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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火锅 ...

  •   “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不是吧,什么话非要今天说,不能下周一说吗?江声一个头两个大,虽然他一向团结同学、爱护女生,但就算是表白,一定要挑放学的时候吗?
      他只能停下脚步,装耳聋冷漠离开不是他的风格。
      路过有同学围观,有的则悄悄讨论两句,更多的是背着书包,低着头步履匆匆地离开。
      女生很大胆:“放学后你有空吗。”这句话远远得传过来,问得很大声。
      肉眼可见,看热闹的人愈加多了。
      江声微不可见地皱眉,在自己的记忆库搜寻了一遍,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认识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三班的丁雪薇。”女生大大方方向他走来。
      江声点点头:“江声。”
      “我知道的,你很优秀。”
      “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学习英语的方法,我们班这次一个上140的都没有。”丁雪薇的声音清脆,理由也找得让人无法拒绝,“一会儿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抱歉啊,我有点事。”
      “那就……改天吧,”女生像是早想到他会拒绝,“那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呀,我有几道关于月考的阅读题不太理解。”丁雪薇伸手拽了拽江声的袖子。

      可能是动作太过惹眼,有人从偷偷看,变成了大胆地侧目看过来,拉拉扯扯间又磨掉几分钟。
      江声疑惑,做了一个“为什么”的表情,不会的题目可以问老师,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只听见江声说:“可是,我没有手机,我们班不让用手机。”

      话音刚落,像是什么心电感应般,他口袋里的手机收到消息振动了一下,微乎其微,贴着身体,嗡的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像极了心跳的频率。

      “哦……”拙劣的借口。丁雪薇内心翻白眼,碰了壁,却还想继续。
      “那你今晚是要去干嘛啊。”她的手还拉着江声的衣袖,一副自然熟的样子。
      好越界的问题,江声默默腹诽。
      于是他稍微低头,靠近了一点女生,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去约会。”
      女生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愣在了原地。
      江声趁机救出了自己的袖子,拉开安全距离:“如果有事可以在课间去一班找我,不用课后联系我,拜拜。”

      晚风在校园广播台带着电流的音乐声里飘荡,卷起学生的校服下摆,空气中尽是青春的气息,虽然在高三这栋楼,对比起周五放学的开心,整体气氛都紧张、压抑了不少,夕阳一寸寸从地平线落下,江声一眼就认出来了闫续的电动车,他也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有些心虚。

      约会,也算是吧,怎么不算呢,他单方面认为了。
      校门口已经没有刚放学那会儿那么水泄不通了,学生少了很多,电动车孤零零停放在门口,它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他在电动车前站定,正准备翻手机打电话,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
      江声回头只看见一支草莓糖葫芦,糖浆晶莹剔透被糯米糖纸包裹,放在淡黄的油纸包装中,十分诱人。
      “奖励。”
      闫续出现在另一边,手臂揽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他今天穿了咖色的风衣,让人很难将他和昨天那个狠戾的样子联系起来。
      “什么奖励。”江声有点奇怪,是昨天的事吗,他举着糖葫芦跨上后座。
      “猜对了的晚饭奖励,带你去吃火锅。”
      江声偷笑,也太会了,说不定这人是看到自己的消息才临时决定的吃火锅。

      随后,他的目光幽幽地移到闫续的左腿。
      乍一眼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看看,还是能发现裤子下面缠了绷带后会比另外一边稍微厚一点。但闫续走路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同,不知道是真的不疼还是在有意掩饰。
      于是乎,江声伸手碰了一下。
      两人都坐在电动车上,这个姿势并不困难。
      伤还没好,闫续自然感觉到了寸缕的疼,江声碰得很轻,用指尖描摹绷带的边缘和范围,让他快要愈合皮肤泛出了痒意。
      “哎哎哎,”闫续出声制止,“再摸要出事了。”
      江声手一顿,手动忽略了这句话。
      “不是小伤吗?”他问,“怎么半条腿都包起来了。”
      “口子不深,就是比较长。”
      “会不会留疤啊?”
      “这个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要是再晚一步……”江声没有说完,手指在闫续的腿上轻轻按压了一下。
      “嗯,”闫续轻哼了一声,“疼。”
      “知道疼,下次就不要……”江声收回手,又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多,像个老妈子,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遵命。”
      闫续知道江声看不到,但还是笑了,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会打的,最开始受伤就是家常便饭,那段时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淤青无数,有时候手腕还是肿的转天就能继续写代码,这么多年一个人撑着,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停了车,眼前是一家火锅店。
      新鲜的食材切成薄片,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盘中,鲜切的牛羊肉红润而诱人,在江声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点了鸳鸯锅底。
      闫续奇怪地问:“你吃不了辣吗?”
      “是你,有伤不能吃辣的。”江声振振有词,“会影响恢复的,说不定还会刺激发炎,到时候恢复不好,留疤多难看。”
      闫续无辣不欢,此时耍赖:“不管,不辣的火锅有什么好吃的,毫无灵魂。”
      “而且,不会留疤的,”闫续话锋一转,冲他眨眨眼,“你之前不是见过吗。”
      不知是幸运还是体质特殊,闫续不怎么留疤,江声那次看到他紧实强壮的上半身肌肉上,的确没有疤痕的痕迹。
      这个时候提起,有点撩拨的意思在了。
      玩不过老男人。

      最后两人面对着鸳鸯锅,不约而同地把食物都下到了红锅中。
      暖气和热火锅简直是冬天的幸福感之源,几口肉下去,人都热了起来,配着牛油锅底的鲜香,闫续已经把风衣脱下,江声也出了汗。
      “为什么要打他们?”江声问。
      闫续心理斗争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有人给我钱叫我打他们。”
      他把细节隐去,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了一下。
      隔着锅中腾腾升起的雾气,江声在对面抬起头看他,大概意思是“哈?”
      “你是打/手?”
      “嗯……可以这么说。”
      “他们做了不好的事,”闫续补充了一句,“听上去是不是像□□似的,吓人吗。”
      江声摇摇头:“不是很吓人,倒是很危险。”
      “万一下次受伤的不是腿呢,万一那个扎偏了,扎到内脏,然后进医院了,”他咬着一片土豆,被烫得吐吐舌头,说话也有点囫囵,“为了钱,那不就亏大了。”
      “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们进医院。”
      “哇哦,”江声拉长了语气,“那是不是还要夸你很帅。”
      “我以为你会觉得很帅呢。”
      “那还是穿风衣更帅一点。”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闫续面前调的是一碗麻酱蘸碟,这种口味在南方很少见,江声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吃不惯。”
      “北方都这么吃,要不要尝尝。”他夹起一筷子裹满麻酱的脆毛肚伸过来。
      “不要。”江声望了他一眼,张嘴接下了。
      意料之外的,竟然还不错。
      闫续看他的表情,就看出来了对方还挺满意,笑了,又夹了一筷子:“啊——”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
      江声表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想到毛肚和芝麻酱这么搭。
      当然他气定神闲的边吃边想,自己竟然已经从对方尝一口菜就害羞,到接受投喂都面不改色了。

      风静静起,走出店门,两人都一身火锅味。隆冬的夜,室外温度还是有点低,江声把外套乖乖穿好,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个毛线帽戴上,插着口袋等闫续开锁。
      “冷吗?”闫续敞着衣服骑着车,问道。
      街灯忽然一排排同时亮起,站在风里,浪漫被具体化。
      “嗯,有点冷。”江声说着,其实并不冷,冷风抚平了火锅的燥热,他只是要找个借口再靠近闫续一点,察觉到闫续直了直身子,像要帮他再多挡些风。

      他不知道闫续会带他去哪,电动车很慢,但好像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五光十色霓虹灯像落入水中的火焰,氤氲成模糊的色块,倒映出街边的高楼和没有叶子的秃柳树。旱期的江堤很高,沿岸有些人在散步,情侣牵着手,老人三五成群,有的还牵着小狗。
      闫续把车停到一个有喷泉的广场边的临停点,和一堆共享单车放一块儿,毫不违和。
      他问:“你之前来过这边吗。”
      “没,”江声摇摇头,“之前都是坐车路过,我看白天没什么人,没想到晚上看还挺漂亮的。”
      “要下去看看吗。”
      “你的腿是不是走不了太久啊。”
      “嗯,不待太久,晚上吹风容易感冒。”闫续伸手把江声的外套拉链拉上去一些,突然又想起什么,“围巾又忘了。”
      他们顺着步道往江边走,街灯柔和了闫续的五官,江声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

      “闫续,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闫续听到江声直接叫他名字,没忍住回头捏他的耳朵:“小家伙没大没小的。”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在我面前的你,和真实的你,好像不大一样。”
      闫续笑道:“哪里不一样了。”
      “一开始,我觉得你很会照顾人。”江声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到收留我?”
      闫续的目光转向远处:“我当时觉得,你和我十六岁的时候,很像。”
      “我那个时候在网吧找活儿,老板说我年纪太小,赶我走,我就不走,晚上就趴在电脑桌上睡一会儿,看见活儿就去干,就这样几天,老板就把我收下了。”
      “你那么小就离开家了吗,”江声问,“你是北方人对吧?”
      “对。”闫续点点头,笑了笑:“不过我是和我妈妈一起,不算离开家,我们俩生活的地方,就是家。”
      “那会儿我们住在廉租房,躲躲藏藏的。我还没成年,我妈又是女人,廉租房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我都见过,看我妈长得漂亮,大白天的撬我家门锁,后来都被我打出去了。”
      “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打架的,也混了几年,和地痞一类的人来往,为了防止有人骚扰我妈,那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江声没说话,很难将当时的画面和现在温和的闫续联系在一起。
      “地方换的多,一路往南,后面赚了点钱,但是妈妈住院了,”他苦笑了一下,“这世道,医院比外面安全多了。”
      难怪,他没见到闫续的母亲。
      “声声,你还小。”闫续说,“其实所谓家人,可能有些时候,她的选择,你并不能理解,也确确实实给你带来了伤害,可你还是会选择爱她。”

      江声停下脚步,在堤岸边坐下,闫续坐在他身边:“家人?”
      江声说:“我没有爸爸,也可以说,所有人都可能是我爸爸。”
      江声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这就代表着,家里出入的所有男人都可能是他的父亲。
      “我妈,”江声斟酌着用词,“可以说,她把店开在了家里。”
      “我从小一直跟着外婆长大,后来外婆去世,我成了孤儿,就只能搬回了城里,住进了她家。外婆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叫我不要恨她。”
      “我不恨她,我和她并不熟,怎么会恨她。”江声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可是她恨我。”
      “她说,我毁了她的人生。”
      风把他的脸吹得有点僵:“闫续,外婆过世以后,我就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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