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相会 ...
-
一天后，当维奥维特获准访问，穿过光幕走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正中的穆夏。
他在晦明朦胧的光里微笑，银色长发飘拂着，纤柔如云，一层很淡的柔光晕染在他脸上，那双通常冷峻的眼睛，现在一片宁和，“你来了？”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维奥维特走近，略微惊讶地凝视着他，穆夏又高了一些，身量已经和自己相仿，说话时，维奥维特只能平视他的眼神。
“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穆夏上前，将手轻轻搭在维奥维特的肩上，一圈结界自上而下贴身覆盖，帮他抵御环境里无处不在的能量冲击，“或许是静修室的功劳。”
“怎么突然来了？这里就像熔炉，会让你难受。”他的手一触即离，撤回时却被握住了。
“嗯？”穆夏干脆回握过去，牵着他走，在石床边轻松坐下。
维奥维特没忘记来意，低声道，“这里的事差不多结束，我该走了。”
“还有……”他忽然卡住，微微迟疑。
“还有？”穆夏搂住他的肩，弯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虚抱住他的腰。
维奥维特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穆夏的发顶，低声道，“最近你没有看星网吧？”
“没有。”穆夏张开五指，贴上雌虫的腹部，为他按摩着，昔日坚硬的腹肌现在已经松软了很多，抚摸的时候，其内的另一个生命似乎也慢慢活跃了起来。
“那就好，这些谣言你不用担心，我来帮你按下去。”维奥维特松了口气，被摸得有些痒，忍不住轻动了一下。
“谣言吗？你看到了什么？”
“那些东西只是半真半假的虚构，你不用放在心上。”维奥维特温和地抱住他，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这两天穆夏没有回复任何终端消息，维奥维特略过一路寻找他时的麻烦，简洁地道，“寰星的公关部正在处理，把那些黑料按下去，不过对面的讯息源比较庞杂，目前还没能锁定幕后主使。”
穆夏抬起头，淡然一笑，“没关系，其实你也知道的，我过去的事并不干净。”
说着他站起身，维奥维特眉心一拧，试着拉住他，却落了空。
穆夏打开好几天没有细看的终端，将星网各大讯息板块的界面投屏在周围，半透明的光幕迷宫一样隔断在四面八方，他开始检索自己。
眼看阻拦不了，维奥维特反倒释然，来到他身后，坚定地道，“这些我会解决。所谓的真相帖只是故意编造出来抹黑你，绝不代表你的全部，我不相信。”
穆夏不置一词，流光的字符一串串飞速闪过，他心分几用，同步浏览起网页上那些关于自己的争执。
输入自己名字的一瞬间，爆红的词条全部跳了出来，“从杀遍比赛到最后翻车，这位冕下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赢，究竟不敢还是不行？”“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的出现是偶然……平民横空出世？打假！”“后台梆硬，何必专门镀金！”“都灵赛事内幕揭露！”“斗争疑云，到底是谁在力挺这位新晋冕下？”“实力颜值双强，还是作秀一场？”
穆夏随手点进一个，“保送疑为骗局？新晋亚军崛起前的隐情！”，底下一片实时讨论，正热火朝天。
发帖者自称有罗摩军议院内部消息，表示他们每年军校选拔额外录取的名额都是提前内定分配，穆夏表现得毫无家世背景，最初天赋也并不出色，他成功进入沃顿肯定还有其他内幕原因，只是更具体的暂时还查不出来。
发帖的口吻还算客观，但底下的留言里则充斥着各种阴谋论，捕风捉影稀奇古怪的猜测都开始冒头。
其实一部分并没有说错，关于沃顿的往事，穆夏之所以得到名额，的确是因为他和背后的检察高层做了交易。
但现在，一个罕见的S级雄虫无疑反过来变成了沃顿的活招牌，即使背后真相某一天被彻底曝光，穆夏也并不担心。
正要点进下一个界面，这条讨论帖忽然间消失了，穆夏看了看旁边的维奥维特，雌虫却没有居功，笑道，“不一定是我名下的公关，敢直接提联邦边星的敏感信息，本身就很容易被隐藏。”
“都灵深陷风波！校方为何一力托举穆夏？”这条帖子则是愤愤不平的口吻，先是严厉指责这段时间被曝侵害学生的古斯塔夫校长，接着又分析校方最近的举动，收缩防守，到处灭火，一味压热度不许讨论，企图粉饰太平。
这样有用吗？发帖者似乎站在贵族学生的立场，最后不仅要求校方应该立即实行道歉赔偿，还要求加大对都灵本土学子的扶持，外来的穆夏并不能代表都灵，即使是第四的雅努斯都比他更有资格，至于那个突然反咬回来的瑞文，给学校雪上加霜，简直罪大恶极！
这条不满的讯息正在无差别地横扫式攻击，穆夏不知道帖子背后是故意带节奏的反串，还是被轻易煽动仇恨的学生，眼看着飞快盖起讨论高楼，多数都是在简短地发泄情绪，没多少价值，很快他便不再关注。
“高贵冕下隐秘的过去……幽暗酒店二三事”，这是和希伯伦在夜店，附带的除了他们卡座拥吻的图片，甚至还有他们一起出走廊的视频。
穆夏刚要往下翻看留言区，腰上忽然多了一双手，另一个宽阔的怀抱从后面拥住他，维奥维特将下巴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别看了，我会处理好。”
他的下属不仅在给穆夏洗地，还在按他的吩咐狠狠攻击情敌，要是被穆夏当面发现了可不好。
穆夏嗯了一声，关掉后继续看下一个，“表面冷若冰霜，实际情史丰富！深扒穆夏和哪些高层有染！”这也是视频资料，放出的先是穆夏和叶斯卡尼共舞的片段，接着是一张图，他在冰喷泉下和索多玛的相拥。
这次穆夏刚刚看清最后的画面，整个帖子便瞬间消失，迅速得几乎要让他怀疑自己眼花。
耳边维奥维特的声音沉闷起来，“刚才是主脑下场，真正的高层，所有资料都不允许讨论。”
穆夏有些遗憾未能存下那张图，不过并未多说，大致扫视完了这些声音，转回到自己的对公主页，点进之前配合宣发转载的那几条官方动态，发现这里的评论区倒还算平静。
最近他身上的关键词无非后台、感情史、决赛失利这些，能放出来的实锤也仅仅是关于感情方面的，在本就鼓励雄虫多匹配多婚娶的联邦，这点作风问题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即使风评有所转变，但他并没有众叛亲离，他那群慕强的颜粉，冲着冕下这两个字可以原谅一切，都在动态下奋力给他辩解，以一当十战斗力极强，怒怼一片。
英雄不问出处，揪着过去不放有意思吗？
就算最后输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攻击穆夏冕下？有本事你们自己上啊！都灵那么多选手都输了，冕下他已经够努力了！
但那些花边新闻确实是真的吧？希伯伦可是他的指导老师，谁知道比赛的时候有没有给他什么“特殊关照”，都灵这是怎么了，从校长到选手，一个两个都是师生有染……
那你去举报调查啊，拿出证据来！智脑有全程监测回放，当时有哪里不对，难道比赛直播间还能发现不了？没有证据一律是谣言！
对雄虫是不是过分宽容了？是冕下所以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对着那张脸，难道不是吗？咱们也就星网上吵吵，现实面对面，你舍得说重话？何况又根本没什么大问题！
他只是犯了一个雄虫本来就该犯的错误啊！
好可怜的身世！冕下，看看我，我也可以！
他只是想赚钱读书而已，他有什么错！
错的是不合理的奖学金制度！
就是，保障协会呢？快滚出来整改！@雄虫权益保障协会 @沃顿军学院官方 @罗摩学子互助协会 @罗摩军区中心
骂战渐渐变成对官方的申讨，穆夏看完了，平静地关闭了所有界面。
维奥维特安慰地圈紧了他，轻哄道，“我已经捐出了一笔慈善基金，用来帮助边星区域的孩子读书，我会盯紧他们仔细落实。”
穆夏笑了笑，转过身来，“那多谢你了。”
“不管怎样，我都在。”维奥维特轻声说，“你还好吗？打算怎么做？”
穆夏洒脱地一笑，坦荡宁静，“没关系，我不在乎。曝光的很多的确是事实，在真相面前，没什么好辩解的。以前的我或许会担忧，但现在它们不算什么，毁誉都请随意。”
维奥维特皱紧眉头，投来不赞同的目光，“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会出手，替你反击回去。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他断然地道。
似乎觉得语气略有生硬，他表情又柔和起来，注视着穆夏，“怎么样，可以吗？”
穆夏挑了一下眉毛，反揽住他，带着他再度坐下，无奈地道，“别生气，你看上去比我自己反应更大。”
“我不许他们欺负你，在我心里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维奥维特语气放缓。
穆夏闭了闭眼睛，抱住了他，唇畔仍有一丝笑意，“但我也有缺点……我做过很多错误的选择。我不回避过去，也不想骗你。这些评价并不算什么，既然我还活着，这些很快会平息的，别太为我担心。”
维奥维特还是固执己见，斩钉截铁地道，“你觉得你在坦诚，可其实他们不关心那些事件的真实度，他们只在乎你显露出来的样子是否让他们满意。”
“无论你表现成什么模样，都很容易被攻击……”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穆夏抚上他的脸，打断了他，“名声在外，无非是好是坏，我已经不在乎伪装了，也不强求表现得多完美无瑕。我没事。”
在他掌心里，维奥维特一张英挺冷锐的俊脸面露不悦，“我不可能不在乎，我不许他们这样议论你，败坏你的风评。”
他忽然恼火，恶狠狠地道，“我在乎你，我会插手！报复回去！”
穆夏的目光微微波动，略带诧异地看着他，维奥维特激动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低下来，“总之……”
穆夏笑了一下，上前将手抚上他的小腹，也低声道，“好，如果这么做你更开心的话，那就去吧。”
维奥维特的脸色这才舒缓下来，满意地颔首，又道，“舆论并不是突然发酵起来的，星网上杂乱繁多的讯息也不是一下子统一口径，源头从很早就埋下，决赛落幕后才彻底爆发。就我查到的，似乎有另一家军工集团的手笔。”
穆夏竟然点了点头，“塞提，是吗？伊斯梅尔？”
维奥维特看着他，也沉默下来，显然是被说中了，“可他们为什么要盯上你？”
穆夏淡淡笑了笑，平静道，“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早就威胁过我。”
维奥维特眼神一冷，变得坚决，但看向穆夏时，又重新万分温柔，这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无疑已经拿定了主意。
穆夏不再多问，托起他的双膝，抱起他，让他侧身坐在自己腿上，维奥维特高大的身体别扭地蜷缩收力，尽可能放轻自己，生怕压实了穆夏。
穆夏按住他的后颈，让他额头和自己相抵，他深沉稳重的铁灰色眼睛紧紧地看着自己，灰白色的睫毛根根清晰，“别紧张。”穆夏摸了摸他打理得蓬松柔软的灰发。
此话一出，雌虫成熟的脸忍不住暴露了一点绯红，裹在他轮廓流畅的颧骨上，就像某种樱桃般的果实。
“这里是静修室……”穆夏闭眼蹭了蹭他的脸，维奥维特拥紧了他的后背，“我知道。”
“我会在你身上设下一个守护印记，确保即使长时间分开，我们孩子的精神体也能正常成长。”穆夏说。
“好。”雌虫声音略微低落，“我得沿着航线巡查，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月。我没办法一直在你身边，但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穆夏耳语道，与此同时，一股强势的力量水流般涌入了维奥维特的精神海，雌虫低吟着垂头，穆夏按住他的鬓角，和他眉心相贴。
这是最为纯粹的相融相合，维奥维特感到自己在洪流下变得粉碎，再亲密无间地和另一个灵魂相糅合在一起，天衣无缝、不分彼此。
一场微缩又无与伦比的风暴席卷着他，将他卫护在内部，自我这一概念在这一刻不复存在，如同再造新生，他终于看到了穆夏，也敞开自己，被他所观。
这是一种精妙的精神力使用方式，只能对实力低于自己，并且足够信任自己的对象设置。
穆夏顺利在维奥维特的晶核周围铸造一层防护，遇险时会自发护体。
“结束了。”维奥维特朦胧地睁眼，喘息着被放平身体，躺在石床上，“可能有些冲击，缓缓就好。”穆夏俯身看他，银发顺滑地倾泻在一边。
维奥维特摇摇头，抓住他的一缕发丝，做了个新提议，穆夏不置可否，任由他坐到自己身后，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小梳子，替自己打理起来。
头发被细致地梳理着，头皮被摩挲得很舒服，穆夏眯起眼睛，放松下来。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需要打理的精致长发，但他现在的发丝上布满了奇特的感知经元，几乎像皮肤一样敏锐。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修剪，简直不亚于自我肢解，非常奇怪，令他本能抵触，只能选择继续留长。
维奥维特将水流一样顺滑的长长银发握在手中，分出上面的一半，“用这根发带怎么样？”
他手中垂下一条深蓝色的绒丝带，光泽内蕴，长长地晃眼，穆夏也不反对。
维奥维特用心地给他扎了一个半发高马尾，接着将两边预先留好的头发细细编好，再一起固定，耀眼柔软的银色长发中央垂缀着深蓝发带，十分醒目。
维奥维特手指拢了拢，抚过两边，青年两侧耳后也被他编出了两条细长的发辫，和剩下的长发混合，一起披散下来。
维奥维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好了吗？”穆夏闭着眼睛问。
“嗯。”维奥维特从后搂着他，认真地慢慢说话，“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你知道，雌虫一旦投入感情，就会很想奉献。你对我很重要。我希望自己能对你有用，我渴望保护你，也希望你可以多要求我。”
“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不仅我需要你，你也在需要我。”
“是吗？”穆夏转脸回身，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忽地轻描淡写道，“好，那帮我调查一些事吧，我需要。”
维奥维特目光喜悦，声音更加温柔，“我一定尽全力。”
“一个失踪的亲属，他叫塞缪。”
“还有一颗星球，‘婆罗多’，我没有去过这颗星球，但我从雌父雄父嘴里隐约听说过，最近……”
穆夏声音迷惘，微微出神，继续说道，“突破的那一刻，我似乎想起来一些回忆，但又无法确定。父亲他们去世时没有留下什么，即使想追根溯源，线索也不多。”
维奥维特有些讶异，但仍然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听说过这颗星球，原本它也是联邦边境非常重要的守备星，但很久以前智脑就判定它已解体毁灭，航行星图上它的存在也因此被除名。”
“查到详细资料我会立刻发给你，别担心。”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