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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月亮的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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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静秋在离婚手续办完的第二天就离去了,她犹豫再三,决定不与靳南星道别,她怕自己和靳南星都不控制流泪。
她的前半生都是灰调的,她不想离开也充满悲伤。
她给靳南星发了一份电子邮件,里面是一封信。
小星:
不要责怪妈妈的不告而别,我讨厌离别的悲歌,我是奔向爱与自由,不再困囿在女儿、妻子、母亲的身份里,去真真正正地做自己,追求我的情感,找回我的爱、我的遗憾。以往的恨、憎、怨,愧疚我不感谢,但我不抛弃,它们从我的身体里流过,留下一笔又一笔刻印。妈妈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每一种源自于心的感受都异常珍贵,不要害怕,好好享受人生。这是妈妈教你的少有一课。
——吕静秋
落笔不是什么爱你的妈妈,只是“吕静秋”三个字。
靳南星欣慰地笑了,她明白,这是吕静秋在以独立的个体与自己对话。
做自己,这是一个需要一生学习的命题。
她也不怪吕静秋不告而别,因为她知道,不论吕静秋身处何方,她都会牵挂着自己,这就足够了。
在周六的下午,刘鑫文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见一面。
在季北禹的央求下,他们一起去见了刘鑫文。
刘鑫文已经做完了手术,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靳南星给了他一张卡:“卡的密码是6个0,这里面应该有个100万,足够你和你弟弟生活了,好好把书读完离开这个城市吧。”
刘鑫文不矫情,不别扭,收下那张卡:“谢谢,但我不打算读书了,我回老家找个老师傅学厨去。”
靳南星:“也挺好,有门手艺不至于吃不成饭。”
季北禹也关心刘鑫文:“那你手续都办好了吗?”
刘鑫文摇摇头:“没有,等下周工作时间再去找学校,不过我线上已经问过老师了。”
季北禹:“也行。”
三个人都这么沉默下来,靳南星起身:“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刘鑫文双手扣在一起,很纠结犹豫的模样。
靳南星和季北禹都很疑惑。
季北禹:“你还有什么事?”
刘鑫文抬头,用炽热的目光望着靳南星,颤抖着声音问:“如果我没有跟你爸爸在一起,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做朋友吗?”
季北禹有了危机感,他一把抓住靳南星的手臂,以此来宣誓自己身份。
靳南星瞟了季北禹一眼,才回答刘鑫文:“如果没有这档事,我们应该会不认识。”
刘鑫文脸上挂着一抹悲伤的笑,最终归于平淡,回:“也是,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们。”
离开了刘鑫文之后,季北禹双手抱臂气鼓鼓地在一旁跟着,说酸话:“没想到姐姐魅力这么大,认识不过几周时间的人都能折服于你。”
靳南星瞥他一眼:“我跟他不可能。”
季北禹倔强地说:“当然呢,可能我还在这儿站着?”
靳南星偷偷笑了,她喜欢季北禹为她吃醋。
“你别忘了你还是待选。”
季北禹哑然,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可是我们已经领证了。”
靳南星:“还有份协议呢?”
她说完就沉默了,神色凝重。
协议,契约,跟吕静秋和靳辉一样了,他们之间是一场错过和孽缘,她和季北禹才不要学他们。
季北禹还在想着措辞,支支吾吾地说:“我……这个协议……”
“这个协议不好。”
靳南星决定毁掉这份束缚,爱应该是在个人自由的前提下做出的选择。
季北禹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靳南星还要逗逗他:“可是你的分还没满。”
季北禹盘算了一下:“按照你给分来算,应该已经满60了,及格了,快啦。”
靳南星:“你不会以为每次做饭都能加两分吧?那这样累积,满分只是时间问题。”
季北禹的小心思又被看穿了,垂头丧气的:“哦。”
靳南星提出:“这样吧,给你个机会,下周国庆我要去洛城采风,你负责这趟旅程,负责好了,我加五分。”
“好啊!”
季北禹还是很感动的,靳南星总是给他这个那个的加分小机会,这是不是说明姐姐也很想更他复合的,对吧?
晚上,季北禹裹着一个毛绒绒的薄毯子,窝在沙发上,规划着线路。
他看了看,发现从淮城到洛城一共500多公里的距离,便提议:“要不我们自己开车去洛城,正好来一趟公路旅行,你觉得怎么样?”
刚洗完澡的靳南星拿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黑色长发,发梢一颗接一颗晶莹的水珠一滴滴坠落,连带着锁骨都沾上一丝湿气。
季北禹像个奔放快乐的小狗,腾地一下子起身,去拿吹风机,调好风速和温度,招招手对靳南星喊:“姐姐,快来,我给你吹头发。”
靳南星不拒绝,很自然地接受了季北禹的服务。她放下毛巾,坐在季北禹的面前,让他给自己吹头发。
在呼呼呼的吹风声中,靳南星问:“你刚刚说公路旅行?”
季北禹的手指穿插进靳南星黑亮柔软的发丝里,轻轻抖动着,一缕缕发丝顺着手指滑走。
“嗯,姐姐觉得怎么样?去采风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灵感,说不定一场别样的公路旅行能遇到更多有趣的事。”
靳南星见季北禹说得激动,她也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期待,只说:“行吧,你安排,我这次不管。”
季北禹:“好。”
他们在三号,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驱车离开淮城,沿着G238国道一路朝南方驶动,前往洛城。
季北禹一边驾驶车子,一边时不时地用余光去瞟靳南星。
靳南星打开车窗,背靠着座椅,安静地望着一路风景,那些山上的树、天上的云,藏在乡野的人家从眼前不断飞过。
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如此迷人,也如此令人疲惫,人偶尔需要逃离城市,去做一场灵魂的梦。
靳南星在国外的时候也时常去一些安静的小镇寻找心灵的平静,去感受湖边的风,去听树叶摇动的音波,去赏一朵花如何凋谢……
这次她又想做一件事,她说:“季北禹,我们去花一整夜的时间去看看月亮怎么东升西落吧。”
季北禹听完,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就回她:“好啊,我还没这么看过月亮呢?到时候我再查一下天气预报,下雨了可不好……”
没有拒绝,没有说有病,没有问为什么?
他顺着靳南星,甚至还在认真地思考哪一天适合去看这一场“月的生死”。
“季北禹。”
“嗯?”
“季小禹。”
“嗯。”
“小鱼儿。”
“是我。”
靳南星开始玩幼稚的游戏,一遍一遍叫季北禹,季北禹也不觉厌烦,加入她一起游戏。
两个幼稚鬼装成大人的模样。
经过近七个小时的车程,两人终于来到了洛城的一个边陲小镇乌水镇。
在一家小饭馆里随便吃了点后,季北禹带着靳南星进了一家当地的民宿里。
接待他们的是民宿的管理者,一个女beta,很年轻,也就差不多二十几岁出头,留着半披肩发,耳朵上的墨绿色半蝴蝶圆形耳坠藏在发丝里若隐若现,一双墨色眼眸更是漂亮吸睛。
她热心道:“欢迎,欢迎,季北禹先生是吧?”
季北禹点点头:“是的,这几天就拜托你了。”
她说:“客气了,我叫沈致,你们的房间在二楼的最左边那间,有一个大阳台,可以看一晚上的月亮。”
靳南星朝季北禹看了眼,明白是他给老板说了诉求。
靳南星道谢:“谢谢。”
沈致眉眼弯弯:“不客气,挺浪漫的。”
季北禹和靳南星提着行李箱上楼,顺着走廊来到了最左边的房间,进去后发现沈致所言不假,果真有一个大阳台,阳台上还有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正正好可以再来点清酒浅酌一下。
沈致给两人送了瓶桂花米酒,是用民宿门前庭院里那棵七十年的老桂树的桂花酿造而成。
当然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被送酒,除了有缘人。而沈致喜欢有情调的人。
季北禹和靳南星先后洗漱完,穿着休闲舒适的睡衣坐在阳台上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并不圆,而且缺了一牙,但靳南星反而喜欢,残缺的美有一种破碎真实感,不会给人圆满的美好假象。月亮已经升到半空,在黑蒙蒙的天穹里静静地亮着,坐在高楼上的他们迎着夹杂着桂花香气的秋风低头浅酌一口清酒,再整个人放松下来。
“怎么会想到来看月亮?”
这时候,季北禹才问出这个问题。
靳南星仰着头,清辉的月亮洒在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在受一种恩惠。
“就……”她想了很久才回季北禹,“想看看月亮是怎么死的?”
季北禹低头嗅了嗅酒杯的酒水,他拿手指沾上一点酒水,舔了舔,才回:“月亮会死?”
靳南星:“会死的,今晚的月亮会死的。”
季北禹似乎领略了靳南星的意思,喝了半杯酒水的他,脸变得红红的,那双眼睛像只小鹿的眼睛般灵动干净,他道:“那我们在参加月亮的葬礼吗?”
靳南星笑笑,觉得季北禹这个说法蛮有意思:原来月亮也会有葬礼,原来月亮的葬礼还会有人类来参与。
靳南星:“或许吧,但我们不是被邀请的,是闯进来的,月亮只是在包容我们。”
季北禹侧头看向被皎洁月辉照射的靳南星,发现她的灵魂比十年前,比自己以往看到的还要闪闪发光。
他爱她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吗?
季北禹仔细回想了一下,在脑海里搜罗爱她的理由和证据。
年少时,他爱她伸出的那只手,爱她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爱她与自己一样不得的忧郁与痛苦……
爱的忐忑,爱的卑劣,爱的执着。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很奇怪,他的脑子里,心里真的只有靳南星一个人,他没有想过再换一个人。
他曾经换过许多人,怎么遇上靳南星就变了?
但结果是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知道他放不下靳南星。
而十年后的一步步靠近,一点点相处,他再一次看见靳南星,看见她的灵魂。
她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让人忍不住靠近和爱上。
爱靳南星是他的宿命,是他的幸运。
想通的季北禹突然呵呵地笑出声,引得看月亮的靳南星侧头注视季北禹。
“笑什么?”
“抱歉,葬礼上不该笑的,月亮女神会原谅我吗?”季北禹调皮地问。
靳南星被也逗笑了:“不知道,你可以求求它。”
季北禹听着,双手合十,闭眼朝着悬于头顶之上的月亮乞求:“尊敬美丽的月亮女神啊,请原谅我的莽撞与无礼。”
靳南星目光被季北禹吸引着,她在这样一个又一个微小的、不可抹灭的时刻知道季北禹是能与她的内心,与她的灵魂对话的。
而人这一生,知己难求。
夜越来越深,月亮已经跑至西天边,那一壶桂花酒被他们喝了个大半,两人的脸都微微发烫发红,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炙热的呼吸声。
“姐姐。”
“嗯?”
季北禹的手攀缘上圆桌,他对着西天的月亮再次乞求:“月亮女神抱歉,请原谅我的年轻,原谅我的心。”
话落,季北禹的手攀搭上靳南星的手,但也不见放肆,就那么静静地挨着不动,随着这一夜的月亮逝去。
“今晚的月亮会死去,但明天的月亮,以后日日夜夜的月亮都会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