了一筷子尝尝，的确如宁采臣所说，就好像在嚼蜡纸一般。
然则到底觉得当面吐食不好，正要咽下去，却听小倩大惊：“万万不可，鬼物用过的饭食，常人一旦入口必会阴气入腹，生病乃是寻常，快快吐出来。”
如此后果，宁岫玉也顾不得了，连连将饭渣吐了出去。然而到底她说得太快，叫宁岫玉惊了一瞬，脸被憋了个通红，引得宁采臣和老夫人宁周氏抿嘴窃笑，好在小倩很有颜色，不但未笑他，还施展法术将地上二人吐出的残渣收拾干净了。
小插曲过后，几人继续用饭。
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其间很少说话。待饭闭漱口后，宁岫玉正要将剩余饭菜倒回食盒留作明日热用，却听小倩道：“按说我刚来不该多嘴，只是做鬼多年，深知为鬼的艰辛。家中读圣贤之书不浪费粮食本是好事，然则我内心戚戚，不若娘和兄长听我一言，将那饭食舍了，过往的孤魂也好有口饭吃。”
没想到小倩竟有如此大爱，引得老夫人宁周氏又是欢喜念佛，宁采臣也在一旁道：“我知小倩的慈悲。”
这么一瞧，宁岫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了声好，按照小倩的要求将那剩饭残羹用碗装了，立了双筷子拿去门外一角舍了。回身的恍然间好似真的看到有一群黑影瞬间扑倒在地，争抢饭食。
因着一天见闻，宁岫玉心中还是有些惶惶，立刻关上柴门不敢再看，只是回房时在想，连孤魂野鬼都有口饭吃，却是母子二人把自己的亲儿媳（媳妇）给忘了。
如此来回，洗漱过后已是夜深。
几人张罗着要去睡下，老夫人宁周氏、宁采臣和宁岫玉原有卧房自是不难安排，只是到了小倩这里犯难。
小倩见此便笑道：“这有什么打紧？一路行来，我也是住在兄长书箧里的骨灰坛中。我等鬼物不似常人，一抹魂魄何物皆可依凭，我再回骨灰坛里便是了。”
然而老夫人宁周氏却是感叹：“山水之路旅途多艰，何况你也命苦，如何到了我家还要受此苦楚呢？”说着便安排宁岫玉去收拾西厢房让小倩去住。
小倩喜不自胜，又是盈盈一拜，然而老夫人宁周氏又道：“只是那卧房本是我儿媳往常居所，常听闻鬼物阴气深重，虽是知你无害人之心，我等身强体健便罢了，只是我那儿媳卧病在床许久，恐她的病情因你之故劳身，因此怕是还要辛苦你几日，暂且不能用她的床褥，只等小石头买了新物与你。”
宁岫玉听到如此说辞，不知怎的竟是内心腾地升起一股恼怒之情，左右不过是一些磋磨的手段罢了，小倩已是孤魂，何故如此？内心激荡之下正要开口，却见小倩只是身形一顿，笑着搭话：“还是娘亲想的周到，的确有此一说。”宁岫玉只能作罢，带着三分恼怒去了西厢房。
只是宁岫玉一边收拢床铺时一边想：“既然心有芥蒂，为何还要同意聂小倩入住且收做女儿呢？”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住房，他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深夜，恍惚的睡梦中，他突然惊醒，脑海中定格在小倩那泪眼婆娑的神情中。不知怎的，明明是一副柔美的美人图画，他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好一个柔美的女鬼，竟是叫他失了小心谨慎，不但甘愿从心底接纳她不说，竟然还妄想反驳老夫人！
究竟是何手段，竟是叫他们忘记她曾经是个会钻心剜骨的可怕女鬼了？想起老夫人宁周氏的赞颂，想起宁采臣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想起当时自己莫名的怒火，宁岫玉只觉遍体生寒，再不敢合眼。
翌日清晨，天将亮未亮，小倩早早就来给老夫人宁周氏问安，捧着脸盆侍奉洗漱。宁岫玉瞧着小倩上上下下操劳家务，没有不合母亲心意的，内心中的害怕更深一层。
小倩见他露面，便也递上巾帕招呼他去洗漱，然而巾帕递过来之时，瞧着对方笑盈盈的模样，宁岫玉竟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她，小倩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在转头之际眉目间流光一闪。宁岫玉未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灰溜溜地回了卧房。
不多时天光大亮，小倩因受不住阳灼早早回了厢房不肯再见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虽心中惧怕，但还是感慨连鬼都比他勤奋，一大早伺候完众人不说，竟是连饭食也准备好了。瞧着菜色竟是天香楼的菜式，想来也是神鬼手段了。
三人用饭完毕，漱口净手后终于决定回返。此行未免宁王氏看出破绽，商定老夫人宁周氏和宁岫玉先行回返，宁采臣在郊外书房暂住半日，安顿好聂小倩的尸骨后再回。
临行前，宁采臣特地和老夫人宁周氏商议，希望他们能绕道再去一次般若寺。
老夫人宁周氏笑道：“还是我儿思虑周全，可还忧心你媳妇？莫要担忧，来前我和小石头两人打发了她般若寺的签子，说是为你们二人祈福求子，想来她不会多虑。”
宁采臣摇头：“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是忧心芝娘不假，然娘既是已求了签去，想来也必添了香油。有菩萨供奉，想来芝娘的病情会很快好转的。只是小倩昨夜对儿子说，她小时候读过《楞严经》，如今大半都忘了。想再去求一卷，儿子怕耽误日昳行程，因此想请母亲代为周全。”
老夫人宁周氏听后笑着摸了摸宁采臣的发冠：“她也是有心了。”算是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只是在宁采臣欢喜地背过身回屋后喃喃：“唉……去了个老的，来了个小的……”
而此时扶着老夫人宁周氏的宁岫玉却脑内蜂鸣：鬼物竟然不害怕佛经吗，这是作何道理？老夫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的指小倩的话，那她提到的老的又是指谁，金华那个妖物姥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