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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噩梦 ...

  •   只是冯蕊万万没想到,闫勇会大义灭亲,在面临追查时,主动向公安提供了证据举报,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她的身上,无奈之下,她只能逃走。闫勇向她承诺,只要避过这段时间的风头,等他在北城摆平了这些事,就接他们母子回来,然后离婚,和她永远在一起。
      闫续和母亲在很北很北的一个小县城住了三年,冯蕊每天心心念念盼着、盼着,等来的闫勇,并不是来接他们回去的,而是最后一次来向他们索要网站源代码的。

      县城秋日里的平静的午后,能见得最多的是躺在老式厂区居民楼下的小院儿里晒太阳的老人。
      黑色的豪车静静地停在藤椅旁,三楼的某一间出租屋内,闫勇用一只手就把消瘦的女人轻易地从客厅扯到了门口,他扯着冯蕊的头发,往墙上撞去,白石灰经受不住冲击,墙皮簌簌掉落。
      “要么交出来,要么今天我就打死你。”
      凄厉的惨叫声和哭声,穿透破旧的楼梯间,楼栋都抖动了几下,停在电线上的鸟都振翅而起。

      闫续记得很清,那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狂躁的男人早就忘记了房里的私生子,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楼上,捂住耳朵流泪的小男孩。
      他从男人的手里扯过了母亲,而后干脆地,把闫勇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像推一块石头。
      后来的画面他记不太清了,救护车,血,跑来跑去的人。
      他们没有报警,他们不敢报警。
      闫续记得,闫勇倒下去后,他的妈妈反而不再尖叫了。
      世界一片清净,他的耳朵嗡嗡耳鸣,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自那之后,冯蕊的精神状况就每况愈下,她有时不太说话,有时会絮絮叨叨地重复某一件事。闫续也想过,她是不是恨他,恨她亲生的儿子狠心夺走了她毕生挚爱的性命。
      他管不了那么多,带着母亲一路南下。
      南城,是他们换过居住的,第四个城市。

      闫勇的死,并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死后,除了冯蕊,也没有人为其悲伤。所谓的伙伴、兄弟、好友、挚交,说到底都只是利益合作关系,多么可笑与现实,他一死,所有人便凶相毕露,如嗜血的鲨鱼,将他的财产、权力飞快地撕碎、瓜分。
      其中为首的,名叫彭超阳,他接手了地下市场平台的交易网,这些年,依靠着公司的内部人才,网站仍可以运行,但由于没有源代码,对他们而言,资金流的把柄就一直在别人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锅端。
      又被告知,掌握代码和核心技术的人,已经精神失常。
      彭超阳根本不信这些借口,他知道女人的孩子已经长大,作为弑父的凶手,继承了母亲的绝学。
      于是他一直派人找他们的踪迹,甚至在某个城市,他本人还亲自和闫续见过一面。
      但软硬皆施,仍然撬不开他们的嘴。

      彭超阳使了些手段,让他们俩的身份信息都被冻结。
      仅仅是通缉而已,这难不倒闫续,当一个人完成了各种意义上的真正弑父,他就很难被任何东西威胁和影响了。因为他什么都不畏惧了。
      闫续低调、能打,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努力地拓展当地的地头资源,帮他们做一些事,以此来换取一些庇护,应对白道的围追堵截。
      他最终还是变成了,和他父亲一样没法站在阳光下的样子。
      可闫续不想像那个人一样,他厌恶身上洗不去的罪恶和脏污,阳光哪怕能照透一点,对他而言也够了,所以他选择去靠近光所在的地方,去靠近他奢望的光明磊落。
      他曾经停留在宣城,因为一次机遇,主动搭上了警方,开始帮公安做一些侦查工作,也算真正做到了“灯下黑”。关于这些事,略知情的,也就是那天托他做事的,宣城市局的技侦科科长。他天真地希望闫续可以丢下这一切,想办法走出来。但只有闫续自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丢下这一切,谈何容易。
      他能丢下病床上的母亲吗,他能丢下还没收集完全的残破证据链吗,他们又会放过他吗?
      闫续双目失神,水温慢慢变低,浴室里的雾气都逐渐消散了,他已经洗了太久,久到站不住,血液向下淌,大脑缺氧,看着浴霸折射到玻璃上的光也会感到一阵晕眩。
      可他还是无法动弹,耳边被哗哗的水声充斥,直到刺耳的电话铃传入淋浴间,方才大梦初醒,闫续随便拽过浴巾,粗糙地擦了擦,走出洗手间。

      来电显示竟然是江声。
      “喂?”闫续哑着嗓子看向时钟,半夜三点半。
      “喂。”江声的声音传来,有点失真,“你睡了吗?”
      “你怎么还没睡?”闫续回避了问题,严肃地批评道,“都几点了?”
      “把你吵醒了?”江声轻声说,“我做噩梦了。”
      听到这话,闫续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耐心地问:“怎么了,梦见什么了?感觉冷不冷,检查一下门窗都关好了吗?”
      “嗯,关好了。”江声答应着,咬了咬唇,话音细微飘渺,仿佛随时会消失,“我梦见你回去的路上出了事,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啊。”
      “我没事,安全到家了。”闫续开着免提,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懊恼自己忘了报平安。
      “对不起,忘了跟你说。”他先道歉,又温柔地问,“吓着了吧?”
      “别想了,起来喝点水,换个姿势再睡。”
      “闫续,”江声拧亮床头灯,微微喘息道,“我心跳得好快。”
      闫续心尖一震。
      “别怕,我在呢。”头一次发现,隔着电话的安慰多么无力,他反复说道,“我在呢。”
      “你还好吗?”江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好,我很好啊,我有什么不好的。躺在床上,能有什么事。”
      闫续说着,却垂下视线,他承认,江声这通电话,将他从往事痛苦的黑洞中拉了出来。
      “那就好。”江声说。
      “嗯,下次再害怕了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头的江声没再说话,闫续就把电话举在耳边。

      过了一会儿,江声总算平静下来。
      闫续哄道:“别担心了,乖,什么都别想,闭眼睡觉。”
      江声把手机放在床头,侧躺蜷缩在被子里点点头,又说:“好。”
      “晚安。”他闭上眼,等待电话挂断。
      “晚安。”闫续低沉的声音传来,“安心睡,我等你睡着了再挂。”
      江声的呼吸声隔着电话,听不太清,但闫续知道,手机的另一头,有一个人陪着他。
      他发现这种陪伴,不仅是安抚到了江声,同时也抚平了他自己内心的焦躁。闫续好像又重新有了勇气,他也意识到,江声比他想象中还要依赖他。
      离开江声可能不会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闹铃在空旷的房间里响了好几遍,江声才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屏幕上停留在聊天界面上,通话记录提示着刚刚他关掉闹钟时不小心按下挂断键的一段聊天——小小的电话符号标志旁显示的时间是3小时17分钟。
      某人的陪伴起了作用,后半夜他睡得很好。

      即使如此,昨晚还是太任性了。
      噩梦的触感过于真实,半夜惊醒,他后背发冷,迷迷糊糊就拨电话过去了。江声靠在床头批评自己,对着天花板发了一分钟的呆,似乎在回忆两人夜里不真切的对话,随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颈侧,穿衣服起床。
      圣诞节过去了,这一年也要过去了。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空气湿润带着雪后初霁特有的凉意和清新,沁人心脾,这场雪下了整整一夜,却只积累到了一个鞋底那么深。像学生一样起这么早的人不多,因此路上的积雪还没有被踩乱,走过去嘎吱嘎吱的,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脚印。
      雪这时候已经停了,地有点滑,江声不敢走太快,卖包子和烤饼的早餐摊或许是因为大雪,今天没有出摊,附近的早餐店只卖汤粉和炒饭,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他轻轻叹气,看来今天吃不成早饭了。
      校园里的灌木都覆上了一层白色,远看好像盖着一层牛奶般毛绒绒的薄毯,低年级同学抓紧早读前的十分钟从校门到教学楼的一段路,兴奋地团了雪球互相丢去。

      教室里暖融融的,江声放下书包,先去为自己接了一杯热水。
      罗湾湾在补作业,拉着他聊天:“元旦的放假安排出来了,猜猜我们休几天?”
      “两天?”
      “nono,只有一天,一月一日当日。而且,原则上鼓励学生返校自习。”
      “看来为了这次联考,学校准备对我们下死手了。”
      江声有点饿,没再说下去,而是问罗湾湾要零食。
      对方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士力架,一边问:“你没吃早饭啊?”
      江声点点头,接过来,这种零嘴太甜了,对他来说也不抵饿,但总好过没有。
      “早上就吃这个怎么够?”周凯不知偷听了多久,忽然从后面探头,“我给你叫个外卖吧。”
      “你疯了?”罗湾湾无语到极点,“大哥,你瞧瞧外面的路有多难走,谁家外卖员还上班啊,等外卖到了恐怕我们午饭都吃完了。”
      “无所谓啊,”周凯今天穿得不如昨天那么花里胡哨,反而因为降温,裹上了一个潮牌外套,厚厚的面包服使得他看起来像个体育生,“江声,你要吃什么,我让我家司机送一趟就行了。”
      罗湾湾被“司机”二字噎得翻了个白眼:“呸,大少爷,我们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江声嚼着士力架,想这两个人有没有哪天是不吵架的。
      “不用了,”他拒绝道,“你们还是赶紧背背书吧,早读要抽默必考一百篇。”
      “啊——”两个人同步哀鸣道。
      好不容易挨过了苛刻的语文默写,早读也结束了。江声打了个哈欠,趴到桌上,昨晚没睡好,正好利用课间补个觉。
      “我靠,我靠,这人太嚣张了。”罗湾湾看着周凯起身去迎接走廊出现穿着西装的男人,整个人都不好了,瞠目结舌地摇头道。
      江声头侧向另一边,没听清,也没抬头,不知道罗湾湾在惊叹什么。
      直到怀中被塞了一个烫手的黑乎乎的东西。
      他支起身,睁开眼,周凯把东西给他以后,没说什么,拂袖而去,已经到后排落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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