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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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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溺水案中,您在案发现场钓鱼。杨慧钓起其女儿的人体碎片时,您依然在旁边钓鱼。虽然巧合也时常发生,但一连碰上的概率并不大。柯泽女士,您完全都是碰巧在现场吗?”
“算是吧。”木柯泽说,“我只是一个热心市民而已。”
“……”
木柯泽依然穿着休闲服,放松地靠在席位上。底下是环形的建筑大厅,没有来多少人,但个个都表情严肃,身着正装,肩膀或佩戴着血色的袖章,阿德莱德和季疏原作为旁听,在最后几排。听到这话的时候,都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木柯泽坐在左侧,中间的石座上摆放着那台测谎仪,显示正常工作的指示灯亮起。没有响动。
大多数人已经将那台测谎仪当作摆设,搬运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保护,随意地搁在石座上。
正上方是此次听证会的主持者,来自中心区。金色镶边的白色制服,站姿庄重。
“柯泽女士,这番说辞,恕我直言很难令人愿意相信。”
“这几天,我们也收到了松尾家的报告。”主持者翻阅着几页纸,然后说,“他们怀疑您与西郊溺水案的受害者有潜在的联系。”
“嗯。”
“……您对此没有异议吗?”
“很好笑吧。”木柯泽说,“难道更合理的推断不应该是,我收到他的求助,决定站出来揭发吗?”
“据说,受害者在死后用定时邮件发送给你了椎骨的实时定位。”
“是。”
“可以理解为,你们达成了某种协议,然后受害者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这种情报吗?”
“就结果来看的话,是这样的。只不过我没有回复过他的邮件。”
“单方面?”
“单方面。”
主持者皱眉,沉思了一会,然后说:“就算是有明确的计划,这种事情还是希望您能够上报给相关机构处理。”
“陆外十三城的相关机构,一般是治安局吧。”木柯泽说。
这话落下的刹那,前排出现一阵短暂的骚动。几个中年人面容带着鹰一样的狠厉,睨视着木柯泽。
主持者:“是的。”
木柯泽笑了一下。没有过多发言。
“柯泽女士,”底下有人迫不及待地发话了,“你到底是怎么指示杨慧去州河,将那东西钓起来的?”
“我也不太清楚。”木柯泽平静地回望她,“我只是用我家的馊饭当作的鱼饵,那几天治安局的人都有监视。至于为什么,可能是里面的器官有什么特异之处吧?如果愿意的话,大可以交付给中心区之类的检测一下。我是无所谓的。”
“……”那人明显地噎住了。
即使是中心区的主持者也察觉到这诡异的沉默,他转向刚刚发话的人,带着疑惑:“吕部长?”
吕部长摆了摆手:“我没异议了。”
“柯泽女士对于此次牵扯出的案件做出的贡献并不小,但就算是受到明确残害的人,还是比较建议向有关部门寻求帮助。”主持者说,“本次听证会主要确认您的来意。据治安局报告,您声称向中心区复仇。”
“不是我。”木柯泽说,“是那位受害者。”
“您是要成为他复仇的代理人吗?”
“还有谁能使唤得动我吗?我是说我给他收拾烂摊子来了。”
“……”
主持者沉默了一下,道:“可以理解为您是避免更大的争端吗?”
“是。”
“那么,您的一切行为,都出自希望和平的意愿吗?”
“是。”
主持者望向摆放在正中间的改装贰型。
这台测谎仪没有报警。
但台下的这群人并不怎么放松的样子。主持者稍显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
“那么,您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愿意为那位受害人行动的?”
“我感到无聊,然后来了。”木柯泽说。
阿德莱德最近听不得“无聊”这个词,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却愕然地发现那台测谎仪突然间亮起红灯。
台下的人克制不住地开始交头接耳。声浪一阵又一阵,越堆越高。
“我的上帝啊!”阿德莱德低声对季疏原说,“原来那东西没坏。”
季疏原同样表情微妙。
木柯泽:“……”
木柯泽:“好吧,其实是我比较热心,路见不平仗义相助。”
测谎仪的红灯依然倔强地亮着。
主持者提醒道:“柯泽女士,建议您实话实说。这个小问题其实无伤大雅。”
木柯泽顿了顿。
然后她说:“我觉得,我想了解他。”
绿灯。
主持者:“考虑到之前您有两次并没有做出正确的发言,我将继续就这个问题确认。”
他的语气变得有点奇怪:“对方将死后的证据送到您的邮件,并年复一年地向您问好,在您不回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您是否能够感受到,他对您抱有别样的感情?”
木柯泽:“是的。”
主持者看了一眼测谎仪。
依旧是绿灯。
主持者:“您是因为他投射到你身上的感情而感到好奇吗?”
木柯泽:“是。”
台下都陷入一片古怪的沉默。似乎难以理解这个回答。
主持者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还有些遗憾:“逝者已逝。柯泽女士,活着的人要向前走。”
“非常抱歉询问了这个问题。也衷心感谢您给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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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的短暂休憩,已经到中午,木柯泽受邀与中心区前来的人们一起用餐。
大多是什么联合智仓协会,管理行为总部,审查机构,木柯泽被邀请坐在主座,缺乏表情地进食。
“没想到柯泽女士竟然也是个性情中人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还真有些出人意料。”
周围人附和了几声,而木柯泽仍然没有说话。
响起一片唏嘘的笑声。
烦。
好烦
完全是在吐泡泡。
还是围着她吐泡泡。
一个接一个,无意义的语言。
大概又是有什么会议,毕竟搬出她这个名字就能有很多的利润可图,多半一会吃完饭就会有人提议要不要来拍张合照,加联系方式之类的。
说自己没有手机应该可以。
这么乱想了一会,之前开庭的那个青年主持者走了过来,他有一种小动物的天真,但同时也有小动物的灵敏。他低声说:“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么?”
木柯泽慢吞吞地摇晃着酒杯。
“我可以带您出去。”
然后,主持者举起酒杯,站直了,挨个向席间的领导们敬酒。
他带着歉意道:“下一场有担保人的问题需要向柯泽女士确认。我担心傅总会等急了。”
开始那帮人还稍有怨言,但主持者的态度实在很好,又搬出了傅临的名号,倒是没多说什么,就随意打点了几句。
“小锐好好招待啊。”
“日后说不准还要合作的。”
外面是个小花园,中央用白玉砌成了廊亭,木柯泽懒得说话,看向远方的花朵,蜜蜂嗡嗡地飞。
主持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他应该是擅于找话题的那种人,他说:“请节哀。”
木柯泽:“我跟他在成年后就没有见过面。”
主持者道:“可能人的审美都来自于孩童时建立的记忆。”
他说:“我小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即使这么多年了,依然印象深刻。”
木柯泽觉得自己就算不说话他也能自顾自地讲下去。这个人感觉十分多愁善感。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可能是一遍又一遍的记忆,不断地在美化她的印象。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木柯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有时候,我又会想,是不是我的一场梦境。毕竟如今和平的年代里怎么会出现机甲战役后的那种废墟。”
木柯泽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望向他。对方依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
“什么机甲?”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小时候是一个喜欢到处乱跑的人。好像是误闯到边境线那边,迷路了,大片的山洞里埋着各种各样的机甲和滴滴响的仪器。”
“中间有一个白塔,很高,周围笼罩着灰色的雾。里面有个弹钢琴的小女孩,她看到我了,然后直接从窗口跳下来。”
“迷路的时候是很害怕的,但她送我回家了。”主持者目光里流露出眷恋,“我后来回去就发烧了,父母跟我说是生病产生的幻觉。”
“……但,我一直相信她的存在。她还用芭蕉叶折成了千纸鹤,遇到路上的水坑偶尔会踩一下,溅起来的水吓到过路的蚂蚁,她就露出一种笃定的笑。她跟我说别怕,也别哭,在境界线之内就是绝对的安全。细节太清楚了。”
“我醒来的时候,手指还有湿润泥土的气息。”
“境界线……”木柯泽问,“中心区还有这种地方?”
怎么越听越觉得很熟悉。
“是啊。可能真的是烧糊涂了吧。”主持者说,“我后来也再没找到过那个路牌和围栏。就是寻常的湿地公园。”
木柯泽:“……”
因为后来她跑了。
神庭会带着士兵把出入口连夜封锁,用围栏和木头伪装。
……自己小时候是不是过于热心肠了?感觉随随便便都能碰到以前的人。明明她在地面也没待过多久。
这时主持者给她递了一杯葡萄酒,“叮铃”地碰了一下,他说:“敬故去的朋友。”
木柯泽:“。”
谢谢。我还没死。
但她也跟着道:“好的。”
小花园的风大了起来,吹掉几个露珠在主持者的肩膀上,通过透视,看到有另一个人走了过来。
似乎是因为今天的场合还算隆重,穿着也正式了些——倒也没正式到哪里去,感觉什么板正的衣服让他穿上都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气息,语气也兴高采烈得像春游的小学生。
“哦哟长孙锐!原来你比我先到啊!”
长孙锐:“……”
木柯泽:“……”
木柯泽收了酒,放在廊亭的桌上,试图扭头。
长孙锐叫住了她,介绍说:“这是您的担保人,傅临先生。”
我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跑了。
木柯泽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微笑,略微有些咬牙切齿:“你好。”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柯泽女士。”傅临夸张地笑了一下,“久仰久仰。”
即使是长孙锐也意识到他们之间不大对劲的氛围,犹豫了一下,问:“你们认识?”
傅临又是一笑,两颗虎牙尖尖的:“当然。小时候见过呢。”
“柯泽女士从小就彰显出极其热心的性格特征,并且很关心周围人的学习情况。”傅临笑眯眯地感叹,“一通电话就能让难得享受假期的我直接被押去图书馆自习一整天。”
长孙锐:“……你的怨气似乎有些重。”
傅临:“嗯哼。童年里的大魔王吧。”
木柯泽:“什么假期?明明你是从自己家里逃出来玩的,我只是帮助了焦急寻找孩子的父母。”
傅临:“啊对。确实。我还以为是你记仇我没有给你合适的垫子,让你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摔痛了。”
长孙锐:“……”
突然间不忍直视。
长孙锐有所耳闻傅临他们家相当严苛的家教,以及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个性。
只是后来似乎收敛了点。
没想到契机居然是木柯泽。
木柯泽:“这么多年过去,所以你会算抛物线了吗?”
傅临:“多扔几次不就好了。大不了我把一整个气垫都拿来铺满陆外十三城,随便你往哪跳都行。”
眼看聊天的内容突然变成了小学生斗嘴。长孙锐头一回见傅临这种……撒泼打滚的气势,他不由得出声制止,拍了拍手,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说:“好了好了,小朋友们,待会还要继续听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