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献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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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是个让人听着牙痒痒的叙述者。尽管只有米勒一位听众，怀特依然在努力活跃气氛，时而用咏叹调唱着那些不知何处起的感慨，时而压低声音妄图说出一些富含哲理的逻辑道理。他讲的故事让人分不清是真，还是是假，是切实，还是夸大……可惜米勒如今别无他法，只能用平生最大的耐心认真倾听，把这当成是一次磨练的记录。
怀特的故事是这样的：
怀特如今三十二岁，在生命的前五年，他很是过了段好日子。他的父亲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母亲原是一名中学教师，在怀特出生后选择回归家庭，一心照顾怀特。怀特的父亲和母亲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因为母亲在怀特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于是在怀特五岁时，他们搬到了如今的小镇。哦，顺带一提，这所城镇的官方名字很普通，普通到随便找一找就能找出十几个重名的城镇，小镇地处温带，一年四季多雨，于是这里的居民常称它——“雨镇”。
（米勒：“这跟‘银餐会’有什么关系？‘银餐会’与雨水有关？”
怀特：“噢耐心点米勒！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我总是说，线索也许就藏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对不对？咳，让我们继续吧。”）
他们的住处远离城镇中心，靠近一片树林，安静、幽僻，很适合怀特的母亲修养。怀特还未到上学的年纪，并且曾为教师的母亲更倾向于让他在家中接受教育。怀特对此毫无意见，反倒认为这样更轻松、更自在，虽然从后来看，这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母亲的身体一直未见好转，到了夏天连绵不绝的雨季，她更是日日夜夜望着窗外的雨水，愁绪万千。怀特很担心她，他曾提议大家搬到更温暖一点、太阳更多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父母没有采纳他的提议，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再适合长途跋涉了吧。
某一天，应该是怀特六岁时夏天的某一天，家里来了两位客人。
那日父亲早早回家，似乎是和拜访的人提前说好了。那两人到的时候外面在下雨，他们裹了漆黑的雨衣，走到屋内脱下，露出里面精致的灰色西装，皮肤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怀特躲在一扇门后悄悄观察，突然撞见其中一人的眼睛，吓了一大跳——那眼珠漆黑一片，眼底空洞，映着屋内的灯光，竟看不见瞳孔。
那人看到怀特，礼貌地笑了笑，就跟父亲和另一人走进书房。两位客人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像是没有骨头，只是一团海绵在地面上拖动。
那天父亲他们在书房里待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把两人送出门。怀特默默观察，看到父亲和母亲交头窃窃私语，嘴边挂着按捺不住的笑容，竟觉心慌意乱。
（米勒：“那两人就是‘银餐会’成员？‘银餐会’许诺你母亲身体健康？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怀特：“不，他们算不上正式成员，‘银餐会’正式成员只有十二位，其他人都属于……哎呀，米勒，你又打断我，耐心点，我正要进入主题呢！”
米勒：“……”）
那天之后，母亲的身体神奇地开始好转了，原本苍白的脸颊恢复血色，干枯的头发变得乌黑亮丽，某一个下雨的夜晚，她甚至拉起丈夫的手，在空旷的客厅伴随雨声跳了一支舞。
怀特躲在窗帘后面，看到母亲仰倒在父亲怀里，娇艳如花的脸庞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是怀特对“幸福”最深刻的回忆，也是最后的回忆。
如果把母亲比作橡胶球，那么随着母亲身体好转，干瘪的橡胶球便慢慢膨起，然而在达到最完美的球体状态后，充气并没有停止。
母亲的情绪越来越高昂，吃得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她对人却越来越冷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某一天夜里，怀特从梦中惊醒，发现母亲站在他床尾，幽幽地看着他。
“妈妈，你怎么不睡觉？”怀特在被子下握紧拳头，一动不敢动。
母亲没有说话。她像一道幽灵，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走。
那夜怀特没有睡着。
第二天，那两位客人又来了。父亲和母亲盛情款待了他们，然后三人又在书房畅谈至深夜。
小小的怀特不知道家庭变故的缘由，也无力改变。他眼见母亲的行为越发怪异，甚至传染了父亲。从某一天起，父亲不再出门工作了。他在家中点燃一种香薰蜡烛，关上窗户，拉上所有窗帘，家里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铁锈味，闻得人头晕喘不上气。
父亲和母亲把书房改成了祷告室，两人躲在里面，两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目，终日喃喃自语。
怀特心惊胆战地观察着这栋房子里的变化。父母不再关心他，视他如无物，家里的厨房和餐桌逐渐盖上厚厚的灰尘。好在怀特有个小私库，时不时溜出去买点食物。
事情在那两位客人第三次来访后又有了转机。
那时父亲和母亲瘦了很多，几乎是皮包着骨头，精神却很好。他们以一种狂热的眼神盯着那两位客人，怀特相信只要那两人一句话，父亲和母亲就能跪倒在地，亲吻他们的皮鞋。
外面又噼里啪啦在下雨，怀特独自坐在客厅，心跳如鼓。等书房的门再次打开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冲上前，拦住那两人。
“你们究竟对我的爸爸妈妈做了什么？！”怀特声音颤抖地问道。
“……”
“……”
咯吱。其中一人动了动下巴，竟发出“咯吱”一声，就像生锈的齿轮在找寻正确的位置。
“怀特，你怎么可以对大人无礼？！”那两人未开口，母亲就冲上前尖声质问怀特，双眼燃烧着火一样的怒意。
怀特吓得后退一步，咬紧牙关说：“妈妈，你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吧……”
“闭嘴！”母亲头发凌乱，枯枝一样的手抓住怀特的衣领，把他重重甩到地上。
父亲站在一旁，两颊凹陷，目光冷漠，像一尊青铜雕塑：“怀特，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邪恶的孩子？”
不。
怀特坐在地上，胸口像抽风箱似的拼命上下起伏。咯吱。咯吱。怀特看到那两位客人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像蛇一样拖动身体离开了。
又一天夜里，怀特猛地惊醒，发现两道瘦长的人影站在他床头，本已习惯的甜腥味突然变得浓郁，他下意识摸了摸脸，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毛发都消失了。
“你该洗尽你的罪恶。”
……
怀特警长讲到此处，突然停下，一动不动。
米勒坐在对面，沉默应对。怀特未完待续的故事疑点重重，但此刻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刻。
“在我终于有能力把他们关进去之前，他们死了。医生说是猝死。”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怀特再次开口。他的故事跳过了中间的一大段，从他父母的死亡再起。悲伤、痛苦、仇恨……所有负面情绪似乎也随着他父母的死去而消散。
父母折磨了怀特九年，他们死时怀特正好十五岁。父母留下了丰厚的遗产，怀特封闭了房子，独自住在镇上的旅馆。
因为父母带给怀特的伤害，怀特一开始极度讨厌水，无论是喝的还是用的，天上下的还是地里涌出的。可惜这所城镇是如此刻薄又仁慈，三天两头下雨，到了夏天，雨季更是可以持续一个多月。
人们说，水是生命之源，要想活下去，就离不开水。怀特与自己较劲了一个月，自然而然病倒了，无人照顾的他躺在旅馆的小床上，外面下着瓢盆大雨，迷迷糊糊间又听到了父母的声音。
「仁慈的主啊，请让大雨带走他的罪恶……洗涤他的灵魂！」
不。
「主啊……请将他的灵魂带回我们身边……」
不。
怀特在高烧中露出笑容，他想他的父母真傻，为什么要信奉一个狗屁的“主”？半点好处没拿到不说，还丢了性命。不对，他的父母称之为“献祭”……真傻啊……所以，他绝不能也这么傻傻得死去……
他爬下床，挪动身躯到窗边，费力打开窗户，狂风立刻见缝插针地携卷雨丝闯入房间。
“哈……”怀特趴在窗台上，脑袋自然下垂，感受着雨水滑入他滚烫的脖颈，顺着耳朵钻入身体，突然，他在楼下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们……”
是那两位“客人”。
自从怀特当面顶撞他们后，怀特就被父亲和母亲关了起来，也再没见过父母之外的人。时隔九年，他再次看到了他们，导致他家庭破裂的凶手。
在那两人敏锐抬头前，怀特收回身体，躲到墙壁之后，发昏的大脑冷静下来。事情还没结束。怀特心想，他要把一切搞清楚。
也许是有了目标，怀特飞快地恢复了健康，这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了父亲和母亲的墓地，他们葬在一起。
然后挖开了泥土。
棺材是空的。
……
“是谁带走了他们？还是说，他们没死？”米勒听到此处，感觉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从脚底往上窜，格温也说过，凡妮莎没有死。
但是他们确认过伊扎克·比尔和凡妮莎·斯坦西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凡妮莎·斯坦西身上伤痕累累，最严重的一处在右胳膊，深可见骨的伤口与在伊扎克·比尔口袋里找到的匕首完美吻合，她是因失血过多而死，而伊扎克·比尔则是被不知道什么利器割破气管，窒息而死……
世界上难道真的有“起死回生”吗？
怀特给出回答：“他们如他们所言，‘献祭’给了他们的‘主’。”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