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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在想不健康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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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钦这个小古板,时久哪里忽悠得动?
这人不回答他,在黑暗中摸出个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柔和的光打在沈钦脸上,照清这双漆黑的眼眸。
严肃却不含情绪。
两三分钟,他的事办好,揣好手机。
四周恢复昏暗。
时久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不抱就不抱嘛,沈钦刚才的表情,也不像为这种话生气的样子。半天不说话,不是故意让人多想吗?
时久不喜欢低气压,上前一步,靠近沈钦,在大雨里说:“学长,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干嘛不理我?”
黑暗中,一根手指抵在时久眉心,轻轻推远些。
指腹微凉,但很柔软。
“一只手能打好伞?”沈钦问得莫名其妙。
时久另一只手受伤了,不方便打伞。但是,他再瘦弱,还不至于要用两只手扶伞吧?
时久正要回答,瞥见雨幕中亮起一点光。
大概是手机灯,不算很亮,但足够看清路。
那光越来越近,照亮沈致远那张阴鸷的脸。这人透过大雨,死死地盯着屋檐下。
沈钦的大黑伞没挡住这道目光,沈致远和时久的视线撞个正着。
手机的光范围没那么大,沈致远只能大概感觉墙角有人。
果然是时久吧,时家的管家还是靠谱的。
原本沈致远听说时久是时家养子,还担心时久利用时家躲着他,没想到,时家人不想要这个养子。
养父母不要,哥哥的实验室也不要。
时久啊,无依无靠,就只剩他了。
在这场大雨之中,救下人人抛弃的小可怜,对方一定视他为救世主。
沈致远勾起唇角,打着伞,踩过湿透的地面,缓步向墙边靠近。
像是为了迎接他,昏暗的墙边突然亮起手电筒。
沈致远张张嘴,话还没吐出来,看见微弱的灯照清一把斜斜的大黑伞,伞下露出隐约的黑色衣服。
那黑伞慢慢打直,竟是一张冷淡而严肃的脸。
沈钦猛地刹住脚步,像一个坏掉的玩具,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墙下互相依偎的哥哥和时久。
恐惧从脚底窜上沈致远脑门,他手软了一下,手机和伞差点全部掉地上。
在哗啦啦的雨声里,他看见脸色苍白的时久凑到哥哥耳边,大声说:“学长,有人来了,我走了。”
他这样恶作剧,哥哥却不变脸色,只是嗯了一声。
时久笑起来,看着特别得意。他扭过头来,透过夜色看向沈致远,高声喊道:“沈二少,你是来找我的吗?我腿脚不方便,麻烦你……哎???”
沈致远的心被吊起来,以为时久没站稳,摔倒了。他冲向时久,却发现一直没动的哥哥弯下腰,抱起喋喋不休的时久。
风声,雨声,一瞬间都消失了。
沈致远捏住伞柄,指节泛白,心头涌起一股震惊。震惊过后,铺天盖地的酸涩占满心口。
他自己也不清楚,是酸哥哥,还是酸时久。
无论是哥哥的亲近,还是时久的依赖,都不属于他。
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雨声。
如果知道,顶着糟糕的天气飞三小时,从北边飞到南边,是来见证冷漠的哥哥下凡,那他死也不会打这个主意。
这一刻,沈致远感受到深深的疲倦,雨伞从掌心滑落,大雨砸到他的脑袋,砸回了他的听觉和视觉。
他看见哥哥抱着时久,时久原本单手打伞,但是这把伞太重了,时久姿势不方便,伞总往一边歪,遮不住雨。
他下贱地走过去,说:“我来打伞。”
“容不下三个人。”沈钦语气冰凉。他单手抱紧时久,另一只手拿过大黑伞,冷脸从沈致远面前走过。
“学长,我可以拿稳的。”时久在心疼哥哥。
哥哥冷冷地说:“你很轻。”
语气虽然不温情,却有意无意心疼怀里的人太瘦了。
沈致远从兜里拿出一张卡,喃喃道:“时久,有了哥哥,你连五十万都不要了吗?”
·
梵屿酒店。
沈钦抱着人走进房间。
他们坐车过来的。
上车时,沈钦让时久先换掉湿透的衣服,时久拒绝了。
他们离酒店不远,坐车很快就到了。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时久睡着了。
沈钦:。
刚淋了雨,按理是要洗个澡,湿衣服要换掉。
时久睡得迷迷糊糊,哪里还会想这些事?
跟在身后的保镖看见这情况,赶紧问:“少爷,要叫人来照顾吗?”
“不用。”沈钦让他把东西放下。
保镖提着新衣服和药放在桌子上,寻思自家少爷今天是要亲自照顾别人吗?
明天早茶时间,南城的豪门圈有新谈资了。
保镖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沈钦和睡熟的时久。
要脱衣服,还要吃药,本人不醒是没办法的。
沈钦思虑再三,叫醒了时久。
苍白的眼皮掀了掀,又跌回去,闭上了。时久缓缓张开双臂,咕咕哝哝:“学长,动动你的手,帮我换一下好不好?送佛送到西嘛。”
“你说什么?”沈钦目光锁住说话的人。
时久眼睛掀开一点,郑重请求:“学长,我没力气了,帮我换下衣服。”
沈钦走到沙发面前,顾不得他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松开手。
“啊。”时久从沈钦怀里掉出来,摔到柔软的大枕头上。
他的睡意彻底摔没了,顺势懒在大枕头上,睁眼望着居高临下的沈钦,抱怨:“学长,你看我不是女孩子就瞎折腾是不是?我肩膀还疼呢,你也不怕摔断我的手。”
沈钦抓过睡衣袋子丢他身上,面无表情地问:“断了吗?”
“哎,你这人,会不会太过分了?让你帮忙换个衣服而已,不换就不换嘛。”时久哼哼唧唧。
他抖了抖袋子,拿出睡衣,展平放在沙发上。
睡衣是纯白色的,长款,很丝滑的材质,适合夏天穿。
时久咧嘴冲沈钦笑笑,转眼又忘记了刚才的恩怨:“学长,睡衣很好看,是你买的吗?”
“不是。”沈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拿过桌子上的药,开始拆盒。
时久撇撇嘴:“也是,就你那黑漆漆的审美,肯定不会买白色的衣服。”
沈钦拆药的手一顿,想催他赶紧去浴室换衣服,一扭头,时久上衣脱掉了,光裸着上身,低下头要解裤子。
啪。
药盒子从沈钦手里滑落,摔在地上,他急忙转身,背对时久,厉声呵斥:“时久,你有没有羞耻心?还不滚去浴室!”
“啊?我现在还不想去洗澡,换个衣服先躺躺。房间难道不可以换衣服吗?这怎么上升到羞耻心了?”时久觉得这太不可理喻了,“还是说,学长脑子里在想不健康的东西?”
“再胡说八道把你扔出去。”沈钦冷声威胁。
时久光着膀子凑到沈钦旁边,笑道:“学长,我有的你也有,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不然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他越靠越近,脑袋挨到沈钦肩膀上了。
瘦弱的肩膀刚靠近,沈钦反手抓住他,按回沙发。
时久刚才已经被他丢过一次,这一次做好了准备,在倒下的瞬间,伸出没受伤的手,勾住沈钦的脖子。
两股力一撞,他们摔进沙发里。
时久眨着眼,凝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坏心地笑了:“刚才骂我没羞耻心,学长压在我身上,这就有羞耻心了?”
“轻浮!”沈钦蹙起眉头,掰开脖子上的手臂,直接夺门而出。
时久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他刚才看见,学长的耳尖红了。
不经撩的小古板,还装正经呢。
闹腾一阵,时久累得浑身没了力气,脱下裤子,换上睡衣,想躺一躺再去洗澡。
他懒得吹头发,把脑袋垂在床边,裹着被子睡过去了。
时久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梦到床上有碎玻璃渣子,扎得他浑身难受。转眼,他躺在晒干的田里,看见温语山在干活。他的背被凹凸不平的土壤硌得难受。他大声叫温语山,对方没有应他。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起身,晕晕乎乎摔在床上。
他摸过床头的座机,乱摁两下,对面接了电话,是个温柔的女声。他脑子不清醒,听成温语山在和自己说话。
他委屈巴巴地说:“温语山,我病了,你回来陪陪我。”
大概是他的请求过于真诚,恍惚之中,真的有一双温柔的手正在抚摸他的脸颊。
这双手很细腻,保养得很好的手,一定不是干粗活的手。
这不是温语山。
时久掀开眼帘,一个雍容华贵的人闯进他的视野。
对方握住他的手,正在碎碎念,大概是保佑时久赶紧醒。
时久眼皮颤了颤,想打招呼,又不知道叫对方什么好。
他正纠结,于锦书发现他醒了,急忙道:“小久,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时久有点受宠若惊,“谢谢关心。”
沈钦的外婆,之前想派人揍他来着。今天再见面,这么热情,让时久有点难以适应。
于锦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叫家庭医生来给时久看病。
时久身体本来就不好,昨晚淋了雨,睡觉之前没吃药,半夜发了高烧。
幸好他阴差阳错打了电话给前台,要不然,人都会烧傻了。
昨晚家庭医生来了,给时久打点滴,睡一觉之后就没什么大事了,就是四肢还略有一点绵软。
勉强能走个路。
于锦书听说人没事,心里的石头放下来了。坐到时久身边,柔声说:“小久,让你受苦了。都怪我家那臭小子不知道疼人,我让他带你回家,非要带你来酒店,还不给你准备药。等他回来我就帮你骂他。”
时久呆呆地望着于锦书。
于锦书在这里待了半天,不可能没看见桌子上的药。
老一辈的人说话比较含蓄,嘴里说着怪沈钦,其实,是怕时久不懂得知恩图报。
“不是,学长帮我准备了药。”时久赶紧澄清,“昨天晚上,学长帮了很大的忙。是我自己贪睡,没有提前吃药。”
时久说是怪自己,早就在心里痛骂真正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沈致远冲进时家,他哪里需要冒雨跑出来?
时久这些话不方便说,笑了笑,对眼前和蔼的长辈说:“昨晚学长对我很照顾,我很感激他。”
“你打算怎么感谢他?”于锦书竖起耳朵,想听点有用的东西。
时久想了想,说:“学长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满足的。只要他开口,我一定照做。”
“小久,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他。他这个人,看着聪明,其实笨得很,有什么想要的也不会主动争取。我老人家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时久赶紧坐直了:“于奶奶,您太客气了。学长对我很照顾,你是他的亲人,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于锦书扬起优雅的笑,“我们家小七是个内敛的孩子,需要你主动一点。你能不能多关注他,做什么事情都带带他。”
“就……这么简单?”时久看她说得这么郑重,还以为是什么登天的难事,没想到是这种事。
于锦书问:“你觉得很简单吗?”
“我试试吧。”时久笑笑。
于锦书拍拍他的肩膀:“加油,”
时久要躲着沈致远,本来就要黏着沈钦。于锦书一说,有点“奉旨”缠着沈钦的意思。
两人达成“合作”,相视一笑。
于锦书是个不怎么摆架子的人,于言的气质和她很像,相处起来非常舒服。
两人相谈甚欢,房门开了都没注意。
沈钦走进来,让他们下去吃早餐。
这家酒店的早茶很有名,氛围也很不错,有些人想要和朋友约个早茶,会选择来这里。
这里大多数是年轻人,于锦书嫌自己去了格格不入,独自回家去了。
时久跟着沈钦一起来到餐厅。
餐厅里果然已经很多人了,有好几个都是熟悉的面孔。
时久还看到了时琰和时瑾,还有几个见过,但是叫不出名字的,都是那天参加过宴会的人。
时久对时瑾旁边那桌的女孩子最眼熟,柳叶眉,杏仁眼,灵动又乖巧,是那天和沈钦相亲的女孩子。
“好热闹啊。”时久扭头看着沈钦。
沈钦没说话,找个没人的桌子坐下。
餐厅的人看到他们俩出现,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时不时抬头偷看时久和沈钦,见他们没什么反应,继续小声讨论着什么。
时久寻思,南城的早茶这么受欢迎,这些人是出了大力的。
成为别人的谈资,时久一点不在意,扭头问沈钦:“学长,他们是在说你,还是在说我?”
“不知道。”沈钦更没兴趣。
时久笑笑,低声说:“我去听听。”
“病刚好,瞎折腾什么?”沈钦拉住他。
时久晃晃手机:“就是写个代码。”
他点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很快,他就在自己手机里听到附近的人说话。
“时久不是前两年就和时家断绝关系了吗?这都一年多了,又跑回来干吗?他是嫌赚生活费辛苦,不想努力了,死乞白赖回来讨吧?”
“以前多清高的人啊,现在这么不要脸。我以前还喜欢他这张脸呢,现在想想都恶心。”
……
时久眉开眼笑,伸手问沈钦借手机。
“干什么?”沈钦没给。
时久低声说:“他们夸我长得好,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丑。”沈钦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
时久叹气:“学长,我真羡慕你,年纪轻轻就瞎了,不用看世间丑恶。”
沈钦把一份刚端上来的东西推到他面前:“吃东西,别听了。”
“我是用嘴巴吃饭,不是用耳朵啊。”时久对自己那点八卦不感兴趣,换了个人听。
把手机放桌子上边吃边听。
这次听到了沈钦的相亲对象在说话。
时久笑眯了眼,把手机放在他和沈钦中间,调到两人都能听见的音量。
“学长,你相亲对象。”时久指指手机。
沈钦伸手去关手机,时久抢先一步,放到另一边。
“你不听我还要听呢。”
他警惕地盯着沈钦,等对方打消抢手机的念头,这才放心听。
沈钦的相亲对象叫苏恬,她以为沈钦和之前一样,参加完酒会就离开南城。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她朋友说,沈钦一定是为她留下来的。
苏恬红着脸:“昨天下雨,只是不方便走吧。”
“你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酒会,沈钦什么时候因为天气不好留下来?”
苏恬的脸更红了,耳朵染上绯红,偷偷看眼沈钦。
“信我吧,他就是为你留下来的。不然,他为什么来这里吃早茶?他是什么很闲的人吗?”
时久笑道:“学长,你的相亲对象好像很喜欢你啊。”
“时久,你很闲是不是?”漆黑的眸子扫过来,目光无比冰冷。
看起来要撕了时久。
时久耸起肩膀:“学长,我不听了不听了,换人好吧。”
他飞快切换用户,好死不死切成时瑾。
这个人的臭嘴,时久昨天就见识过了。
他刚想切走,就听见时瑾说:“苏恬指望沈钦那个冷血动物,还不如指望老子。”
时久垂下眼眸,拿起手机。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和他爸一样,就是个怪物,哪里懂得人的情感。嫁给狗都比嫁给他强。”
时久蹭地站起来。
“坐好,吃饭。”沈钦也听见了,根本就不在意。
这些话听多了,就像麻醉剂,没有感觉了。
再说,别人跳脸说,还能骂回去。私下说,天王老子都管不到。
沈钦没这闲工夫去搭理这些蠢货。
看时久还不肯坐下,沈钦拉时久的手腕,却被躲开。
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时久,转身冲到时瑾面前,目光锋利地盯着他们。
“时瑾,说话这么难听,你是吃屎长大的?”
时瑾站起来,骂道:“你有病吧时久?”
他声音大,餐厅里的人东西也不吃了,涌过去凑热闹。
有些远远看着,有些站到时瑾身后。
时久背后,空无一人。
无关紧要的口水骂战开始了,时瑾有人帮腔。
时久一点也不怕。
他总是这样,有一种以一敌百的自信。
沈钦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独自面对那群人,暗忖:
时久是在为他抱不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