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
沈确的回答看似在回应辛禾，目光却仿佛穿过了时光，直直望向那个让他充满自卑与挣扎的高中时代的自己。
辛禾听着他的解释，先是愣住，随即竟笑出了声。那笑声越来越大，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直到笑出了眼泪，才渐渐止歇。
她抬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湿意。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眼泪里藏着什么，是来自最好朋友的不信任，是年少时被珍视之人背弃的刺痛，是那份小心翼翼捧出的，赤诚的喜欢被无情践踏成泥的不堪，是多年误会终于解开时的荒唐，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苍凉。
“沈确，原来当年……你是这么想我的。”她的声音带着笑过后的沙哑，“我还以为，你会是这世界上最懂我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是我因为沈嘉安冷落了你，所以你记恨我，才会那样对我。我后悔了无数次，一次次地想，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你。”
“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是那样的。沈确，你知道吗？我当时没有半分羞辱你的意思。我放弃保送，仅仅是因为那个学校和专业，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一直是学医。而保送的那个学校，那个计算机相关的专业，不正是你最喜欢的吗？你不是一直对人工智能充满热情吗？”
“我当时只是想，那个机会给你更合适，还能免除学杂费。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当时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我以为，就算我放弃了保送，凭我自己的能力，一样可以通过高考考上心仪的医学院。最后，我不也做到了吗？所以我当初把名额让给你，仅仅是因为我觉得它更适合你，仅此而已，没有其他任何复杂的原因。”
免除学杂费……
你看，在贫穷面前，连年少时最纯粹的心意，都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是啊，所以当时的他才会固执地认为，她和家境优渥的沈嘉安，才是一路人。
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追逐共同的梦想，在大学里成为人人艳羡的校园情侣。
沈确听着辛禾平静的叙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也无法将心底那个更深，更难以启齿的真相说出口。
其实，还有另一个他羞于承认的原因——嫉妒。
是嫉妒，让他当时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嫉妒沈嘉安，嫉妒那个能被辛禾整天围绕着，目光始终追随的沈嘉安。
他嫉妒那个盛满了她所有少女心事，让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沈嘉安。
因为没有人比沈确更清楚，辛禾的整个青春，几乎都被一个叫“沈嘉安”的人占据了。
她的怦然心动，她的喜怒哀乐，她所有秘而不宣的少女情怀，都被沈嘉安独自占有，与他沈确，没有半分关系。
那时的他，被辛禾牢牢地钉在了“好朋友”的位置上。
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也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规范着他的言行，束缚着他所有可能越界的心思。
她把他放在这个纯洁无瑕的位置上，不容许一丝一毫的不堪与龌龊的沾染。这个位置，也彻底埋葬了少年沈确所有汹涌而赤诚的暗恋。
整个高中时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沈嘉安。他们之间，仿佛有一层他无法穿透的结界。
他融不进去，也撞不进去。
像一个游离在故事主线之外的NPC，只能默默旁观着舞台中央的男女主角。
可是，明明陪她一起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人，是他啊，不是沈嘉安。
在整个灰暗又明亮的高中时期，他心底阴暗地清楚她喜欢的不是自己，却依然顶着“好朋友”的头衔，不堪地窥伺着，贪恋着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关心。
甚至在深夜的梦里沾沾自喜，龌龊地迷恋着这份不属于他的温暖，哪怕心知肚明，她心有所属。
年少的嫉妒如同一条悄然滋生的毒蛇，日夜啃噬着他，诱惑着他将那份从未见过天光的暗恋，不管不顾地摊开在阳光下。
当时的他，只卑微地祈求她能回头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瞬间。
他渴求着她的目光能为他停留，渴求她的眼眸里能映出他的身影。
哪怕只有可怜的一秒，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她心里装着别人。
直到毕业典礼那天，他看到舞台幕后那不经意的一幕，那个短暂的亲吻，让他彻底明白，他再也无法作为一个旁观者，平静地看着她和沈嘉安走向未来了。
因为他知道，毕业之后，他们再也不会形影不离。她会抛下他，忘记他，跟随那个人的脚步，离他的世界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那一刻，对沈嘉安的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所以，他才会在毕业前夕，失控地吻了她。
也正是在那一刻，那条名为“嫉妒”的毒蛇，不受控制地窜出来，狠狠咬伤了她。
然后，他们彻底决裂，分道扬镳，再无联系。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晚霞。
沈确和辛禾依旧并排坐在长椅上，各自沉浸在翻涌的思绪里。
许久，沈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辛禾，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给我一个，重新做你朋友的机会。可以吗？”
他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她会变成后来这样，他当年绝不会放手。
哪怕只能一辈子以朋友的身份守在她身边，他也甘之如饴。
辛禾望着天边渐渐隐去的最后一抹余晖，神情释然，又带着淡淡的疲惫，轻声说：“沈确，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放下了。”
这是委婉的拒绝，也是为那段充满遗憾的青春，画上的一个句号。
现在的辛禾，已经不想再拥有任何朋友了。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小王子》。
书里说：“如果你想要与别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现在的她，早已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当年那种可以肆意流泪，肆意去爱的勇气了。
现在的她，就像雨天里没有伞的人，被劈头盖脸的雨水彻底淋透，穿着一身厚重，湿漉漉，永远也脱不下的衣服，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不堪。
她只求能拥有片刻的喘息。即使这片刻活得万般痛苦，活得无悲无喜如一潭死水，也没关系。
活着，就好。
这样的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爱、恨、快乐、轻松……这些情绪，早就不属于她自己了，不是吗？
她就像湖面上的一片浮萍，风轻轻一吹，都会让她战栗不止，瑟瑟发抖。
两人从公园默默回到家中，安静地吃完晚饭，然后各自回到了卧室。
沈确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点点的繁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上那张高中时期的合影。
思绪，不经意间飘回了两人刚刚熟悉起来的时光。
那时的辛禾，家世好，成绩好，长相好，人缘也好。和她相比，自己家境贫寒，幼年丧父，成绩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与之抗衡的东西。
可偏偏，就在他这仅存的骄傲上，辛禾偶尔展现的天赋，都能轻易将他长久的努力击碎。
如果高中时的沈确是依靠拼命努力的“勤奋型”学霸，那么在他眼里，辛禾就是那种“天赋型”选手。
她似乎只需稍稍努力，就能取得他熬夜苦读才能换来的成绩。
有时候，天赋这件事，让年少的沈确感到深深的无力与挫败。
世人都说女生学理不如男生，但辛禾的存在，恰恰打破了这种固执的偏见。
高中时的沈确，起初是真的讨厌辛禾。讨厌她阳光开朗，热情似火，像个小太阳。
在他当时偏执的认知里，只觉得这个女孩一定从未尝过生活的苦楚，才会如此无忧无虑。
每当他背书背到头晕眼花，从题海中抬头放松时，总会看到课间与同学嬉笑打闹，全然不用为成绩发愁的辛禾。
那时，他心里总会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他偶尔也会抱怨上天不公，为何给了她优渥的家境，还赋予她聪明的头脑，漂亮的脸蛋，以及一个人见人爱的乐天性格。
仿佛她的人生注定一帆风顺，永远与烦恼无缘。
与她相比，那时沈确的学费，全靠母亲起早贪黑，守着一个小吃摊辛辛苦苦挣来。
他放学后的时间，除了学习，就是去摊子上帮忙。
娱乐、玩闹、朋友……这些词汇与他毫无关系。
他只能沉默地听着课间同学们兴奋地讨论假期要去哪个国家旅行，要听哪位明星的演唱会，要去看哪部刚上映的大片。
同学们的生活轻松、愉悦、丰富多彩。
除了学业，他们拥有一个他无法触及的广阔世界。那些他只能在课本上读到的地方，他的同学们却能轻易抵达。
那时候他的生活枯燥至极，只有永无止境的课业，必须维持的成绩，以及帮母亲分担劳作的辛苦。
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即便知道有同学在背后叫他“书呆子”，他也清楚地明白，那些同学的世界，他挤不进去，也融不进去。
好在，当时的他，从不认为有一个摆小吃摊的母亲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
因为他知道，妈妈为了不让他没面子，特意把摊子摆在了离他学校很远的地方，生怕被他的同学看见，给他带来异样的眼光和麻烦。
那时的他，心里反而觉得，拥有这样一位勤劳、淳朴、善良的母亲，是他的幸运，是命运对他的一份眷顾。
他爱他的妈妈，也心疼他的妈妈。
直到有一次，偶然的机会……
放学后，他在小吃摊帮忙时，摊前来了几个同班的女学生。
高中时的他，一脸生人勿近，几乎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
他认出那群女生中，有一个面庞泛红的女孩，似乎叫王雨涵。如果没记错，她在学校里似乎表现得很喜欢他，总是找各种机会凑到他面前。
他冷眼看着摊外的那群女孩，看着那个叫王雨涵的女生被同伴们嬉笑着推搡。
她们之间压低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朵。
“哇，真的是沈确！原来他家是开小吃摊的……”
“雨涵，你不是喜欢他吗？他就在那儿，快去告白啊！”
沈确沉默地看着那个被同伴们推搡，满脸通红的女孩。
只见那个叫王雨涵的女生，不自在地躲避着他的目光，脸颊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反驳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哪有！我才没有！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家里是开小吃摊的。毕竟……毕竟，我的家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