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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真相 ...

  •   他不动声色地退得更远了点,以防江明丽再次发疯:“既然你都没把我当过亲人,没把我当过你儿子,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江明丽这才发现,江声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孩子模样了,在她无视他的这几年,男孩已经长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江声的个子也比她更高了,早已脱离了她的控制,也能站在一个疏离的位置对她发问:“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随便打我?”
      “我搬出来这么久,你找过我一次吗?来找我,竟然是为了让我救救你弟。”
      江明丽面色惨白,她的口红更显猩红,上下唇机械地动了动:“选择离开是你,我把你养到这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不就是拿了你的钱吗,我给你,我给你行了吧,一个个的,都是我的报应。”
      “我不要你的钱。”江声失去了跟江明丽继续争辩的耐心,“走吧,去派出所吧。”

      总是他要让步的,在和解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江声始终一声不发。
      对比于江声的沉默,江明峰就格外聒噪了,在调解室大骂自己被拘留这两天所遭受的非人待遇,声称自己并没有拿到多少钱,根本不够立案,指着江声的鼻子说他大义灭亲,民警被吵得对他予以警告,他才不情不愿地安分下来。
      “我今天满18岁。”江声没有叫江明丽,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他刚刚写身份证号和时间的时候,才发现,他今天过生日。
      不会再有比这个更糟的生日了。
      “这是最后一次,永远都别来骚扰我了,以后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你,”他看着江明峰,“这种事情再有一次,我绝无可能再让你出来。”
      “你们两都是,别再让我见到你们。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你们一家扯上关系了。”
      “你……”江明丽很颓唐,她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晚自习的时间已经过了,闫续今天没有在车里等,他穿了一件白色风衣,在人群里非常打眼,有点紧张地等江声出来。
      他的目光追着独身一人的周凯,周凯也看到了他,他们目光交汇,周凯主动上前:“其实我猜到了,江声说的家里人就是你,你们还有联系。”
      “没办法,他选了你。”周凯说,“我有时候真不懂。”
      闫续没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江声呢?”
      “我不知道,下午他妈妈把她接走了,就再也没回过学校了。他没有回去吗?可能回家了吧。”
      闫续立刻给江声打电话,电话中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闫续先去了江声租住的地方,门锁已经修好了,但里面并没有人,敲门没有回应,问楼下的阿姨得到的结果也是并没有回来过。他焦急地回了车上,闫续并不知道江声的家在哪,他手边没有电脑,直接给警局的人打电话:“帮我查个人。”
      老孔在值班,冷不丁被这一通电话给吓清醒了:“我这系统不能作私人用途。”
      “我就要个户口地址。”
      “不行啊。”
      “我要不是赶时间也用不着找你。”闫续在驾驶位上坐立难安,“我有的是办法黑进去查,到时候后台出什么问题别找我。”
      “你等下吧祖宗,我帮你看一眼。”
      闫续很快拿到了江声的身份证截图,右边的证件照里,男生穿着黑色T恤,微抿着嘴,看上去很紧张,他把最下面一栏的家庭住址输进导航,指尖不住地摩挲着出生日期那一栏。
      那个日期,是今天——十八年前的今天。
      江声今天过生日,而他才刚刚知道。闫续想,江声也许是回家和家里人庆祝生日去了,他没法说服自己,一路上都心神不宁。

      地址不算太远,但是住宅非常密集的一个区,车开不进去。老城区的房子本身楼层很低,挤在一起,像一排排交错的牙齿,中间的间隔堪堪能容纳一人跻身而过,下水道的沟渠干涸,很久无人清扫,堆满了落叶、垃圾和烟头,深夜巷子里的路灯只有几盏还在工作,门牌号大多残缺,仅存的几个也磨损得厉害,根本分辨不出来数字是多少,寻找楼栋难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大。闫续暂时进入了这个小区,户号是一楼,可以一栋一栋找过去,他自东向西开始找到第四栋的时候,黄褐色的老楼单元门门口的外墙上,用白色粉笔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4,大概就是这里,闫续屏住呼吸。

      一楼只有一户,他试着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关紧,客厅也灭了灯,不知道是粗心还是有意,里面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闫续推开门,卧室亮着微弱的灯光,奇怪的是,那灯光是紫色的,他试探着说:“您好?”
      女人躺在床上,光线是从射灯中投射出来的,打在她身上让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光滑的质感,她状似不经意地挑起眼皮,打量了闫续一眼,懒洋洋地说:“全套800。”
      闫续才明白过来,江声那句“她把店开在了家里”是什么意思。
      “我找江声。”闫续没有踏进房门,礼貌地站在门口。
      “他不住这。”女人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指尖。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江明丽从床头摸了烟盒和打火机,暗夜里的火星,映得她眼波流转,“他又没回来过。下午还说,要和我断绝关系呢。”
      闫续也可以断定了,这个女人就是江声的妈妈,对孩子不上心不说,这个环境,也难怪江声要搬出去。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你们最后一次见是在哪?”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啊?”女人问。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转悠:“你和他什么关系这么火急火燎地来找我要人?你是他爹啊,十八年前你才几岁。”
      江明丽笑着说,像丝毫不在意这个黄色玩笑开到了自己身上,说完了,还特别爽朗地笑了两声,仿佛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女人笑完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轻飘飘地问:“你把他睡了吧?”
      “你说什么?”闫续瞳孔地震。
      “别着急啊,他不能白给你睡,你给钱了吗?”
      “他是你儿子。”要不是亲耳听见,闫续真的无法想象这种话会从一个母亲的口中说出来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江明丽说。
      “你不睡,也会有别人睡。”她的声音如烟一样飘渺,“我让他滚出去,就是让他离这越远越好。”

      “他刚来的时候才多大,动不动就哭,烦得要死。”女人好像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也没管闫续在不在听,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有时候客人听见孩子哭,就会觉得扫兴,有的还会骂人,还有的直接就走了。我气上头了,也没法让他闭嘴,只能打他。我还以为那是最差的日子了。”
      江明丽自嘲地笑:“我没想到,他越长越大越像我,像我可不是好事。我更没想到,那些男人如此没下限。”
      “他们在我面前问,问能不能让他加入,付双倍。他妈的,是,我是活得不像个人样,但我也没有下贱到那个地步。”
      江明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那时候他才十二三岁,怎么看都是个小孩,那些话听听算了,还能说是开玩笑。后来又过了两年,江声抽条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

      “有一次,有个客人摸他。”江明丽简单的一句话下面,静水流深一般掩藏着巨大的痛苦。
      “我骂他,让他滚,平常不让他呆在家里。白天的时候,实在不行我就从外面锁他的门,目的就是尽可能不让人看见他。”
      闫续听着听着,忍不住走上前去拿江明丽的烟抽,他夹烟的指尖发抖,在这样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寻找尼古丁的支撑。闫续太能共情这种感觉,他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和妈妈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也是这样,害怕别的男人看见他妈妈,害怕那些不怀好意的下流扫视,害怕那些挂在嘴上的骚扰,如果你认真,他们就会说是开玩笑,让你不要小题大做;如果你置之不理,他们就会变本加厉,总有一天,把口嗨变成实操,在你一个不留神之时,伸出魔爪。

      江明丽不屑地看着走过来讨烟抽的男人:“我知道他讨人喜欢,所以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现在跟你住吗,一晚上找不到就急成这样?”
      闫续没说话,他安静地把烟头按灭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选择性无视了床头摆满的花花绿绿的计生用品和成人用品:“你可以不做这个生意。”
      “那我靠什么赚钱?靠天上掉吗?还是我去讨啊。”江明丽啐了一声,“拿什么赚我妈的医药费,她那两个好儿子都读了书,也没见往家里拿一分钱,靠老子赚的血汗钱吃饭。不干这个江声怎么长这么大的,喝西北风吗?”
      “你也不用劝,没那个必要,我也干不动了。”她说,“我这么老了,他们都嫌我老,赚点养老的钱,随便活活算了。”
      “没事就滚吧,别站在这杵着跟尊佛一样。”江明丽又恢复到那个冷漠老练的状态,好像刚刚流落出脆弱和情绪化一面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你睡了他不能白睡,能照应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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