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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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盛夏。
沈确背靠着冰冷的衣柜边，低头看着刚从抽屉里取出来的报告检查单。
白纸黑字像是地狱里黑白无常的对于生命的判词。
他眼眶一阵发热，抬手，用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抹去那不争气的湿意，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拿起笔，开始填写手边另一份表格。
笔尖下的退学申请书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异常刺眼，晃得他视线都有些模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沈确动作一顿，收敛着情绪，随手把退学申请书压在书本的下面，站起身走出房门，打开了家门。
门外，辛禾顶着一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几乎要与盛夏的阳光融为一体。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不等他邀请，就侧身从他与门框的缝隙挤了进来，熟门熟路得像回自己家。
她在客厅扫视一圈，最终选择在地板上盘腿坐下，还顺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听说你生病了？”她一边扒拉着塑料袋里的零食，一边自顾自地说，“呐，给你买了你爱吃的。” 薯片、冰淇淋、辣条……各式各样的小零食被她一样样掏出来，铺了一地。
站在门口的沈确呆呆望着她的身影，眼神有些不经意的伤感。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垂着头有些认命地关上了门，然后选择坐到她的身边。
他看着摆满一地的小零食，还有某个人迫不及待打开吃着薯片的样子，心里划过一丝心酸的好笑。
还说是买给他的，一看就是明显买给她自己吃的。
沈确脸上佯装惯有的冷漠，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零食，恶声恶气地说：“辛禾，你这样，真的很招人烦知道吗？”
辛禾叼着嘴里的薯片，“咔嚓咔嚓”嚼的清脆，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我很招人烦，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说吧，谁又招你了？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姐姐帮你报仇？”
她歪着头看着他。
沈确看着对面满不在乎的辛禾，咬了咬牙，继续恶狠狠地说道，“我真的很烦你，你不要再来我家了，你不要以为你父母天天不着家，你没饭吃就能一直到我家来吃，你是跟屁虫吗？你是乞丐吗？还是你是孤儿？”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格外的重。
辛禾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她静静地看着对面沈确突然发癫的样子，眉梢一挑，果断地咽下了嘴里的薯片，扔掉了手里面的电视遥控器。
她直直地盯着沈确的眼睛，语气冷淡平静地回道：“趁我还没发火，赶紧给我道歉，快点，趁我现在还冷静，马上，立刻！！！”
沈确像是铁了心要激怒她，不知死活，又火上浇油，继续说着，“我没说错嘛，你就是个孤儿，就算你有爸爸妈妈，可是你就是孤儿。”
孤儿，孤儿，孤儿。
他知道这是她心底最深的伤口，却故意往上撒盐，疯狂地挑战着她的底线。
沈确知道辛禾最不听得就是这两个字，他故意踩在她的伤口上面撒着盐巴，疯狂叫嚣。
辛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像是看着挑梁小丑一样地看着面前一脸找抽的沈确，嘴角的冷笑很快在她嘴角消失不见，“好，很好，非常好。”
话音刚落，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沈确，忽然之间就像猛兽扑食一样冲着沈确扑了上来，上来就是一整个利落的擒拿，她咬着后槽牙，拍着身下的人。
“你大爷的沈确！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搁这儿跟我叫嚣？！”她咬着后槽牙，巴掌拍在他背上，“你是不是忘了，你姑奶奶我小时候为了防拐练过合气道？！”
“好家伙！本来想着用在坏人身上，现在用在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身上，也不算亏！这钱没白花！”她一边骂，一边单方面对沈确进行“武力镇压”，拳脚并用。
不服就干，从来不过度的逼逼赖赖。
在年少的辛禾看来，有些人就是欠收拾，没有什么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直到打服为止。
与其说是互殴，不如说是沈确单方面被碾压。没过多久，辛禾吹着口哨，一脸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被她死死按在地上、脸贴着地板的沈确，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
“哟呵，手下败将！服不服？”
沈确咬着牙，倔强地闭紧嘴巴。
辛禾看着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扣在他脖子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服？还是不服？”
沈确把脸扭向一边，梗着脖子，依旧沉默。
辛禾看着他这宁死不屈的劲儿，忽然觉得没了意思，松开了钳制，还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腿。
“说吧，”她轻咳一声，“突然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的，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跟姐姐说说，看能不能帮你？”
沈确趴在地上，默默转了个身。辛禾看着他脸上的红痕，后知后觉地有点心虚，学着他的样子趴下来，仔细端详他的脸。
白皙的皮肤上，被她揍出的红晕格外明显。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声嘟囔：“疼吗？……不过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今天嘴这么贱？所以说到底还是你的不对，知不知道？” 语气里是理不直气也壮的狡辩。
沈确神色复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没有说话，再次别开脸。
辛禾被他这无视的态度惹毛了，直接伸手，捧住他的脸，强行掰了回来，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说吧，到底怎么了？阿确。”
温热的手掌贴着微凉的面颊。
沈确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他浑身不自在，别扭地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他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低下头，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没事。”
辛禾对着他低垂的脑袋，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她就知道，一有事他就这副死样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她也懒得再跟地上这个残障人士废话，眼疾手快地抓起他的手机，起身就冲进他的卧室，反手锁门！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无视门外瞬间炸毛、疯狂捶门叫嚣的沈确，开始了她的侦探式搜查。
当她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那本微微凸起的书本，以及下面露出的纸张一角时，心脏猛地一沉。她抽出那两张纸——诊断书，退学申请。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他会突然像只刺猬，为什么他会用最伤人的话试图赶她走。
她低头，默默看着手里的纸张，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砸落下来，在纸上晕开黄豆大小的深色水渍。她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调整呼吸，扯动面部肌肉，试图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冷漠表情，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门外，沈确蹲坐在地板上，一只眼睛泛着青紫，眼眶通红。他抬头望着站在门口的辛禾，声音沙哑，带着难以启齿的艰难。
“……你都知道了？”
辛禾看着坐在地板上垂着头的他，心里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学着他蹲坐在地板上的模样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挺了挺自己单薄的肩膀，腰背挺直，用力不容拒绝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嗯，借你靠一会儿。”
沈确想把头抬起，结果又被辛禾重新按了下去，“说了，借你靠一会儿，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更何况，你现在还不是一个完全的男人，可以哭的。”
沈确嘴硬地想要再次抬起头，又被辛禾伸手按了下去，“你还想再挨打一次吗？”
沈确听到以后，看着身边人举起的拳头，突然身体一僵，没有选择再把头抬起来，反而乖顺听话地靠在了辛禾的肩膀上。
辛禾看着电视机里无聊的广告，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了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确倚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有些闷闷道，“上周。”
辛禾伸出手，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
“沈确，有时候把你自己遇到的困难告诉朋友一点都不丢人。”
她的声音带着平和：“像你那样子鸭子嘴硬死撑着恶语相向，那才是真正的丢人，知道嘛？”
“阿确，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困难，所以遇到困难不丢人，没有什么不堪的。”
辛禾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暖，她的话没有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同情，也没有带着焦急的不安。
反而带着一种知道真相的平和，渐渐温暖了嘴硬的沈确，也温暖了那个高中时期竖起所有尖刺对抗所有人的沈确，这也是沈确第一次学着在辛禾面前收起了自己身上的尖刺。
青春期的好朋友总是会痛你所痛，炙热真诚，毫不保留地向你展露真心。
少年一直以来佯装的坚强和懂事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沈确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辛禾肩上的衣料。
辛禾感受到了肩膀的微微湿意，鼻子猛地一酸，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个人无声吧嗒吧嗒互相看着对方掉起着眼泪，画面有种滑稽的搞笑与心酸。
辛禾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肩膀一抖，把沈确的头一甩，然后双手摆正他的脑袋，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然后直视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沈确，遇到困难一定要学会向身边的人求助，知道吗？只有你说了，身边的人才能知道，才能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你，知道吗？”
她捧着他的脑袋，上下晃了晃，帮他完成了“点头”这个动作。
看着他那副被迫服从的样子，辛禾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还蹲坐在地上的沈确，意气风发地宣布。
“既然你真心实意地求助了！那么身为你的朋友，我坚决不能见死不救！走吧，现在我就带你去取钱！没想到我辛辛苦苦攒的小金库，今天终于要派上大用场了！我们现在就去解决问题！”
沈确呆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站在阳光里的女孩。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神采飞扬，像一把能劈开所有阴霾的利剑。
那一刻，他的心脏，为她而疯狂跳动。
这副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多年后依旧鲜明如昨。
那也是辛禾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将她全部的“身家”，捧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年的盛夏，在沈确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刻，一个叫辛禾的女孩，选择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向他伸出手，并温柔而坚定地告诉他：向朋友低头求助，并不丢人。
也从那次之后，沈确在辛禾面前，彻底收敛了所有的尖刺。
他永远以最温和的目光，追随着她青春里奔跑的身影。是她，第一次让沈确相信，用温暖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或许……也不会太糟。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个如骄阳般璀璨的辛禾，温暖了沈确的整个青春。
因为她，他的青春被渲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拥有了不一样的温度，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可是，那时的他们都不会想到。
多年以后，因为他喜欢她，他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她曾经的模样——阳光、明媚、积极、热爱生活。
而那个记忆里张扬明媚的她，却被现实一次次击垮、踩踏。
现在的她，自卑、沉默、破碎不堪。
骄阳，已然陨落。
当沈确看到她趴在自己胸前，崩溃痛哭的那一刻，他才痛彻心扉地意识到，他当年的一时赌气和懦弱的逃离，让他错过了她人生中太多重要的时刻。
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懊悔，瞬间将他吞没。
他紧紧抱着怀里这个破碎不堪的女孩，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承认，他后悔了。
他真的不该……扔下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世间所有的苦难。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