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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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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连衣七岁那年,患了一场急病。
那时正值严冬,大雪扑簌扑簌地下,他夜里起了高烧,守夜的婢女被一阵冷风吹醒,想起小少爷往日总会这会子起夜,可不知为何没有动静。
她提着灯去查看段连衣情况,人被锦被严严实实地盖住,微微掀开,就看见通红的小脸,一摸,果然滚烫。她慌忙起来,喊醒了院里里外所有的奴婢,让人赶紧去请李清。
乌和勒是第一个到段连衣身边的,看见被婢女裹着被子抱在怀里的段连衣,忙替了她去,眉心紧紧皱起,他已长成少年摸样,今年迅速抽条,已可隐隐见其来日身姿模样。
他轻轻唤段连衣乳名,“小宝。”
连唤了几声,才见小孩朦朦胧睁开眼,眼皮似有千斤重,“哥哥......”
乌和勒赶紧应声,见段连衣脆弱模样,有些急声问:“人怎么还没请来?!”
婢女也甚急,“已经让人去了好一会儿了,许是今夜风雪太大,行路艰难......”
乌和勒又紧了紧怀抱,看段连衣又闭了眼,晃了晃他,“小宝,小宝,大舅舅马上就来。”
段连衣掀了掀红红的眼皮,“哥哥......我好冷。”
乌和勒又让人燃旺些炭火,其实屋内温度对正常人来说,已经有些蒸得慌。可段连衣却还觉得冷,他心里头闷得难受,于是眼睛就一直盈着泪。
“哥哥,我好难受。”
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平时碰了磕了,都有人大呼小叫着心疼,别说现在。几个丫鬟将两人跟前围住,又觉不好透不过气,都去檐下张望着大门。乌和勒用有些茧子的手指轻轻抹去他流出来的眼泪。
“哥哥,爹爹会回来吗,娘亲呢?”
段连衣声音呜咽,乌和勒心立马就像被刀子割了几道,段英这几年接连立下战功,深得皇帝器重,已经有不少人将他弹劾想要拉他下马。他不想多加争辩,常常驻在城外,一心练兵,两个孩子岁数渐大,于是便疏忽了。
而阿衣努尔,已经有一两月没着过家了,这几年他得了自由,像是一朝得以重新翱翔的鹰,他的商队已经经营得规模极大,和巴图走南闯北,一年到头都很忙碌。
府里经常在的,也就只剩李清了。而李清这天正好离府回了他的医馆。
乌和勒隔着被子轻柔地拍着段连衣,怜惜道:“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娘亲,娘亲我也会寄信给他,都会回来看我们的。”
段连衣信以为真,乖乖点点头。
李清是掂着医箱一瘸一拐进门来的,披风上还沾着大片大片的雪,他脱下披风扔到远处,打开医箱迅速老练地施起了针。段连衣再次睡着,梦中都紧紧抿着嘴,很难受的样子。李清扒拉他眼皮,问婢女何时起的高烧,婢女说了个大概。他捡出来几样药,吩咐迅速熬出来。
李清脸色不复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沉得吓人,他看向守在床边的乌和勒。
“你爹呢?”
乌和勒语气低落,“小宝刚起烧那会儿,就让人快马加鞭去城外通知了。”
李清没再说话,和他一起守在床边。药很快端来,是正正好的温度,李清轻轻抱起小孩儿,右手用汤匙慢慢喂下去。段连衣很乖,也不怕苦,很快喝完继续昏睡。
段英是天快亮的时候到的,甲胄都没来得及脱,冲进屋里,李清和乌和勒神色疲惫地看向他,他才冷静,几下脱下沾雪的衣物。
“小宝怎么样了?”,段英声音嘶哑问。
乌和勒将位置让给他,“烧了一整夜了,刚刚退了一点热。”
李清再次把脉,愁色不减,“不好。”
段英脸色难看,“怎么个不好法?”
李清示意他出去,到了门外,“他本就先天不足,这一夜高烧更会坏了他底子。”
“只希望今天能退去高热。”
可段连衣没退烧,两天一夜,反反复复,还出现呕吐,四肢抽搐的症状,段英请遍京内名医,却也只是勉强控制住不让其那么严重。
第三天,阿衣努尔回来了,并带回一名藏医。段英当时坐在段连衣窗前,大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孩子刚刚吐过,把早晨好不容易吃下去的米汤吐了个一干二净。
段英胸腔里的心脏沉甸甸的,他这几天没敢合过眼,生怕一个不好,段连衣稚嫩的生命就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疏忽消逝了。
这是他的错。
阿衣努尔进来就看见他低沉的脸色,和床上虚弱的那小小一团儿,眼泪立马涌上来。
“阿英。”
段英红着眼睛抬头,见是他,泪意更明显了,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段连衣似有所觉,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转动几轮,却没睁开。阿衣努尔挪到床前,仔细察看了一会儿段连衣的情况,手脚有些无措,只能用手拨了拨他鬓角头发,轻轻亲了亲他的眉心。
泪水滴在段连衣额头上,被阿衣努尔轻手抹去。
门口进来一人,装束不同于汉人,是藏人的穿着。
阿衣努尔启声告诉他,“这是我回来途中遇到的一名藏医,医术很好,就把他请了回来。”
段英心里燃起了希望,他们京城的大夫没用,说不定这位藏医就能治好他的孩子呢。
藏医名叫普布,汉话说得不错,段英和他交流了一番,他了解了大致情况,着手准备治疗。
阿衣努尔命府里的人全力协助普布,听他调遣。
期间唐颂琮微服来看过一次,同徐图山一起,也是心有忧虑,段连衣他们从小看着长大,他生病,都会牵肠挂肚的,尤其徐图山这个干爹,将段英和阿衣努尔二人严厉训斥了一顿,二人都懊悔不已。
他们都为了各自的前途打拼,却忽略了家人,对孩子疏忽,就连生病的时候都没能及时守护在身边。尤其段英,他曾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对阿衣努尔和两个孩子好,一定全心全意体贴照顾。
他昏了头了。他怎么做成这样。
哪怕是敌人的大刀即将砍到脖子上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怕过。
乌和勒自从段连衣生病那日起,就搬到了弟弟这院里,为了方便照顾他。段英和阿衣努尔一直守在段连衣身边,就算乌和勒劝他们去休息一阵,他们也不肯,于是三个人就沉默地陪伴在一起,等待段连衣偶尔的转醒。
有时候阿衣努尔无意识闭了一会儿眼,会很会快惊醒,神经质地趴到孩子的脸前听他呼吸。
段英看他这样做,也会心里一惊,之后趴过去做同样的事情。
普布为段连衣泡了他特制的药浴,搭配药物熬服,按摩穴位等等,才使得高烧退下,但偶尔还会低烧。
不过情况总算好了不少,不危及性命了。
段连衣转醒之后,众人松了一口气,阿衣努尔将他抱在怀里,小孩儿依偎在他颈窝,委屈得直哭
“娘亲,我好难受。”
阿衣努尔听言,流着泪不住地亲吻着他额头脸颊。
“很快就不难受了。咱们吃了药就好了好不好,娘亲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了。”
这是他的骨肉和血亲,这么一场大病下来,孩子消瘦不少,脸颊也不似从前那般圆润了。他怎么能不心疼呢。
段英一大将军窝窝囊囊地坐在旁边揩着泪,乌和勒一手抱着母亲和弟弟,一手揽着父亲也默默流了眼泪。
普布在他们一家人哭的时候短暂离开了一会儿,遇到正奔着段连衣这院来的李清,和他打了声招呼。
李清得知段连衣醒来后,高兴得更要往里冲,普布拦住他,告诉他此时一家人正在抱团痛哭,不适合打扰到他们。
李清眉头一皱,觉得还是不过去好,他也受不了那种场面。
段英付给了普布非常多的酬金,还有很多贵重的谢礼。
普布笑呵呵地收下了酬金,那些贵重物品比如说那好大一颗夜明珠,他推辞了。
段英认为他不看重这些身外物,大夸特夸了一顿他医术高明,医者仁心,普布又笑呵呵地说太占地方换成银票就可以了。
段英大囧。
高烧虽然退了,段连衣还是没能下床,太过虚弱,加之咳嗽不断,阿衣努尔便忧心起来。普布判定段连衣底子不好,体质有损,若不能固其根本,今后还免不了常常生病。
李清也是这样认为。
那就必须找到能治好段连衣体弱的法子。
普布说,他们族中有一神药瑰宝,“神母之心”,传言吃下它之后,能够拥有健康,美丽,以及神赐予的无边幸运。
他说,神药并不是那么稀缺,若是族人需要,族长定不会吝啬拿出。
他还说,他们族长,名叫达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