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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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的话语在空气中飘荡，带着一丝沉重。
“直到她退学以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看到新闻才知道原来在吴忧学姐去世的七天后，辛禾学姐的父母也就是我们学校的两位老师因为医闹事件，两人被医闹连捅了36刀。最后两位老师因为伤势太重，抢救无效，相继离世。
“听人说，当时辛禾学姐也在现场，接连送走三个至亲好友，正常人都受不住吧，我猜测学姐的退学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吧。”
“砰”的一声，沈确手中的矿泉水瓶不慎滑落，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周游，紧抓着他的肩膀，声音急切而沙哑：“你说什么？谁去世了？”
周游被沈确突然的举动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结巴地回答：“辛禾学姐的父母……”
沈确抓住周游的双手顿时泄力，脚步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些暗哑，“周游，你没开玩笑吗？”
周游摇着双手，认真道，“沈确，死者为大，我平时虽然看着不怎么着调，但是这种事我怎么会开玩笑，当年辛禾学姐的父母，两位老师去世是上过新闻的，两人被连捅了36刀啊，我怎么可能那这件事开玩笑。死者为大啊！”
沈确的双手无力地松开，他的身体微微摇晃，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和一脸阴沉。
自从他跟辛禾闹掰以后，他退出了班级群，每天投身在课题组的研究当中，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如果当初他抽出几分钟关注一下社会新闻该多好啊，这样他是不是就能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了，那她是不是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要死死不了，要活活不好的样子了。
沈确瞬间浑身发寒，心里充满着无尽的懊悔，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该多好啊......早一点，再早一点，早到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他立刻转身冲出门外，脚步慌乱焦急地寻找当下辛禾的身影，他的心跳如鼓，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流进衣领消失不见，直到衣领渐渐被汗水浸湿。
他才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找到了辛禾。
她蜷缩在角落，缩成一团，身体微微颤抖。
沈确向前走了两步，透过门口的缝隙，听着外面的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他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握着门把手的手顿时有些无力的垂落。
他静静地靠在一旁的墙上，脸上满是心疼，懊悔，悔恨。
直到他听到门外的气息恢复正常，他才鼓起勇气用力地推开门，脚步放缓踱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蹲下身来，跟她一起并肩坐在铁锈斑斑的楼梯上。
辛禾听到身边的声响，并没有抬眼，因为她知道在自己身边选择坐下的人，那个人一定是沈确。
除了他，在她的脑海里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人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遭遇后，即使经历千难万险这个人也要找到她，那这个人只会是沈确，除了沈确，她想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牵挂着她的人了。
因为牵挂她的人都已经去世了，早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他们只能静静地躺在安静的盒子里爱莫能助。
辛禾看着远处平坦开阔的视野，声音平静遥远地问着，“周游跟你说了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确有些无力垂落着肩，默默地坐在她的身旁，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回道，“嗯，知道了。”
他只恨自己知道的太晚，他只恨自从他们重逢之后他怯懦地不敢张口去问她，在他消失的这几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害怕，害怕的光是想想就满心的恐慌不已。
“当时为什么没有找我？” 他压抑着情绪反问着。
如果，如果你当初找我，我一定会陪着你啊，禾禾，再不济，他们也是年少时期最要好的朋友啊，除去那心里隐藏晦暗不敢张口说出的爱慕，那他们也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啊！
辛禾低垂着眼眸，淡淡地回复，“那时候我们闹别扭了啊。”
是啊，当时的他们闹了别扭，谁都骄傲地不肯先低下头。
此刻的沈确无比的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说那么混蛋的话，是不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就能陪在她的身边了，没有人比他现在更痛恨那时年少的他了。
沈确藏着心中的愧疚，“禾禾，当时你应该找我的，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陪伴你的机会。”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辛禾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眼神有些迷离，带着一丝苦涩。
“阿确，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不管谁去世，地球还是会照常的转，明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的升起，这个世界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有受伤的人会一直被困在醒不来的噩梦里，不断地被反复折磨，直到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消磨殆尽，精疲力竭，再也直不起身子，骄傲地昂起头。”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学医了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实话，其实我不学医的原因很简单，我想学医的心碎了，学了医又能怎么样呢？救不了身边的人也救不了我自己，医者从来不能自医，这句话也许说的真没错。”
辛禾坐在铁楼梯的台阶上仰着头望着染了半边天的落日，只觉得今天的傍晚像极了那天吴忧去世的那个傍晚。
那晚的落日也像今天一样红的有些夺目刺眼，也是在这样的晚霞中，一位年轻的女孩永远的在这个世间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无人为她哀伤，无人为她痛惜，同样的也无人为她收敛尸体，安排后事。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的手心滑落，坠落到黑灰的地面上扬起了地面上的一层灰尘，洒下了一朵硕大的黄泉彼岸花。
路面上用鲜血和生命绽开的彼岸花，无声地诉说着她的不公和她压抑已久的痛苦。
这短暂，了无生意，痛苦的一生随着花朵的绽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彻底地在这人世间消散了。
这是辛禾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主动提及关于吴忧的事情，她语气平静，淡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吹散。
她的眼里像是一滩早已死去秋后的池水，没有一丝波澜地对着身边的沈确说道。
“当时吴忧去世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我亲眼看着她满脸泪痕地把我的手一点一点地扒开。
哪怕我嘴里哭着喊着告诉她，我会帮她，再挺挺，再挺挺，等我们毕业就好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听我的话，最终她还是选择放开了我的手。”
“阿确，你知道她临死之前跟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她累了，她学医的信仰碎了，她以为学医是为了救死扶伤，却没想到最后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一个医学生啊，我们迈入校园上的第一课就要对生命有所敬畏，生命是宝贵的，要珍爱生命啊。
可惜啊，她死了，她永远停在了属于她的24岁，一个永远青春不会褪色的年纪。”
“阿确，你见过人死后是什么样的吗？你见过人死后的模样吗？不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描述，也不是解剖课上毫无生气值得人尊敬的大体老师，更不是医院里那些尚有余温的病患。
我见过的，是我亲手触摸过的，是我眼睁睁看着离去的，是我拼尽全力哀求他们活下去的。
第一次是我的好朋友，其余的两次是我的父母。
你知道坠楼而亡的人是什么样的吗？他们的骨头会一寸一寸的裂开，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的跌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会从他们的身体里缓缓流出，直到染红黑色的沥青地面。”
沈确静静地看着身边的辛禾，他没有错过她的语气中含着那一丝丝难以压制的颤抖和痛楚，即使她此时明明正坐在他的身旁，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离她的世界好远，好远，远到难以触摸到明明身在咫尺的她。
辛禾的语气中带着悲痛和无尽的苍凉。
“她就这样孤零零地走了，没有一个人为她讨回公道，甚至没有人为她收殓。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而那个夺走她生命的人却依旧逍遥法外。
你说为什么啊，这不公平啊，一个年轻的女孩就这么死了，害她致死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她的父母拿完赔偿金连遗物都没有给她收就走了。
我不甘心啊，大家都说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是校优秀学生，我本有大好前程，我不应该多管闲事！
可是，她是我朋友啊，阿确，她是我朋友啊，我是她在大学里唯一能谈知心话的朋友啊，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共同选择抛弃了她。
她只有我了，我怎么能选择背弃她呢，如果我抛弃了她，那她生前活着的整个世界就真的没有人了啊，她的坚持，她的信仰，她的清白，还有谁知道啊。
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被世界遗忘。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冷眼相看，所以我最后拼劲自己的全力也要把她遭受过的不公全部揭露出来。”
“我要让她闭上眼啊，我要让她在地下瞑目啊！即使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对于死去的她来说可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辛禾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努力地不让它们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在我给她守灵的第七天，那天本来我是要给我父母送午饭的，我对他们充满了愧疚，因为我的坚持给他们的生活和工作中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是，就在那天，我亲眼目睹了无法想象的惨剧。”
“我的父母，他们被一个病患的家属残忍地捅了36刀，刀刀见血，刀刀致命，我亲眼看着我父母被人活生生连捅了36刀啊，整整36刀啊。
每一刀都深深刺入了我的心里，最可笑最荒唐的事，你知道吗？那人根本就不是我爸的病患，他想砍的其实是我爸科室的另外一名医生。”
辛禾的笑声中带着绝望和讽刺。
“你知道那个凶手被捕后，他说了什么吗？他竟然说他认错了人，他说他捅错了人。
他说他以为他儿子是我父亲的病人。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就因为他的一句认错人，我的父母就这样荒唐地失去了生命，而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做错了什么要为生命为代价，为他的愚蠢买单，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声音哽咽。
“你知道我父母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们说他们从未后悔支持我，他们认为我做得对。他们只遗憾，不能再陪着我长大了，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能尝到我亲手给他们送来的饭菜。
他们忙碌了一生，最后却带着肉眼可见的遗憾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他们还在深深眷恋的世界。
要是那天，我早点把买好的饭菜送过去就好了，或者我根本不去给他们送饭，让他们在食堂早点吃上饭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他们那天饿着肚子离开啊。
或者，阿确，如果当时的我能代替他们就好了，在我心里，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多么善良的两个人啊，他们把他们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医学，奉献给了病患啊，最后却死得如此荒唐，如此潦草。”
辛禾脸上的泪水越积越多，越积越多。
沈确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听着，他紧紧地握着辛禾的手，他的眼里也跟着湿润了起来，心也跟着她痛了起来。
他轻轻地把她的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如当初那年盛夏的午后，他眼角含泪把头倚靠在她的肩上一样。
他的肩头慢慢湿润直到彻底湿透，辛禾的泪水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血肉。
沈确觉得自己的心脏此刻被人揪紧，碾碎，全身有种虚脱之后的无力感。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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