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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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光的幽暗里，一条褐红色的长河，沉重又顺滑地沿着山体时刻流淌，粘稠地蜿蜒向远处。
一点点水流声显得周围更加寂静，绯红的簇状晶体在河的两岸密集生长。
这种赤红色的矿石，经由漫长地吸收地核辐射沉淀成形，它们是一种低精纯度的能量源，虽然还达不到开采利用的标准，但已经深深改变了这片地底空间的环境。
此地深入都灵北境，是一片依暗河山崖而建的巨大地底洞窟，这里的河水、土壤和坚固的山体，全都蕴含着这种奇异矿藏，连绵为一体。
它们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动，长年累月地散发着冲击，能够让精神体感受到灼烧般的不适。
所以这片洞窟既是禁闭室，也是静修室，如果待在这里，必须时刻对抗周围环境的负面影响，而封闭式的严格管理，基本杜绝了访客。
待在里面的学生，要么是犯错被关，要么是看中了这里与世隔绝的恶劣环境，主动申请过来闭关苦修。
穆夏当然属于后一种，颁奖仪式一结束，拿到奖励他便马不停蹄地进入这里，稳定境界。
室内只有一张靠墙的石床，穆夏在上面盘膝坐正，随着调息完毕，他睁开眼睛，意识一动，一道乳白色的光从口袋里飞出，一路尾迹朦胧，在暗室里十分醒目。
这是一条腕带，中间嵌着一块乳白色的空间石，一解开限制，它立即持续散发半透明的柔光，照亮了空旷的房间。
这样的空间纽手环，是进入总决赛前十的奖励，而穆夏这次得到的所有战利品，都在它的存储空间里。
穆夏抬手，手环轻柔地盘旋一圈，戴上他的手腕，宽度自发调整，和皮肤完美地贴合，重量轻如无物。
很快，一张纯黑的星卡，还有一块暗紫色的原矿石，都被他从中取出，悬浮面前。
穆夏先是细致地查看了那块被称为星湮晶的晶矿石。
它正处于静态，狂暴的力量都被密封起来，但一层暗紫色光纹仍在内部流动着，周围的空间在隐隐震颤，这是它吸摄周围能量的证明。
物质和能量共同构造成了世界，除了虫族所能自发产生和运用的精神力量之外，自然界里还有其他多种不同的能量，例如这类蕴含着奇特能量源的高纯度原矿，就被统称为幽晶矿，非常珍稀，每一小块都能卖出天价。
根据不同的星球产地，它们具备不同特性，用途多种多样，除了作为星舰、武器、机甲的驱动力外，还能被炼化，用于辅助修炼精神力，一些变异兽甚至可以直接吞吃高浓度原矿，以此为食，吞噬其内部的幽能。
静修室附近山底洞窟里内蕴的矿藏，虽然也散发着幽能，但还远远没有达到真正幽晶矿的精纯度，取下一块，其内部的能量无法自成循环，一旦用尽，也就失效了。
真正的幽晶矿，则是可以做到自我补充，内部能源几乎不会衰竭。
穆夏获得的这块星湮晶，就是幽晶矿的一种，它能够自发吸取星际辐射，转化为湮灭射线，通常都安置在武器中枢，用于提供能源。
不过穆夏现在还做不到自己打造武装，看过后就又将它收起，转而把另一张星卡牵引过来，验证了面容和瞳纹后，查看起余额。
这次他收获颇丰，除了属于亚军的一千万星币奖励外，按照穆夏和副校长的协议，闯入决赛的一口价是一千五百万，但这次都灵的参赛者里，只有他守住了前三，在古斯塔夫校长出事舆论汹涌之时，给学校挽回了一些颜面，因此副校长在可许范围内直接拉满奖励资金，给翻了个倍，变成三千万。
另外他还有配合主办方做赛事宣传的分红，多渠道的流量宣发分成，竟然有五千万星币之多，除了珍稀的空间纽和能源矿石外，堪称是最值钱的奖励。
穆夏当即转出了这九千万，划入自己名下的存储账户，只见数字猛然暴涨，他的账户里原本就有之前同意一次临时匹配的奖励金一千万，以及晋级后联邦每月发放的两百万配给份额，这下加总在一起，一长串耀眼的数字，带来一阵虚浮的安全感。
一下子身家过亿，穆夏却叹了叹气。
拥有了等级和头衔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友善，到处为他敞开机会的大门，他从资源匮乏的底层攀爬到现在，终于略微寻找到自己的位置，今天他所获得的，过去根本无法想象。
穆夏微微苦笑，挥手将眼前的黑卡也重新收回空间纽。
手环的光灭了，室内重回幽暗，他思索片刻，又想起星网，它遍布寰宇，有千万亿级的流量，能够撬动累累财富，这次的半数收益，其实都得感谢基于自己流量带来的分红。
可是流量极不稳定，赞美总会伴随着诋毁，太过在意就会被控制，如果想依赖星网流量持续获益，注定容易被反噬。
他想着，手指摸上脖颈，取消隐藏后，一条闪光的银链被他扯了出来，下方垂缀着一枚纯银的戒指，里外都是素面，既朴素，也光芒璀璨。
这是之前见面时索多玛送他的礼物，也是他得到的第一个空间纽，不过空间纽一旦被新主正式激活，它的特殊空间波动就没办法再隐藏，赛事还有智脑全程监测，不准参赛者使用或携带。
终于有机会查看了，到底有什么呢？怀着好奇，穆夏将银链一扯，抬起左手，银戒旋转下落，自动戴上他左手中指，尺寸严丝合缝，衬托得手指纤长。
噙着淡淡笑意，他期待地用意识进入其内，开始探索。
甫一看清，穆夏霎时间一怔，论外部体积，尽管戒指比手环上的空间石小得多，可手环内只有方圆五平米，而戒指内部居然广阔得可怕，上下左右都达到数百平方，空间之庞然广大，堪称是手环的百倍。
穆夏甚至觉得，如果它全部空着，运用戒指，他简直可以试试把附近的山顶悬崖都全部装进去。
但它并不是空的。
那么大的空间，竟然全都被索多玛塞满了。
穆夏惊叹地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武器，各式各样的枪械，奇形怪状的，笨重的轻盈的，从传统能源晶石启动到自修复金属塑形，基本上涵盖了目前军部所有制式装备和非制式机密武器。
连高空轨道炮、小型星际穿梭舰都有，角落里还有一大堆不知名的幽晶矿原石、植物材料，这些储备足以支撑一场星际远途航行，装填卸载都不愁补充，甚至足够打赢一场星球上的局部战役……
而在所有的武器中，最吸睛的当属一架巨型机甲，它悬浮在正中，上下高逾百米，占据了戒指空间的一大半，光面庞就有数丈宽，眼眶部位灯火熄灭，显得空空荡荡，悚然又危险地和穆夏对视。
这竟是一架帝级机甲，通常只有3S级的强者才能完全驾驭，用于在星球表面的登陆战中。
据说内部都有专属智脑传感意识，一经启动，就可以算成半个活物，哪怕驾驶员实力欠佳或受伤昏迷，它也能发挥出本体80%的破坏力，非常适合在群战时使用。
不过如果对单，它还是不如虫化后的3S封号将领灵活强大，所以，这反而成为了S级、或者双S级，在参与战役时驾驭的大杀器。
和它一对比，空间边缘处漂浮的几张不记名纯黑星卡，都显得不再那么闪亮诱惑。
可是，都灵一片和平，哪里来的战役需要他打？穆夏苦笑，他只是参与比赛，又不是要去上前线……这是要让他打军备竞赛吗？
望着整个戒指空间，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饶是有点心理准备，不看不知道，元帅阁下真是……
穆夏叹了叹，看来严格的赛制规则实在是先见之明，假如真的允许外带武器，大家都掏出空间纽拿轨道炮对轰，竞赛就会变成选手们幕后资源底蕴的比拼，无非就看谁后台更硬，根本筛选不出来真正的优胜者，也无从发掘有天赋的新血，毫无意义。
片刻后，穆夏将意识退出。
左手明亮的光芒闪了闪，银戒先是转为暗淡，随后变成透明，重新被穆夏隐藏起来。
财不露白，现在其他精神探查的波动再无法感知到它，而智脑如果检测到他身边的空间异动，他也可以用空间纽手环来搪塞。
穆夏打开终端，开始联系索多玛。
怎么开场呢？他的手指悬停在光屏上，难得有点犹豫。
“那枚戒指……”
“终于打开了？”
索多玛最近似乎的确很忙，前几次和他联系时，交流都得隔上十几分钟，但今天，几乎在穆夏发出的下一秒，对面就传来了回音。
冷冰冰的光屏，可他的语气似乎是笑着的。
穆夏有些无言，思考半晌后，难得发了个表情包，一只手绘的线条小猫垮着脸趴下，嗯了一声。
对面的语气还是若无其事地，平淡带笑，“一些小东西，还喜欢吗？”
“……喜欢，但是，这些都给我吗？”不担心我拿去作弊或者倒卖？
“不担心我的用途吗，这样会不会太随意？”穆夏有些头疼。
索多玛的语气倒还是很淡然，平静地安抚道，“不担心，我相信你有分寸。”
“对吧？”
停了几秒，穆夏回了一个“好”。
对面很快又开始叮嘱，“那具帝级机甲不在联邦序列号里，它是我闲来无事自己设计打造的，是我的私藏，用起来不用有压力，至于其他，威力一般，随便用，不要心疼。”
“要是你喜欢，不如替它取个名字？”
竟然是索多玛单独研发出来的帝级武装？穆夏有些惊讶，隔空笑了起来，“好啊，让我想想。”
他又开始翻下面智脑推荐的表情包，精心挑了一只大白兔发过去，兔子比出个夸张的大拇指，脑袋上顶着“好厉害”三个大字，十分炫彩地快速飘过。
穆夏不知道索多玛收到兔子的夸夸有没有满足，只看到他回复得依然很快，语气安静又温和，“不着急，慢慢想。”
“要是遇到危险了，千万别忘记启动它。”
“它会保护你的。”
穆夏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静默地回复了一个“好”。
他的目光停在对面的最后一句话上，半犹豫半试探地，终于问出了心底深处真正的疑问，“其实我们认识得并不久，为什么你总愿意替我考虑这么多呢？”
“你有想过吗，索多玛？”
疑问已经出口，穆夏等待着回答。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呢？为什么这样自然而然地倾向我呢？
而自己期待的回复又是什么？
其实穆夏自己也不明白。
并不清晰的光线浇下一些阴影，映出他苍白消瘦的面庞，他沉默着，睫毛低垂，盯着光屏。
所谓的感情，所谓无条件的爱，真的存在吗？
穆夏知道自己拥有很多份喜欢，可喜欢都是有条件的，基于虚无缥缈的魅力，又或者更具象化的言行容貌，他们对自己怀有期待，带着要求，他们渴望甚至贪婪……
他们真的需要我吗？
或许他们爱上的只是一份美好的幻想，一旦勘破他面目疮痍的真我，大概没有谁会继续沉沦。
但索多玛出现了。
他是例外吗，能否信任他呢……
深爱他的父亲们已经去世多年，曾经那个无畏保护自己的少年也遭到永久的放逐。
即使他想要靠近，过程和结果能否都如他所愿？隔着遥远的距离，穆夏无从揣测。
他盯着屏幕，之前索多玛都回复得极快，可这次界面上却半晌都没有新消息弹出，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他了解自己的性格。
太激烈的爱恨需要付出代价，过分投入便容易招致毁灭，与其等待一个古典悲剧式的结局，不如趁早斩断，或许还能免于受伤。
穆夏深吸了一口气，主动省略了无数未竟之语，又简单地发了两句话。
“总之，谢谢你。”
“我有什么能替你做的？告诉我吧。”
穆夏认真地盯着光屏，等待回讯。
在他看不见的另一边，索多玛也神情复杂，难得地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话语。
是啊，为什么呢？数百年过去了，他从一介平民走上如今的位置，从战场上无往不胜的“狂镰”，到联邦的第四元帅，他的个性冷酷坚定，毫不容情，他向着权欲和力量攀登，一路步履不停，从未因谁而心动驻足，曾经他觉得自己将永远不变，可是他错了。
救下那个少年的刹那，当他抬眸看向自己时，某些事就已经注定。
对视的那一瞬间，索多玛的心脏像被火焰灼烧，一种莫名又深入的悸动，蔓延到灵魂深处，他隐隐惧怕这份战栗，却又兴奋难抑。
穆夏是独一无二的，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漫长的岁月将他锤炼成今日的模样，久经风雨的索多玛早就足够沉稳，几乎遇到任何情境都能处变不惊、从容镇定，可是当他面对穆夏时，经验失效了，像是重回少年时期一样，他那么笨拙、毫无城府，容易慌乱……
我沉陷在他的眼神里，迷醉在他的微笑和气息里，陶醉于他拥抱的温度，时间流逝，而我沿途丢盔卸甲，慢慢不可救药……索多玛闭了闭眼睛。
相遇就是有缘，故事从那一刻开始，悸动和热烈贯彻在他心中，让他希望这故事再也不会结束，就这样有始无终，永远向前延续，自然而然地，他试图张开双翼，将穆夏庇护在怀。
血液里代代相传的基因告诫他，为了生殖和繁衍，追逐求爱是族群的本能，可是欢乐和悲伤同为一体，命运送来的一切美好礼物，早已暗中算计好了价格，幸福必将付出代价，即使我们心心相印，未来又能否始终携手面对？
这是命中注定般的深深吸引和彼此眷恋，几乎无法抵挡，为什么会这样？
这份感情是正确的吗？如果就此放任，让爱狂热疯长，最终留下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真正的原因，索多玛已经有了猜想，只是暂时无法核验，校方存底的那些常用基因讯息对比不出来什么……不，假如不计后果抛下一切现在就赶去都灵，他可以立刻得出真相，可一旦证实的话……
索多玛一声轻叹。
他不敢，轻微的恐惧感沉在心底，但不可否认地，也掺杂了一些喜悦，和更多悲伤的期待。自从开始怀疑以来，在想念的同时，所有这些细密的感受都在复杂地牵动着他的心。
最近大选在即，他杂务缠身，各方势力都来试探他的态度，尽力平衡派系之外，日常那些军政要务也需要他来下令指示，反正结果迟早会明确，以后有机会再互相取血验证吧。
慢慢来，不论如何，他早已厘清自己的心，不论是哪种结果，他都做好了准备。
界面上又跳出了两条新讯息，索多玛微笑起来，专注地看过去，终于回到这场对话之中。
他温和而宠溺地回复了穆夏，“其实，知道你仍然和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知道你还存在，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必考虑任何回报，你能接受，我已经很高兴。”索多玛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地将剩下的话语也发送完毕。
“我爱你，并且永远希望你幸福。”
语言是匮乏的，说不出内心万分之一的复杂……我想永远看着你……我希望我始终能站在你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时刻都在，我希望能从背后拥抱住你，我希望我永远是你的支柱，能化身为盾保护你，我想见证你每一次的成长，又希望你永远不要受伤……
索多玛又微微凝重起来了，担忧地选中了自己的最后一条消息，做好了撤回的准备，却不防穆夏忽然间给了他回复。
又是一个小猫表情包，它笑嘻嘻地，爪子划拉出夸张的大圆弧，上面一个“好”字在不停地跳动。
索多玛笑了笑，手指在那只线条小猫的猫猫头上碰了碰，像是试图隔空摸摸穆夏的头发。
——我明白了。
这是穆夏的最后一条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