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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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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梦真花了一整个夜晚浏览帖子,加起来恐怕有几十个,筛选“拒绝男闺蜜告白后还做朋友”的关键词,最终得出结论:做朋友=吊着人养鱼,她=海王。
这些帖子用词之辛辣,让程梦真躲在被窝里滋生出罪恶,并且在辗转难眠中怀疑人生。
她才没有想吊着江煊。自己拒绝得那么斩钉截铁,以后不做朋友,难道做仇人吗?
遍览凝聚着各地区网友智慧的评论区,最好的办法似乎是从此拉黑,彻底变成互不相干的陌路人。
真的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向她表白,难道某种程度上等于发表对程梦真此人的仇恨宣言吗?
程梦真很纠结。
她不想这样。同时觉得不太可能。
第二天是周末,程梦真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回家吃饭。
程母越看越心疼,把她囚在怀抱里不肯放松:“我们真真怎么成这样了。”一边感叹,一边拿指腹一遍一遍熨过眼睑,摩出让人暖洋洋的热意。
“昨天没睡好。”她仰起脸,在温馨的家庭氛围中渐渐放松,好像紧贴着躯体的绒毛都变得蓬松起来,真的变成懒洋洋的猫,“这段时间心情不怎么样,晚上睡不着。”
程父忧心她的情况:“前几天不还挺好吗?小孟看照片就靠谱,加入你们,我和你妈妈也放心。”
“我看,你可以跟小顾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程母试探着给出建议,“好久没见你提他了,年轻人嘛。”
结果,程梦真脸色一变:“就当顾思伍死了!”
程母一愣,不再触碰这个似乎变了味的话题。
对于小辈间的龃龉,她和丈夫默契地选择旁观,不到原则那条线绝不插手。
“好,那就让他……躺一会儿。”程母忙道,“我们先吃饭,妈妈肚子饿了。你爸爸知道你要回来吃饭,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我刚刚尝了几筷子,都特别鲜。”
程梦真哼了两声,坐下来:“都说了不要等我,你饿的话就先吃。”并给程母夹了菜。
程家的饭桌很难气氛凝固。
程父问了一句女儿和男朋友的近况,得到简简单单“掰了”两个字,没有深入询问原因。
即便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再怎么想知道来龙去脉,也不能违背两人一直以来克制为主的教育原则。
“跟乐队里的朋友还不错吧?”他问,“前段时间,我看我们真真状态不错,肯定是因为成功解开误会。”
程母:“我看是。”她给程梦真盛汤,人到中年尤其喜欢追忆往昔,“我想起真真小时候,因为别的小朋友不愿意跟真真做朋友,一个人躲在厕所里抹眼泪。”
“妈妈!”程梦真羞得面目赤红,筷子差点丢到桌下,“……别说了。”
程父也记得,点头:“真真从小就特别重视友情,看人的眼光也准。”
程梦真急了:“爸!”
“好好,爸爸不说了。”
小时候的程梦真确实是个相当感性的小朋友,同时有点霸道因子,一旦觉得谁特别棒、谁很善良、谁尤其对她胃口,一定要跟TA交朋友。
小孩的友谊很简单,跟大人的世界不太一样。凭借直爽的性格和从小就开始悄悄酝酿的人格魅力,程梦真大部分时间无往不利。结果某天遇挫,她一个人躲起来,哭到班主任不得不四处寻找不知何时掉队的优等生。
因此,程梦真记住了爸爸妈妈的话:交朋友需要缘分和运气,两个很好的人不一定能缔结友谊。
她依旧重视友情,不过不再强求。
……但是,也没人告诉她无法缔结纯洁友谊的下一步就是交往啊!
|Rose Chu:[兄弟,你好香.jpg]
|Raye(很忙,请勿打扰:你再玩这种烂梗试试看呢[愤怒]
|Rose Chu:[姐妹,你好香.jpg]
|Raye(很忙,请勿打扰:……
|Raye(很忙,请勿打扰:已拉黑[再见]
做朋友也不行,做陌生人程梦真又认为太过绝情,也很刻意——刻意违背她刚许下的承诺,做很铁的“好朋友”。
自然而然地,程梦真想到躲避。减少所有意义上的接触与交流,用陌生人的内核填充朋友的外壳。
简而言之,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她想,江煊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她这么做是迫不得已,也是理智占据上风的结果。
陈诗如靠在她肩膀上,借此低声询问:“你跟学长闹矛盾了吗?还是他惹你生气了?”
“没有。”程梦真同样小声,不忘求证,“我们原来真的很亲密吗?”
“亲密倒算不上……”
陈诗如感到纠结,终于在某种捉摸不透的气氛中谨慎地将真相透露一角,“他可能会喜欢上你。”
如果程梦真还在“We are family”的幻梦中,她会当作玩笑,并且反问“把老板和牛马凑成一对是最近的时尚趋势吗”。
但是,她的泡泡被戳破了。
“啊——”
所以,程梦真堪称凄厉地尖叫一声,身体一软,有如失去形状的年糕从沙发上滑倒,并且因为闪到腰紧紧捂住痛处。
陈诗如有点懵:她刚刚是在隔山打牛吗?
“是那里痛吗?”
程梦真抬头,正是一脸担忧的江煊。他伸出手,想把她从地板上捞起。程梦真都不敢想象她借力站起时没站稳,然后顺着江煊手臂栽倒进他怀里的场景。
而且,肢体接触对目前的两人而言实在太超过。
于是,江煊眼睁睁看着明显有意疏离自己的“好朋友”身体一扭,灵活地躲开他伸出的双手。
帅气地翻滚后借力站起,腰部的疼痛感比不上程梦真此刻紧张的心情。“哈哈……没事!小问题!”她没有看向江煊,就像这句话是在跟在场的所有朋友报平安,而他一点都不特殊。
不仅不特殊,从今天相遇的第一秒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恶化”了。
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Remedy的其他人都有可能闹脾气到长时间冷战的地步,唯独程梦真不会。
陈诗如给程梦真揉腰,视线无声地推向不远处无人问津的青年。
他看着空荡荡的双手,表情模糊不清,隐隐约约笑了一下。
是的,江煊弯了一下嘴角。
忽然间,什么都不重要了。至少对陈诗如而言,江煊的心意有没有向程梦真展示,程梦真的反应是否是因为得知团队里面有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异性,在这一秒钟一下子变的不重要了——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在只有两个女生的地方给程梦真的腰贴上膏药。
“诗如,你实话告诉我,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过分?”陈诗如反问,“我觉得你问反了吧,应该我问你,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有没有弄疼你?”
她转过身,摇头的频率根本不够将烦恼尽数甩开,心事终于可以淋漓地写在脸上:“我是认真的。我对江煊是不是太坏了?”
“只有你会这么想。别给自己太多负担。”陈诗如顺了顺她脸颊旁的碎发,察觉到了称呼的变化,“你只是不让他扶而已,又没有把他推倒。”
她的安慰有理有据:“学长比你大,这里除了孟姐就是他最年长。他才没空计较这种琐碎的事。”
前提是,江煊只是个跟学妹相安无事的普通学长。
于是,因为占有的立场并不单纯,江煊叫住预备匆匆离开的她:“Raye。”
就想被握住命运的后颈,程梦真的心打了个激灵,想“完了,逃跑计划不成功”,有些不情愿地转过头。
“……学长。”
彼时,陈诗如站在路边,因为注意力放在别处任由打车软件占据的屏幕缓缓熄灭。
而陈峻帆也认为“是时候了”,无声地积蓄着勇气。
“诗如,我今天开了车,不介意的话——”
陈诗如打断他:“你先别说话。”
她能察觉到,程梦真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今天都没有好好叫过你的名字。”
而在不远处,落差感显然令江煊无法保持游刃有余,“……都有点生涩了。”
就像他终究没能忍耐得住,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肖想起程梦真身旁刚刚空出不久的位置。
程梦真强作镇定,紧紧握住把手,尽力不让人看出异样:“学长没事要说的话,我就先回学校了。”
“明天有时间出门喝杯咖啡吗?”江煊自然而然发出邀请,“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聊一聊以后的相处模式。Raye,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很不舒服。”
拒绝的话语来不及说出口,他给出的理由坦诚、直白、一针见血,也是程梦真至今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她究竟该如何面对江煊。
正当程梦真紧抿住唇,在摇摆不定中准备给岌岌可危的友情一个机会,陈诗如越过她的肩膀。
队内的主唱是护犊子的性格。“你们在说什么?”因此,尽管是第三个人插不进去的气氛,陈诗如依旧义无反顾地出现了。
聪明如她,既能看出江煊若隐若现的小心思,看见程梦真面露难色却下意识以为好朋友吃了亏。
“陈小姐,我不欺负人。”
江煊温和地笑,其中的脉脉温情能将凝固的气氛一扫而空。
他不忘看向程梦真,眼含怜悯:“更不可能欺负Raye。”
真可怜,好像又得让她操心了。
怜爱是一方面,在坦白前也已预知程梦真的为难,江煊依旧坚持这份为己谋利的自私心态,不准备放弃。
你会怎样回答好朋友的问题呢?他忍不住好奇。
毕竟和不怀好意、占着“好朋友”头衔尸位素餐的他相比,陈诗如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诗如,学长请我喝咖啡呢。”
不再用沉默回避问题,程梦真扭过头,露出一个灿烂到能把人灼伤的笑,“这种免费蹭一杯的活动,我肯定要参加的呀。”
然后双手合十,拜托她:“抱歉抱歉,不要因为没带你生气——”
看似天衣无缝的演技,裂痕出现在何处只有两个当事人明白。
“我干嘛要生气。”陈诗如放了心,“你们两个人约好就行。”
在她看来,江煊的确不会“欺负”程梦真。
陈诗如的认知里,江煊虽然聪明,但是个十分愿意被程梦真使唤的冤大头。
不过,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半路折返附在程梦真的耳朵上:“学长要是真的性情大变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想办法削他。”
在江煊意味不明的注视下,程梦真胡乱地点好多下头。
也不能……说是对她不好吧……
——可能有点太好,产生超出友谊范围的情感。
当晚,程梦真在心力交瘁中早早入睡。
梦里面,她干脆地答应了江煊,Remedy的成员和学校的朋友齐刷刷发来贺电,所有人在棉花糖般又甜又蓬松的氛围里走向大家一起包饺子的美好结局。
……美好个鬼!她才不会做这种事!
第二天,程梦真提前一刻钟抵达。咖啡馆的装修很有氛围感,暖橙色的欧式风格即便放在初夏也不会显得燥热,反倒有股沉静的书卷气息,相当适合年轻人拿起一本杂志、或者捧起一小盆花装模作样打卡一下。
她婉拒服务员的引领四处张望,觉得靠窗的座位更适合自己。
结果,在阳光最好的位置,江煊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
程梦真的心一沉。
他来得比她还要早,是在期待什么吗?
可她已经决心做那个败兴的人,这点决心在此刻仅仅因为过多的猜想摇动。
茶香袅袅,入喉微苦,就着糖度较高的贝壳马卡龙刚刚好。
本该是调动多巴胺的绝佳搭配,程梦真却只能食不知味。
“谢谢,放在这里就好。”
江煊笑盈盈,偶尔饮两口咖啡,比起自我满足更在意她的体验:“再过会儿就是饭点,要是能合你的口味就好了。”
酸甜口的北非蛋,覆盆子和松饼的搭配恰到好处,多于饭量的鲜嫩鹅肝和牛肉覆盖餐盘的三分之二则作为主食。
他好像铁了心让程梦真先吃饱,借着消化美食时那股懒洋洋的劲儿切入正题。
然而,在合宜的轻语慢言里,伴随舒缓的音乐和淡淡的热气,她甚至说不出“卑鄙”两个字。
就像是为了警醒自己,程梦真放下刀叉,对暗潮汹涌的一味试探感到厌倦:“学长,我们说好了今天以谈话为主。”
演出时紧绷,演出以外的时间尽可能地寻求舒适,这是程梦真的人生信条。
“我做过这种承诺吗?”
他笑了笑,“Raye,我只说了请你喝一杯咖啡。”
程梦真举起茶杯,作为证据回敬:“那这是咖啡吗?学长也没有履行这个承诺吧。”
“好吧。”江煊叹气,“真是输给你了……”
不知为何,每次他发出叹息,程梦真都觉得心上传来怪异感。
“所以,Raye,要和我划清界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