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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彼非彼 ...

  •   “米勒,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超出常理。”怀特一脸严肃地看着米勒。

      米勒很想告诉怀特,他的故事听起来已经足够荒诞了。

      怀特说:“银餐会的献祭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成为‘主’的食物,第二种是成为‘主’的侍者,二者的相同之处在于都需要贡献自己的身体。目前活着的银餐会成员,都属于第二种。”

      米勒:“‘食物’与‘侍者’的区别是什么?”

      “……字面意思,”怀特说,“我的父母,就变成了食物。”

      在发现父母的棺材是空的之后,怀特冷静地回忆了过去九年的变故,他心想父亲在没疯之前,也是个智力正常、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最初把那两人带回家、让母亲接受他们的“治疗”,绝不仅仅因为几句花言巧语,父亲一定是事先知道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信任那两人的能力。
      是什么呢?

      怀特返回被他封闭的房子,第一次踏入被父亲改成祷告室的书房。

      童年记忆中的书房早已面目全非,里头的绿植和各类装饰摆件都没了,空旷的房间只剩下一排靠墙书架和一套书桌椅。窗帘布换成了不透光的纯黑色,房间四处分散摆着未燃烧殆尽的蜡烛,地板上有一连串熔化又凝固的烛痕……或许是经年累月的燃烧,气味浸入了木头,又或许是怀特早已将那深恶痛绝的气味刻入大脑,以至于他一回到这里,鼻腔就充斥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腥味,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加快。

      怀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拿起一只蜡烛,小心翼翼跟着地板上麦田怪圈般的痕迹挪动脚步,构想曾经在这房间里的两人是如何行动的——骨瘦如柴的一男一女手拉着手跪坐在中间祷告,忽然激动地举着蜡烛起身……‘主’不在这里,‘主’无处不在,‘主’赐予他们……怀特挪到烛液最凌乱的书桌旁,屏息拉开其下的抽屉——
      空的。

      有人拿走了里面的东西。

      怀特死死盯着抽屉里木板上残留的痕迹,这里原先一定放着一本书。这是时间留下的痕迹,无法抹除。

      是他们!怀特回想起那天发烧时在楼下看到的那两人……没错,他们既然能带走他父母的尸体,又怎么会想不到清理这栋房子里的东西吗?把所有痕迹都抹除,而唯一留下来的蜡烛和烛痕,更像是赤裸裸的嘲笑。

      但是——

      “米勒,我说过,万事万物都有两面,血脉亲缘有时候能掩盖很多东西,有时候也能发现很多东西,”怀特说道,语气里带着掩藏不住的得意洋洋,“我始终比他们更了解我的父母。”

      不管是曾经那温馨笑容蔼蔼的一家,还是成为“疯子”以后,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怀特了解他的父母,了解他们的家,远超“那些人”。

      十五岁的怀特走到烛液最少、灰尘最多的书架旁,以前所未有的冷静,抽出中层角落一本沉重落灰的书籍,果然在后面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暗盒。

      暗盒里有一本上锁的日记,当然,现在什么锁都不重要了,准备充分、工具齐全的怀特撬开日记,立即阅读里面的内容。

      日记是他父亲写的,时间从他们搬来雨镇前一年开始。

      “我母亲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要糟糕,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世界上有办法让死去的人复活,活着的人长生,”怀特说道,“银餐会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用什么方法?”米勒盯着怀特,问道,“用什么方法能让死人复活?”

      “一种肉。”怀特说。

      “银餐会会提供一种肉,用特定的方法吃下去……就能达到目的。”怀特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那时,怀特的母亲身体虚弱,几乎称得上是将死之人,吃下那两位“客人”带来的“肉”后,身体竟奇迹般地开始好转,到了后来,每天不用进食也能精神高昂,如果没猝死,说不定真能“长生不老”……

      怀特的父亲在日记本上记录着妻子身体的变化,语气从最开始的谨慎到惊喜到疯癫,日记一直持续到怀特母亲服下“肉”后三个月,戛然而止。

      “天堂和地狱都是骗人的把戏,主斩断了我们通往死亡的道路,从此我们不必再担忧疾病、饥饿与衰老,我们理应将一切献给主!包括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灵魂,我们的生命!”

      深蓝色墨水在末尾留下重重的痕迹,足足穿透五张纸,可见写下这段话的人的情绪激动。十五岁的莱斯利·怀特看到这段话以及之后大段大段的空白,内心的复杂情绪已不得知,而三十二岁的怀特警长半闭着眼睛,十指交叉盖住嘴唇一半,摇头晃脑着用夸张的咏叹调流利地唱出“天堂”与“地狱”,“灵魂”与“生命”,配合外面的风雨交加,真是一个十足的荒诞故事。

      可惜唯一的观众是如此不解人情——
      米勒打断怀特的表演:“如果银餐会的方法奏效,为什么他们还是死了?”

      “……”

      “这就要回到我刚才说的了,”怀特对着不解人情的观众叹了一口气,“他们被欺骗了。”

      怀特:“他们以为自己是‘侍者’,其实是‘食物’。”

      米勒脑海灵光乍现:“能让死人复活的肉,就来自他们自己?!”

      怀特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我父亲的日记本里提到了银餐会的图腾。”怀特掏出笔和纸,画了个“十”。他在竖线的上端画了个三角形,代表鸟嘴,竖线下端向左向右各画三根斜线,代表左右鸟爪,“十”的横线则是两个端点往中间竖线连接,形成一对翅膀。

      “图腾最重要的是这只黑鸟,嗯……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虚构的动物,或者这其实只是象征性地代表他们自己,”怀特在黑鸟左右画了一对刀叉,“想想吧,米勒!有一种动物,以同类的肉为食,以同类死亡换取自身永生……米勒,你觉得世界上存在这种生物吗?”

      米勒说:“这听起来只是一群有食人癖好的杀人犯美化自己行为的手段。”

      他又问:“您为什么会觉得他们——银餐会——与‘斯坦西案’有关?”

      米勒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的上司。

      整整一小时,这位表情丰富的警长给他讲述了一个老套故事,是的,老套,还有点虎头蛇尾。扒开他夸张的语气和繁琐的用词,荒诞故事的核心就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何变得支离破碎,同时引出一个神秘组织“银餐会”……银餐会,先不提它究竟是不是实际存在着,怀特又提供了什么有用信息呢?他们吃人肉,为此洗脑他人自愿成为他们的食物,还有个为了方便洗脑而编造的动物图腾传说?

      怀特用粗粗的手指摩挲下巴:“米勒,你可能觉得这样的组织会频繁需要‘食物’,或者说是信徒,有句话说,行事必留痕,做的多了,不怕找不到他们。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的正式成员数量,也就是‘侍者’,一直维持在十二人,按我的年龄推算,银餐会至少已经存在了四十年,我一直在搜寻他们的踪迹,但很可惜……”

      怀特两手一摊:“除了我父亲留下的日记本,我什么也没找到。”

      “……”米勒心想他耐心耗尽的时候,就是抄起屁股底下椅子的时候。

      怀特又说:“至于‘斯坦西案’,米勒你不好奇吗?莱昂纳德·斯坦西死在了他的住宅,阿维亚·多林死在了她的住宅,凡妮莎·斯坦西和伊扎克·比尔——为什么死在了树林里?这三个死亡地点,只有树林是没头没尾,突然冒出来的。”

      没错。
      昨晚米勒和埃莱森他们讨论过,如果伊扎克·比尔口袋里的枪是他自己的,那么是他射杀了阿维亚·多林,又挟持凡妮莎·斯坦西去了树林……这是最简单的情形,但如果是这样,伊扎克·比尔为什么不直接在多林家一同解决掉凡妮莎·斯坦西,再逃走呢?为什么要带上一个累赘呢?为了填补这些漏洞,他们自然而然地想到,把凡妮莎·斯坦西的身份,由“受害人”变为“加害者”。

      如果说哈里斯在多林家找到的,凡妮莎·斯坦西留下的白纸中,“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对象是莱昂纳德·斯坦西,那么凡妮莎就有可能是伊扎克·比尔杀害莱昂纳德·斯坦西的共犯,而阿维亚呢?白纸是在凡妮莎的行李包里找到的,阿维亚也许看过了,也许没有,也许她自己察觉到了什么,得知了什么,提前返回家,撞见凡妮莎和伊扎克,起了冲突,然后被杀死,凡妮莎和伊扎克一同逃走,伊扎克出于条件没谈妥或灭口什么的理由,又杀了凡妮莎……

      这样前面的漏洞都能补上,只剩最后一点——伊扎克·比尔死了。

      伊扎克·比尔死了。是谁杀了他?凡妮莎·斯坦西?两人争斗两败俱伤?先不提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凶器又在哪里?伊扎克脖颈上的致命伤,径口小且深,与两人携带的利器都对不上。换个问题,是谁杀死了凡妮莎和伊扎克?怀疑名单上的人数为零,这起案件出现了米勒他们始终没发现的第三方。这第三方,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到树林,杀死凡妮莎和伊扎克,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呢?

      “但凡他们之中能活下来一个,我们就不会这么头疼了。”昨夜被迫熬夜加班的埃莱森·阿克曼如是说。

      “现在还苦恼什么呢?等着新上任的梅森警长来为我们指引方向吧!”沉默了一上午的维尔芬多·哈里斯如是说。

      趴在桌上的埃莱森抬眼看向哈里斯,哈里斯很少会叫上司“警长”,这个词从他嘴里冒出来,不是嘲讽就是嘲讽。

      “你和亨克·梅森认识?”

      哈里斯瞥了眼埃莱森,似乎是觉得他问了个蠢问题,他站起身,说:“天塌下来也是个高的顶着,我们这些小喽啰操什么心呢?”

      哈里斯开门出去了。

      埃莱森看着重新闭上的房门,沉默片刻,喃喃道:“都走了,我是不是也能下班了……哦还有米勒,还有……”

      他看向身旁的格温,咳嗽一声坐直身子:“对,格温,差点把你给忘了。”

      格温·多林早就吃完了三明治,这会儿正望着隔间发呆,他听见埃莱森喊他,于是眨了眨眼睛,银蓝色的眼睛似乎划过流光。格温将视线投向旁边男人,等待他的第二句话。

      “呃……格温,我们还是再坐一会儿吧。”埃莱森思考了三秒钟,觉得这个沉重的包袱不该他背着,哈里斯不是说了吗,高个子优先,他矮,“包袱”格温还是留给隔间里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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