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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再会 ...

  •   凡妮莎,已经走了吗?

      不,斯坦西先生的案件还没结束。

      格温在屋内绕了一圈,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屋内的布置跟昨天一模一样。

      他最后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呆。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五十分,那个房间都没有声音传出来,闹钟也没有响起。

      格温去厨房切了面包,和刀叉一起摆在盘子上,然后敲响房门。

      “凡妮莎……你还在吗?”

      “……”没有声音。

      格温打开了房门。

      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房间里的天蓝色窗帘紧紧闭着,空气似乎都沉淀到了地上。

      在一片昏暗中,格温看到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块,凡妮莎黑色的长发铺满枕头,向各个方向延伸。

      一切都和凡妮莎第一天住进房间时一样。

      格温不明白,凡妮莎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转变得太快了。那些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怪异,都像潮水一般涌来。他不确定那是斯坦西先生的死亡带来的,还是她一贯如此。

      “凡妮莎……你还好吗?”格温小心翼翼地把餐盘放到床头柜上。

      “……”

      “需要我把窗帘拉开吗?”格温又问。

      “……”

      “那你需要水吗?这里杯子里的水,不能喝了。”

      “……”

      “……”

      床上的人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呼”的一声,把凝结的空气都吹散开了。

      格温站在床边,看到凡妮莎慢慢支撑身体坐起来,她穿了件白色睡衣,长长的黑发从平铺到立起,像藤蔓一样包裹她。
      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株植物。

      “……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凡妮莎的声音很轻。

      格温抿了下嘴:“凡妮莎,你不舒服吗?”

      “我很好。”

      “那你记不记得,那张纸上,还有四个圆,我现在可以……”

      “好,你想问什么?”床上的人撩开面前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就像树皮扒开露出了树芯。

      “……”格温近距离看着这棵“树”,嗓音干涩,“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每个人面前的你,好像都是不同的。”

      “…………”

      空气似乎又在缓慢下沉。

      床上的人又叹了一口气。又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们之前的距离太靠近了吗?这可不妙,是她没把握好度吗?
      好吧,跟格温相处的是“凡妮莎”,“凡妮莎”注定要离开,而格温最好现在就开始适应,开始讨厌“凡妮莎”。

      “格温,你觉得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

      “……”

      “嗯?”

      “……我不知道。”格温很警惕地没有给出回答。

      “好吧。”床上的人挪动了一下腿,好让自己的胳膊有地方支撑,然后撑住自己的下巴,盯着格温。

      房间真黑。

      “一个骗子?更高级一点,会表演的骗子?”

      “……什么?”格温没听明白。

      凡妮莎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讽刺一个人自大、自以为是,其实我也是这样。当一个人自认为经历得比别人更多,特别是更悲惨时,就很难再保持谦逊。如果把生活比作舞台,那我自认为接收的剧本要比别人多得多,其中大部分是悲剧……所以……”
      “每个人,在我面前,都像一块透明的玻璃。”

      格温看着凡妮莎像念一首诗一样吐出一长串话。

      凡妮莎自顾自说:“在无聊的时候,我很乐意分析别人,并在心里评判比较,以此消磨时光,并忘记自己处在舞台中心,必要的时候,我就……”

      她话锋一转:“格温,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格温看着凡妮莎:“我……如果你不想我待在这里,我走就是了。”

      “你很天真,”凡妮莎说,“又在某些地方很敏锐……你为什么要靠近我呢?不单单是因为好奇心吧?”
      “你把我看作同伴?还是……”要让格温讨厌“凡妮莎”,其实很简单——
      “母亲。”

      “什么?!”格温睁大了眼睛。银蓝色的眼睛像将要落下的星星一般剧烈抖动。

      床上的人偏头看了下窗帘,又转回来,用令格温很难受的语气继续说道:“格温,你很依赖你的母亲——阿维亚·多林——我长得跟她很像吧?”
      “你把这份感情,投射到我身上了吗?”

      房间的窗户紧闭,格温却觉得,这一瞬间,风吹起了窗帘,露出外面阴沉的天空,连绵的雨,以及凡妮莎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
      格温从没觉得房间如此空荡。

      “我没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最开始他脑中确实有“凡妮莎长得像母亲”这个念头,但只那一下,之后的相处中,他一次也没有想起。

      凡妮莎默默看着格温,只要碰到跟阿维亚·多林相关的事,格温就十分敏锐,或者说,不顾一切,就像当初泼向科迪·布莱曼的那桶水。
      如果格温现在手里有一壶水,大概也会倒到她身上吧。

      她感到抱歉,但还是毫不留情地说:“雨还没停……格温,你该出去了,去准备接你的母亲吧。”

      格温站着没动,他明白了凡妮莎之前没说完的话,当凡妮莎自认为足够了解对方后,就会抓住对方身上的特质,把它变成攻击点。

      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凡妮莎坐在床上注视着他。房间里太黑了,她的面容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他该说什么呢?之前他们在沙发上的交流,凡妮莎都不是真心的吗?都是表演吗?都是为了现在拿来攻击自己吗?明明,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这是不是就是母亲既讨厌她又宽容待她的原因?是的,格温已经察觉母亲对待凡妮莎的特殊……但是为什么?他还记得凡妮莎笑眯眯的眼睛,她的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他额头……为什么?

      格温想不通。在此之前,他与其他人的相处都是直白的,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从没有这么复杂。

      但是,凡妮莎现在确确实实伤害了他,不管她是怎么想的。

      但是。

      “凡妮莎,葬礼上,你哭了……我以为,会掉眼泪的人,就不会太坏。”

      但你说你是个会表演的骗子。到底哪些部分是你的演出?哭的时候,笑的时候,哪个时候是真心的?

      格温后退一步,在凡妮莎愣神之际,轻轻退出房间。

      门关上了。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床头柜上闹钟的指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跳着。

      “呼——”
      床上的人重新躺倒。

      好吧,事情变得复杂了,简直一团糟,如果一开始就离开,一切就会简单很多。但是——

      这具身体里的记忆,接二连三地沸腾,攀升,一次又一次,然后越来越微弱,终于在昨天之后彻底归为平静。

      无法不喜欢这个过程,这些复杂的情绪,才让人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

      其实这一切对于死去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一切死亡,都是为了生者。」

      这是一句非常自私的话。当初这样说,完全是为自己找补……没想到一个孩子能记这么久。

      说好见到死徒鸟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忘了呢?难道对小孩不起作用?

      “呼,”床上的人叹了一口气,重新坐起来,去够床头柜上的餐盘,“好吧,又是干巴巴的面包。”

      餐叉一下一下戳着面包,所以……这具身体里应该平静下来,一切的感受,都应该属于“凡妮莎”……才对。

      ……

      格温轻轻关上房门,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向楼梯。

      他出门了,因为继续待在屋子里让他很难受。

      格温之前旁观过他的同学们吵架,严重点的直接上手,或者互扔东西,不管怎么样,嘴上功夫不会落下。

      以前他和母亲一起,有人对他们说过很难听刺耳的话,母亲毫不客气地刺了回去。看着那人仓皇离去,母亲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人的言语是人身上最厉害的武器。所以该慎重使用,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

      口舌滚烫,但说出的话既可以是炽热的,也可以是冰冷的。

      格温撑着伞,走在雾蒙蒙的街道上。下雨的街道似乎都缺了点活力,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现在距离母亲下班的时间还很早,但格温还是不知不觉靠近了母亲工作的街道。

      他抬起伞,停在一家书店门口。

      这是一家很小的书店,门很窄,一眼望去,里面挤满了架子,把屋子切成一格一格。
      格温收起伞,把伞塞到门口的桶里,那里面已经有两把伞。

      “你要什么?”老板坐在柜台后看报纸,听到动静,报纸折下一角,露出花白的卷发,以及一双树皮棕的眼睛。

      “我想先看看……这里有鸟类图鉴吗?”格温有些局促地挪了下雨靴,他是有零花钱的,但现在没带。

      “往里走,右手边第四个架子,上数四排,”老板说,然后他继续看他的报纸。

      格温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排书架,一、二、三、四,到了。

      第四个架子的边上蹲着个金发男孩在看书,他察觉有人靠近,抬起头。

      翠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格温·多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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