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昭曦：一枚龙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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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曦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龙崽。
爹爹生得极美，连世间最粗鄙的人见了他也要温柔些，他有个名字，唤作龙苏；
父亲则爱极了爹爹，他一张冷冰冰的冰块儿脸，到了爹爹面前，就融化成了一湖温柔的绿潭。
人们唤他妖域圣主。
云曦呢，最开始是枚龙蛋，在父亲丹田里孵化了一百多年，大概在蛋里憋了太久，他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便十分聒噪，并且脑子不太好使。
爹爹唤他笨蛋龙崽，每逢此时，云曦浅色的瞳孔便蓄起泪，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漂亮爹爹温柔的哄诱。
父亲则嫌他烦，便甩给了他一只极丑的蛇，当他的玩伴。
以烛龙的眼光瞧，那小白蛇当然是极丑，又丑又弱，比不得他越云曦既可化形、又能化龙，还有两个大人宠着。
云曦欺负了他好一通。
蛇被他欺负得狠了，也不咬他，只是嘶嘶得叫了几声。
云曦竟从中听出了一个男孩呜呜的哭声。
从此，他没再欺负他。
他给小蛇起了名，唤作云昭，让他叫自己哥哥。
一、
云曦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这条蛇，将烛龙分泌的营养组喂给了他。
无他，他是只喜欢炫耀、大大咧咧，但没有多少坏心眼儿的龙，他一听云昭哭了，立马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满心愧疚。
云昭立马不哭了，乖巧地拿身子蹭着云曦的手指。
“昭昭，”云曦学着爹爹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叫我哥哥罢。”
没成想喂给他营养组的第二日——
云曦一觉醒来，身边便盘了一只巨大的白蛇，那蛇吐着巨大的信子，模样竟有些乖巧。
云曦盯了它两秒，直接吓哭了，啪嗒啪嗒地跑着步，抽噎着撞进爹爹的怀里。
“爹爹，有，蛇，蛇……”他抽答答地说。
极美的爹爹揉揉他的脑袋：“曦儿是龙，怎么怕蛇呢……”
等两个大人问清原由，父亲瞧起来十分生气：“你给了他营养组？”
从这一天开始，他越云曦被逼着在书房里学了十天，从《烛龙必备守则》到《雄性烛龙行为规范》 学了个遍，他就明白了一件事，营养组不可随便喂给旁人。
只有他极爱之人，才能得到他的营养组。
他如今还小，分泌的营养组不多，也不成熟，所以两个大人只是教训了他一通，没有太放在心上。
二、
云昭比他还笨，长这么大个还不会化形。
他走在街上时，身后便亦步亦循地跟着一条巨大的白蛇，引得百姓频频惊恐侧目。
威风极了。
威风了没几天，他和云昭便被爹爹叫进了书房，严格勒令他们禁止以原形上街，吓唬百姓。
但云曦总能想出其他坏点子，他偷偷喂给云昭营养组，让他长得更大，好配合自己搞出乱七八糟的动静，当然，这一龙一蛇最终都免不了一顿教训。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云曦以为，会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事情发生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
风云突变、狂风卷起血腥，他从爹爹的手中、被转交给父亲，而后又被父亲藏进了废墟。
云曦挣扎着从废墟里出来。
彼时，事情已经结束了，天空淅淅沥沥下着雨水，两个爹爹不见踪影。
他们说，他的爹爹都死了。
有许多人在庆贺，庆贺妖域圣主的死去；也有许多人祭奠，祭奠与龙卿同归于尽的尊者龙苏。
云曦茫然地站在布满血腥和硝烟的大地上，狂风扫荡，雷雨呼啸。
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三、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他是条龙，水把他淋湿了，太阳晒一晒就会再次干掉。
反正没有人会来给他擦身。
烛龙的生长速度极快，短短一年间，他已经有了少年的雏形。
雪白的长发被雨水淋湿了，半披半散地垂在腰下，纤长的睫毛滴落着雨水，他的眉眼酷似他极美的爹爹，瞧人时不自觉地带了一抹温柔。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似乎有人在为他擦着身上的水，不断轻呼着他的名。
云曦只是湿漉漉地抱着膝头，脑袋放在膝盖上，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
“云、曦！”那同样湿漉漉的少年厉声道。
越云曦抖了一下，终于被唤醒过来。
那是个十分俊美的清冷少年，神情淡漠，一身的雪衣，唯有手腕上一点极为亮眼的红，他将云曦裹在自己的袍里，雨打不进来了。
“冷吗？”少年问。
云曦不认识他，他也不在乎这人是谁。
反正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冷……”云曦喃喃地说。
言语间，他突然想到了上个冬日，给他身上披了许多厚衣袍的爹爹，想到那日，他想个糯米团子一样被两个爹爹，还有云昭簇拥着玩雪，他突然心口一痛。
泪水从绝美的脸上流下来，他哽咽道：“冷，我冷，我要爹爹……曦儿要爹爹……”
那少年瞧起来、似是被他哭得心浮气躁，却什么也没说，将他更紧地裹住，又给他披了一层厚衣。
少年攥紧双拳任由他哭了一会儿。
在他快要停止时，少年突然挥手变出一道镜子，轻声道：
“越云曦，你瞧一瞧镜中的自己。”
云曦没意识到，他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望向了镜中。
那是一个极美的少年，白发及腰，额心一点蓝色的小痣，即便浑身湿漉漉的，也难以遮掩他惊为天人的美貌。
只是他眼神十分干净澄澈，看得出来从前被保护得很好。
云曦愣愣的看着镜子，几乎不认为那是他自己。
只听那少年轻轻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要什么事都要寻爹爹。我寻了一个隐秘的洞穴，我们在那里修炼，等有能力自保了，我们再出世。”
他咬住的字眼一直是“我们”，似乎他们二人互相依偎、彼此取暖是极为稀松寻常的事。
云曦低垂下眼睛，嗓音依旧哑着：“我又不认识你。”
他马上就知道这清冷少年是谁了。
他眼前闪过一道霹雳，“咣”得一声，云曦毫无经验，吓得闭上了眼睛。
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又睁开了眼。
那清冷少年不见了，一条白色巨蛇盘曲而上，巨大的蛇身将他绕了好几圈，团团护在中央，正冲那方才攻击他的道人威胁地吐着信子。
“什么鬼东西！”那道人捂住被巨蟒咬了一口的肩头，很快逃走了。
巨蛇却用身体紧紧裹住他，恍若惊弓之鸟，丝毫没有再化成人形的意思。
“……昭昭？”
“嗯。”
昭昭，是昭昭。
云昭也还活着。
云曦终于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同时他又记起了自己才是哥哥。
当两个爹爹都不在了的时候，他该要做下一任的保护者，保护好家中的幼崽。
云曦纤细白皙的手抚着巨大的蛇身，手指微微用力，抓起一团浅淡的金光。
却被巨蛇用尾尖温柔地打断。
“不要，”云昭那清冷的声线道，“我护着哥哥。”
四、捣蛋鬼如何成为保护者
乌云一直没散，还下起了大雾，一连七日，皆是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
云昭不知从何处，给他弄来干净的水、和小烛龙喜欢吃的奶糕喂给他，云曦这几日没再哭了，一袭雪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更加萧索。
模样也褪去了一部分幼崽的天真。
短短七天，被两个爹爹怎么训也改不了的跳脱性子终于沉了下来，眸光微凛，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他现在已经是个少年模样了。
云昭将食物拿回来时，废墟里的少年正席地打坐，他微闭着双目，右手掐着一个莲花诀。
云曦贪玩，往常从没主动修炼过，云昭顿了步，静静看着他，突然涩声道：“兄长和往常一样便好，该怎样便怎样。”
云曦睁开了眼，望向带来食物的云昭，淡声道：“我是哥哥。晚上我去寻食物，你在父亲布下的阵法里等我。”
他望了下死水般的天空，喃喃道：“再等等，明日爹爹再不回来……我们便走。”
他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却没有哭，声音也不是撒娇一般胡闹的声音，而是平平淡淡，颇令人信任的模样。
云昭瞧着他这副模样，拳头一点点攥起来，突然伸手攥住云曦的手腕：“兄长……”
就在这时，一抹金光滑破天际，一个黑金袍走出了浓雾，顿在不远处。
望着废墟上的他们。
“曦儿，过来。”
方才还强掩悲恸的小龙崽骤然落泪，他张开双臂，离弦的箭一般扑向了大一点儿的烛龙。
“父亲……曦儿好想你……曦儿想死你了……”
云昭抬眸，望向抱住兄长的那双手臂、那身象征权柄的黑金绫衬袍。
他神情淡淡，望着那边。
五、
妖域圣主的大殿下，生得极美，性子也是温柔内敛，与过世了的龙苏尊者很像。
当年妖域圣主好似完全疯了，欲要翻起整个南海，寻找里边是否藏着龙苏。
那海里生灵众多，倘若就这么被翻起了，数以亿计的生灵就别想活了。
彼时妖域圣主完全陷入了疯魔，说一不二、手腕残忍，没人敢去劝，后来，大殿下云曦孤身一人进了天龙殿，顶着压力跪在了父亲面前，叙说利害。
南海最终没能被翻起。
那年，他刚刚化形两年。
六、
云曦猛得从梦中惊醒，抱住膝盖。
他望着黑漆漆的长夜，赤脚下了榻，打开了窗。
他没有好好地穿衣袍，但浓密的白色长发完好地包裹住了他整个身子，瞧起来像是海底的妖。
背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冷风肆虐的窗子关住，只听云昭道：“兄长睡不着么？”
云曦没有回头：“云昭，你能别管我么？”
他的殿里经常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个云昭，不让他吹冷风、也不让他发呆，更不让他想念不知所踪的爹爹。
云昭就在他身后，“兄长。”
长大的云曦性子温和，那些张扬的成分几乎消失不见。
懂事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这两个爹，一个妖域圣主，一个尊主龙苏，各自代表的势力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父亲如今灭了古武剑道，将两界融合，一些企图复辟古武剑道的人们便找到了云曦身上。
他们叫他慢慢向父亲夺权，想让他复辟古武剑道，成为第二个尊主龙苏。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我讨厌玩弄权柄，我想爹爹了。
他不想同云昭吵架，便回了榻上，闭着的眼眸里渗出泪，脑袋里依旧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他的被子却被云昭一把掀开了，云曦终于怒了：“你做什么！”
月色下，云昭依旧是清冷的神情，他像是没有感情的利剑一般，立在那里。
云昭生得极美，清清冷冷的模样格外诱人，还被父亲收作了徒弟；
但这不妨碍这人极是讨厌，他就是根处处管着自己的戒尺，云曦与他基本上朝夕相处，每天交流的话却超不过三句。
云曦平日里只将这人当作空气，他们各人做各人的事，互不干扰，今日也不知这人哪根神经又搭错了，又来管他。
云曦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蒙上被子背过身去：“等哪日，我像爹爹一样，找个你们都寻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他言辞讽刺，云昭却像是被触动了某个按键，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你说什么？”
“我说——”
没等他说完，一道阴影从上方压下来，那张清冷的脸似乎生了薄怒，苍白、微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从云曦这个方向看去，还能看到他手背上微突的、青色的血管。
那从来冷淡的眼睛里，竟燃烧着至死不渝的在意，那距离他很近的薄唇轻轻道：“你说什么？”
云曦突然才意识到两人长大了。
小时候，他一龙一蛇经常玩些彼此纠缠的游戏，什么趴到对方身上，要尝尝蛇信子是什么味道，还有硬逼着人家吃自己的营养组。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越云曦通通干过，如今对方覆在自己身体之上，他却觉得很冒犯。
也不知是因为长大后、两人关系变得不太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云昭低眸望着那极美的少年。
瞧着他眼里渐渐染上错愕，也皱了眉，却既没有脸红羞涩，也没有厌恶。
他似乎只是觉得不妥，又不知道哪里不妥，只是皱眉道：“云昭，别压着我，你都长这么大了，要重死了。”
云昭没有言语，他微凉的指尖轻轻将少年微乱的发夹在了耳后，不知为何，云曦总觉得他这个动作慢条斯理的，似乎蕴含着一层朦胧的、尚未言明的意思。
他也没真正压着自己，两手撑在身侧，重量并没放在他身上。
就这么短短地撑了半柱香，那人方才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躺在了他榻边。
“别这样讲，哥哥。”云昭的声音从枕边传来，“我会很难过，我一直以为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云昭已经很久没唤过他哥哥了，云曦也很久没听过，他如今日这般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和自己倾诉衷肠。
云曦侧过身去，瞧着占据了自己身侧的清冷少年。
试探性地伸手，拨弄了拨弄他的发，云昭没有躲开。
云曦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云昭道：“你也不像从前那般对我。”
“对你怎样，”云曦心底，仍是喜欢这个一直照看着长大的弟弟，话一说开，他便柔和了眉眼，他想念着自己过去的作为， “尝你的蛇信子、让你喝我的营养组、玩你的蛇尾巴？”
云昭却不知被他说中了哪种心事，原本白皙的脸染上薄红，似乎又羞又怒：“越云曦，你怎么一点都——”
一旁极美的少年，却似乎并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打了个哈欠：
“你这人也太记仇……那么久的事竟记到了现在，等什么时候我让你欺负回来，不就好了……等我寻个稍微大点儿的殿，化个龙形……”
云昭被他短短几句话，撩得从脖颈红到了脚趾。
可那人竟然就这么睡着了，清浅的呼吸声响在曦云殿中。
云昭瞧了他一会儿，轻声说：“真讨厌。”
七、
到了该有的年纪，云曦从没做过那些少年的绮梦。
他也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为何与他表白的妖兽，看起来一副喜欢自己喜欢得快死了的模样，而他只对两个爹爹、以及小云昭有过这种感情。
而他作为妖域圣主唯一的爱子，许多势力也盯住了这个没有伴侣的大殿下。
还有满桌的、写尽相思之意的情书。
云昭只轻嗤了一声：“污言秽语，烧了便行。”
眼见那一桌子信件，被云昭一瞬间秒成了灰，云曦阻拦话停在了嗓子里：
“到底也是人家亲手写的……你接到人家亲手写的信，也这般做么？”
云昭道：“不喜欢，便不要留余地。会让自己心爱之人难过。”
“况且，”他唇角蔓延出一抹冷笑，“我瞧起来又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们也不会将那么多心思打到我身上。”
云昭作为妖域圣主的开山关门大弟子，年纪轻轻便修成了天妖，自然得到了多方势力的青睐。
但他一副清清冷冷，不近人情的模样，比不得那个柔和美貌的少年烛龙更好拿捏一点。
云曦偏头瞧着他。
这个年纪的少年，似乎心里都藏了一个人，一段隐秘的心事，只有他越云曦满脑袋浆糊，什么都没有。
别人他不好意思问，但云昭，他就心直口快了：“你有心爱之人？有心爱之人会感觉怎样呢？为何我看那些小妖兽都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跟中了蛊毒似的。”
经过一块石子，云昭轻手扶了他一下，随及念道：“的确是要死要活……一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一边自作多情。”
八、
自那日后，云昭便常常睡在他身边。
两人年幼时便一起睡，后来分了两间殿，如今俩人莫名其妙地又亲近了一些，云曦便默许他搬了进来。
他的青春期来得格外迟缓，身子也仿佛被下了降蛊般，越来越虚弱。
父亲似乎早有预料般，将数不尽的奇异山珍送进曦云殿，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问，有没有好好吃药。
云昭端着羹汤到来时，云曦正一手撑着脸，安静地翻一本厚厚的书。
“昨日有没有做梦？”云昭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而后将药递给了他。
云曦不知为何，云昭每日都要问这个，药里馥郁的苦涩、让他皱起了绮丽的脸，他将药饮尽，方才嘀咕道：“梦见水里有海蛇，想偷吃我的水胆。”
他以为云昭会笑，实际上，那人却只是轻手拨弄了下，他因为发汗、微微乱了的发丝，动作有点儿温柔。
“没事。”他轻声念。
你一辈子都做个小孩子也无妨。
如果你一辈子不知情爱，我就做你一辈子，可以让你随意玩弄的小蛇妖。
九、
一年前，将哥哥衣袍弄脏了的云昭，被师尊叫进天龙殿。
天龙殿是个神秘而庄严的地方，也是一处禁地，妖域圣主严禁任何人闯入。
云昭低垂着眼进去，没有抬眸看，自然瞧不见师尊身后巨大的画像。
画像前供着袅袅的香火，那画中人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和云曦有九分相似。
“知道为何叫你来么？”
“知道。”云昭说。
师尊沉默着，属于烛龙的威压传递过来，云昭知道，这是师尊在等他解释。
那清冷的少年，说着与他外表完全不符的话：“云昭……爱极了哥哥，忍受不了，便偷了哥哥几件衣袍，还将哥哥的衣袍弄脏了。”
清冷少年站在圣兰香氤氲、烛龙威压环绕的天龙殿里，神情淡定，没有似乎惧意。
“真够坦诚。”
压在他身上的烛龙威压一减，第二秒，他被一股狂风扔出了天龙殿。
他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咬着牙爬起来，第二次进入天龙殿中。
“求师尊准允云昭恋慕兄长。”
萧泽冷笑：“我不准许，你就不恋慕了吗？”
地上的少年不说话，他从身上掏出三枚玉玺，两枚雕金，一枚绣铜。
放在自己的脚下。
萧泽冷眼看着，只见地上的少年又朝自己磕了一个头：“请师尊收下。”
地上一件天蛇王族的玉玺，一件南海地底、才生长得出的铜花，另一件，则是古武剑道里，那位道尊的赋子令。
仙道庭的那些老顽固族，总想复辟古武剑道，而这赋子令，便是组织复辟的道尊，用来号令天下参与复辟之人的密令，密令一出，如见道尊本人。
地上的少年跪着：“求师尊准允。”
那少年让三块玺飘到自己面前，似乎在等着他取。
诚意足够，也够坦诚，这少年拜到自己门下时，一穷二白，如今短短五年便修成了天妖，天赋也尚可。
萧泽却没取那三枚玺，转步坐回了藤椅上，声音冷淡：
“小五受了龙卿的诅咒……这种诅咒也传到了曦儿身上。”
云昭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
“他身子很弱，须得不停用山珍滋补着……很可能不会再有烛龙的成熟期，一辈子，也就是个不知情爱的小孩子。”
云昭涩然道：“没关系。”
萧泽偏头瞥了他一眼：“你可知当年我为何收你为徒？”
云昭眼里闪过一道茫然，他乃天蛇王族，但妖域圣主不可能就为了这个收他当徒弟。
“你很小的时候，曦儿给过你营养组，以后他可能没办法再分泌营养组了，你是曦儿这辈子标记的唯一一人。”
十、
向他索要曦儿的徒弟走了，三枚玉玺留在桌上。
倘若他自己有本事，自然会让曦儿开窍；但他若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他妖域圣主也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小五，”萧泽点了点画中人的下巴，“你看见曦儿了么？他现在长得好像你。”
“我给他养了个、瞧着还勉强顺眼的夫婿。”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那人的品行、容貌，他这些年来如何考察人家，今日又是如何为难人家的，还有他瞧这条臭长虫有多不顺眼。
若他年轻气盛时，碰见这等心高气傲的小子，定要杀之而后快。
青玉桌上燃了盏不亮的灯，在他的讲述中微微晃动。
十一、悦情
云曦微微闭着眼，指尖蜷起来，两手无力地挂在云昭脖子上。
“昭……昭昭。”他极力忍受着身子的不适。
“我在。”
“不要告诉父亲。”云曦说，他有些忍受不住这般浓烈的感觉，不自觉地想哭，也不自觉地想往云昭身上靠，他不知道那来自北海龙族的少年，给自己吃的茶水里掺了什么。
他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一半虚弱，一半难当，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某个地方，一阵阵的燥热。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父亲、父亲会生气，杀人……”
云昭咬着牙：“难道我就不会生气杀人么？！”
怀里少年一身的金袍，头发被自己以一条精致的发带挽起，他眼里的水汽快要冲了出来，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被自己小心翼翼对待了这么久的少年，干净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就这么被北海龙族使了肮脏的手腕。
云昭异常镇定，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一杯云曦常喝的、补身体的药，这次的药很浓郁，比从前浓郁几十倍。
榻上的少年微微闭着眼，散发出惊心动魄的美丽，云昭将药端过去，嗓音不自觉地涩然：“曦儿，把药喝了。”
云曦以为此药乃救星，也不管多苦，一把端来就一气儿灌了下去。
却没有半分缓解。
他的脖颈微微地扬仰着，泛红的眼眸微闭：“昭昭……我好难过……”
云昭探了下他额上的温度，又把脉探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尚可。
他吻了吻了那绝美的眼睛，伸手解开了少年的衣袍：“别怕，我教你。”
十二、
其实云曦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最后撑不住，化成了龙形。
云昭跪在地上吻他；云昭不停地亲他；云昭将营养组注入给他……
好似和那个清清冷冷越云昭，判若两人。
小时候喜欢抚摸的巨蛇，长大了就不喜欢了，因为他的蛇身比自己还长了三分之一。
他可是条龙。
“怎样了……”云昭低低地在他耳边问，似乎不安到极点。
他不言语，云昭便抽风般地火速冲了一罐更滋补的药，上来就要给他灌。
“我说……不想喝了……”云曦忍无可忍道。
云昭扑过来掰开他的眼睛，将他的眼皮扒开看了看。
云曦原本羞恼至极，他忍受不了那般狼狈，被逼得崩溃、无法自控、现出原形，数年与云昭的点点滴滴，在今日一齐冲向心头。
好似一种久违的热烈，再今日终于到来，将他搅弄地不知所措。
他再一次睁眼瞧着云昭，突然就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云昭给他理了理微乱的发，什么都没说，紧紧地将他的手攥在手心，而后吹熄了灯。
一龙一蛇都洗干净了，灯也熄了很久。
云昭听到，身边的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一直攥着云曦的手，到现在都没放开。
那手并没发烫，空气中的味道也正常。
“哥哥……”
“云昭，这对吗？”云曦说。
十三、
两人都能夜视，云昭看见，对方漂亮的眼睛惶惑地瞧着自己，比往常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想抱你。”云昭答非所问。
那小龙的脸，“腾”得一下红了，嗫嚅着唇，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云昭突然挨近，将人抱住，两个剧烈如鼓的心跳便贴到了一起，他轻轻道：“哥哥喜欢这样么？”
“喜欢的。”小烛龙嗫嚅。
“哥哥喜欢我亲你么？”
他的唇被轻轻地吻着，那人在他眉间轻轻地按揉，很快让他睡了过去。
喜欢的。
喜欢你亲我。
十四、
那日过后，两人依旧一起去安德鲁学院、依旧一张榻上睡觉，云曦在榻上翘着腿翻书，云昭在一旁闭目练功；到了晚间，云昭依旧给他熬炼该喝的羹汤，只不过那汤换了其中的一味药。
也有些许的不同——
晚间两人一起散步时，云昭若偶尔见了什么漂亮的花，会摘下来别在云曦的鬓发上；
云曦的书页间多了些笔迹一致的情书，笔风大胆热烈，和某个清清冷冷的本尊判若两人；
走在路上时，两人常常会牵着手，手指亲昵地摩挲，但他们并不讲话，而是在一起沉默很久很久……
少年的心事隐秘又热烈，不需要诉诸口舌，牵一牵手，便结出了一桩爱到地老天荒、地球陷落的梦想。
当然，某人到来时，两只手会受惊了似的迅速分开。
萧泽沉沉地注视着两个孩子，云曦神情不自觉地紧张，被云昭悄悄捏了捏手，方才镇定下来。
自打爹爹不在后，父亲的脾气简直太怪了，他十分怕父亲会把云昭扔进猪圈里喂猪。
哦，或许猪是不吃蛇的，尤其是云昭这种蛇，它大概会、大概会消化不良……
萧泽就这么看着这个脸上藏不住事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浮想联翩，心里的雀跃快要飞了出来。
“越云曦。”萧泽道。
云曦一个激灵，立马说：“父亲？”
“开心么？”
“开心。”两人下意识地说，互相看了眼彼此，又下意识地错开眼。
空气中浮起四枚玉玺，其中一枚正是当年云昭送进天龙殿的那三枚，另一枚甚是硕大，中央刻了一个“圣”字。
“明日你二人便搬进天龙殿罢，曦儿去想一个喜欢的婚期，昭儿拟一道文书，昭告四海，我妖域圣主的孩儿成亲，那帮子蠢货都得知会些，都来送点礼。”
云曦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有种心事被长辈看破的羞恼，张口说：“父亲我和云昭真没什么关系……”
云昭：“你不喜欢我？”
云曦急了：“我如何不喜欢你？你喜不喜欢你难道不知么？”
萧泽轻咳了一声，两个孩子立马安静下来，只是两个人都脸色通红。
萧泽望向云昭：“三枚玉玺，今日便还你，你二人今日便入主天龙殿，明天卯时，昭儿记得去政和殿，会见东西南北四大海域前来朝圣的鲛人族。”
他顿了下，将剩下的一并交代：“立武镜前，每日都有天地四方呈上来的奏折，你二人随便是谁，记得批完，第二日卯时之前哪儿拿的放到哪儿去，明白么？”
云曦：“父、父亲，不明白。”
萧泽望向云昭：“你明白么？”
云昭：“……师尊，徒儿也不太明白。”
萧泽“啪”得一声，将刻有“圣”字的大玉玺放在青玉桌上，说道：“不明白也得明白，明日一早，给本尊去接见鲛人族，倘若有人不服，武力镇压了就行，这还不明白么？”
他瞧着两个孩子，觉得自己确实不太靠谱，只好缓声道：
“我和小五这么大的时候，都当上妖域圣主和尊主龙苏了……小五如今身子不好，状况也不太好，我带他去过去生活的地方转转，就在大萧国的浥清城，你二人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以传音镜告知我便好。”
云曦还纳闷，为何今日父亲这么有耐心，说话都温和了很多，原来竟是爹爹回来了！
没等他委屈质问，萧泽便道：“你还不能见你爹爹，他状况非常不好，不能承受太大的刺激……”
萧泽的唇抿成了一道线：“你爹爹也记挂着你，一次清醒时，问过你如今的状况。”
云曦扁了扁嘴巴，眼里不自觉的蓄了泪，“曦儿也想爹爹了。”
“等他魂魄再稳一些，你再去见他。”萧泽道。
而后望向云昭：“记住我往日教你的，有不明白的，传音镜里问我。”
云昭下拜，行了大礼：“是，师尊。”
萧泽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曦儿性子温软，长得又太像小五，他舍不得训，没办法整日把人拎起来教诲，便选了个和他最像的孩子，做他的继承人。
同样是被父君抛弃的王子，同样的颠沛流离，也同样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生出了那等不堪的心思。
骨子里藐视天地、离经叛道，恨不得将心爱之人锁起来禁锢，真面对了却又满心惶恐、将所有的锋芒都收起来。
“昭昭，我父亲他教了你什么？他都不教我！”
“师尊教了我权谋之术、制衡之道、帝王心法、妖王秘法，还有一些大能秘录，他还教了我……”云昭顿了顿，凑近他耳边，“教我如何讨好自己的爱人。”
云曦睁大眼睛：“你、你和父亲，你怎么能和父亲讨论这些事，我、我不理你了！”
云昭小声：“师尊只给了我一本册子，你知道，你是烛龙，我是滕蛇，你我毕竟不是同一物种……”
云曦红着耳尖：“那好罢。”
云昭轻轻一笑，牵着云曦的手，与人慢慢商议明日的事宜。
那册子，实则没写什么烛龙与滕蛇的事，全是一些修心的条则。
就是萧泽觉得这徒儿性子太死板，说话又直又冲，和当年初遇小五的自己有得一拼。
想了又想，还是将那部《爱侣文典》扔给了他。
十五、
妖历三百一十二年，第一任妖域圣主退位；
新主为其子，全名越云曦，又号龙曦，容貌酷似当年的龙苏尊主。
因新主有一半的龙苏血脉，一些欲要复辟古武剑道的仙道庭人，不再负隅抵抗，开始向新主龙曦进贡、朝圣。
龙曦一年，新主改朝圣时间为每日巳时，往后推迟了一个时辰；
立越云昭为后，掀起轩然大波，无数道布满口水星子的奏折传入天龙殿；
同年，妖后云昭代君理政，手腕霹雳铁血，其人善妒，禁止向妖域圣主进献美人。
反对势力噤若寒蝉。
来自仙道庭的小史官忿忿不平，偷偷记了他一笔：
“昭，妖后也，善妒，弄权，每日妖娆非常，最擅惑乱君心。”
十六、
“妖娆非常，惑乱君心？”
云曦大乐，偏要给一旁批折子的云昭看，“你看看你看看，哈哈哈哈哈哈！说你越云昭，妖绕非常，惑乱君心！”
云昭放下笔，仍是那般清冷的容色，却将他的圣主拉入怀来：“那圣主大人被我惑乱了么？”
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唇。
云曦脸红了。
嗫嚅：“你不要老叫我圣主大人。”
尤其是上次那种时候，简直令人羞耻心倍增。
“那，云曦哥哥？”
“云、昭！”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昭曦：一枚龙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