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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庙会 ...

  •   罗绮盈目,浮翠晃动,裴怀安的眼里却只瞧着那朵幕篱下的明月梨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迅速击中了他,叫他呼吸微滞,忍不住朝对方走去。

      然而他手中还攥着一只红鹦鹉,摊主忙唤住了他:“这位郎君,您还没付钱呢。”
      裴怀安低头一瞧,那只红鹦鹉正在他手中奋力挣脱着,忙将小东西还给摊主,道:“多少钱?”

      摊主报了价,他拿出银子递过去:“这对鹦鹉且先在你这里放着,待会儿我再过来取。”
      “好嘞。”摊主痛快应下。

      只片刻的功夫,裴怀安转头再去瞧方才的那位姑娘时,却见书摊前已经没了白色倩影。
      举目四寻,原是那位姑娘绕去了旁的摊儿前。

      *

      沈悠然原是陪姐姐过来挑字画的,可是姐姐眼光挑剔,许多字画都看不上,她陪着姐姐挑了好一会儿,委实无聊,刚好瞥见这书展的角落里竟有一个卖磨喝乐的,不似她在前面瞧见的那些泥塑的小佛像,这个摊儿上卖的磨喝乐,以楼台故事为人物塑像,饰以通草罗帛、金银珠翠,小小的人儿倚靠在雕花木料做的栏杆上,栩栩如生,精美非常。

      沈悠然拉着姐姐过去瞧,一问价钱,最便宜的也要三两银,贵的要十两银。
      难怪这摊儿前人少,原来都被这高价吓跑了。

      姐姐不肯给她买,说是买了磨喝乐,余下的钱就不够买字画了。

      可沈悠然实在喜欢这摊儿上的磨喝乐,赖在摊儿前不肯走,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她也不贪心,既没挑最贵也没挑最漂亮的,只挑了一个最合心意的,一手指着那磨喝乐,一手去扯身边人的衣服,熟练地撒起娇来:“我想要那个,才五两,给我买嘛……”

      原以为还磨上一会儿姐姐才肯给自己买,没想到下一瞬,便见一只竹玉似的手递给摊主一块碎银,而后便将她方才挑中的那个磨喝乐拿起,转而递到她的面前。
      “喏,给你……”

      不对呀。
      这不是姐姐的手,也不是姑娘家的声音。

      沈悠然怔怔地顺着他手往上瞧,赫然瞧见一张粗犷凶悍的傩面具,吓得她腿一软,往后退了几步,偏又不小心又撞到了身后来往的行人,惹得她身子不稳,踉跄着要摔倒。

      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的后腰。
      “抱歉啊,吓到你了。”嗓音清冽,余音微佻,应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
      “没、没事……”

      裴怀安扶她站稳后,便收回手来,想着将自己脸上的傩面具除去,可不待他将面具解下来,对方却似受惊的小鹿一般,转身就要跑。

      他只好先放弃解开面具,再次伸手将人捉住,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方才挑中的磨喝乐塞给她:“你忘了拿这个。”

      沈悠然面如涂丹,羞得只想快点消失在这个人面前:她方才竟然对着一个陌生男人撒娇,委实丢脸死了。

      她挣脱着自己被箍住的手腕,推拒道:“谢谢,不过我不认识你,不能要你的东西。”
      “小爷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对方执意给她,语气多了几分固执,“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沈悠然纵然看过许多话本子,知晓许多男女之间的故事,但大庭广众之下被陌生男子拉扯着,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像是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浪漫。

      且她鲜少与外男接触,头一次碰见这种状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满脑子只想着找姐姐:“我姐姐有钱,我叫她过来把钱给你,你快放开我……”

      她四处张望,寻找姐姐的身影,不妨幕篱下的轻纱被人拨开,她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你……”

      方才惊鸿一瞥,只约莫瞧了个大概,不过这双眼睛他是记得的,只是这双眼睛不复方才的淡然,而是充满了惊恐和防备,带着几分无措,睫毛颤颤地看着他。
      愈发我见犹怜。

      他心底一悸,又得寸进尺地扯下了她的面纱。
      一张绯红的小脸就这样毫无躲藏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漂亮。

      对待漂亮的姑娘,裴怀安向来大方:“不必叫你姐姐过来,小爷我有的是钱,我既说送你,你安心收着就是……”

      而然再如何大方,也改变不了他孟浪的行径,沈悠然羞恼于他的冒犯,又听他一口一个“小爷”,言语间尽是飞扬轻佻,想来是个轻嘴薄舌、浮浪不经的登徒子,愈发不敢要他的东西,万一被他缠上了……

      于是狠狠地瞪着他,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好招惹的:“都说了不要,你怎的听不懂人话……”

      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转眸瞧去,凭着对方高大的身量和熟悉的衣着,辨析出对方是早上与她在天王殿后面相看过的梁家六郎。

      因着相距有些远,她看不清楚梁六郎的表情,但却见他身边的梁夫人摇了摇头,与他说了些什么,母子两人便转身走了。

      不难猜出,他们母子一定是误会了她与眼前这位男子的关系,以为她也是个云心水性的女人,才失望的离开了。

      她冤枉啊。
      又气又恼之下,她使劲推开了眼前的男子,提着裙子飞快跑开了。

      “哎你跑什么嘛?”裴怀安还未来得及问她的芳名呢,对方就跑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他掂了掂手中没有送出去的磨喝乐,虽有些遗憾,但也没再纠缠下去:罢了,有缘总会再见面的。

      沈悠然跑到一棵悬挂着字画的大树后面,躲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去,见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没有追来,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而后又在人群中寻到了姐姐的身影,戴着幕篱的姐姐左右张望,轻纱随着她张望的动作波动着,显然也在找她这个妹妹。

      沈悠然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没再瞧见那个登徒子的身影,才跑出去找姐姐。

      “你去哪儿了,我方才……”沈云姝正要责备她乱跑,却被沈悠然打断话语。
      “姐姐,我方才遇到登徒子了,这里不宜久待,我们快回家吧。”

      沈云姝听着妹妹泫然欲泣的话音,俨然余惊未消,便也不再多言,字画也顾不得买了,拉着妹妹的手就往寺庙外走去。

      宝马骎骎,车轮辘辘,车厢中,沈悠然抱着姐姐的手臂,委屈巴巴地与她道出了方才遇到登徒子的始末,以及她与对方推攘拉扯时被梁家母子看到的事情。

      “真是倒霉,梁夫人与梁六郎肯定是误会我了,我要去找他们解释清楚……”

      沈云姝听罢心里又后怕又懊悔,那会儿在磨喝乐的摊儿前,妹妹执意要买那雕饰精巧的磨喝乐,她本想着去旁边尽快挑一副字画,若有剩下的钱就回来给妹妹买,没想到途径一个书摊前瞧见了一本罕见的古籍,买下之后又绕去字画摊儿上,耽误了回去的时间,人声鼎沸之中,她一时没有察觉,妹妹竟被一个登徒子缠上了。

      “解释的事情,回头让父亲出面就好,你也受了惊,不必亲自过去……”

      姐妹二人回府之后,待傍晚父亲回来,沈云姝便将今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父亲。
      沈廷瑜与梁父同朝为官,次日下朝之后,与梁父心照不宣地走在了一处。

      梁父原是受了夫人的嘱托,要与沈廷瑜作罢两个孩子的亲事的,没想到听沈廷瑜这一番解释,才知昨日是自己的夫人和儿子误会了人家姑娘。

      不过误会虽然消解了,但是亲事还是黄了,梁家虽然表面相信了这个解释,但是究竟是确有误会还是事后找补,他们也不好判断,索性就不要这桩亲事了。

      而沈廷瑜这边,亦觉得自家女儿被登徒子冒犯,那梁夫人与梁六郎但凡留在原地多看一会儿,便能看清楚沈悠然身陷囹圄,脱困无门。他们倒好,转身就走,害得自己女儿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幸而最后没出什么大事……

      梁家这桩姻缘不成,让沈云姝心里愈发自责,倒是沈悠然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觉得遗憾,甚至因为不用那么早嫁人而傻乐了好几天,连带着将那个登徒子带来的不快也忘在了脑后。

      *

      六月六,天贶节,本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但是裴家那边还是送来了节礼,足显他们对即将嫁过去的沈云姝的重视。

      天贶节之后便是裴老夫人的寿辰,沈府作为未来的姻亲,自然也收到了裴家的帖子。
      寿宴那日,沈云姝带着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与继母卫氏一同赴宴。

      沈云姝一直没有将自己定亲的事情告知亲生母亲,为的就是防止继兄陆翊得知后会来搅乱这桩亲事,不过算算时间,母亲与继父他们应该也要抵达京城了,幸而她与裴家大郎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然真怕那位继兄过来之后会从中阻挠……

      马车在裴府门前停驻,沈云姝与卫氏一并下了马车,裴老夫人身边的蒋嬷嬷早早立在门口候着,见她们到来,笑融融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裴老夫人的寿宴安排在府中的花厅,因着老太太今年是整寿,除了远在凌州不能擅自离任的裴怀瑾,和在泉州码头忙着做生意的三老爷裴远舟,裴家阖府上下和其他几支的亲戚朋友能来的都来了,五间花厅坐得满满当当,沈云姝这个未来嫡长孙媳的到来,自是十分惹人注意。

      甫一进去,花厅里便有无数目光带着或明或暗的打量落在自己身上,沈云姝浅低了睫,稳住心神,径直走到徐老夫人身边,两手置于胸前,朝老太太行了万福礼,又送上了自己亲手做的礼物,而后由老太太引荐着,向同桌的祝氏,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婆母,以及其她长辈见了礼。

      老太太左手边还空着两个位置,是给她和继母留的。

      酒好花新,寿宴开始后,花厅内欢声笑语,贺声不断,落在沈云姝身上的目光渐渐少了,云衫婢女穿梭在厅堂之中,频倾寿酒,女眷这边喝的是果酒,色淡味香,沈云姝喝了几杯,心神渐渐放松下来,噙着笑意安静地听着桌上一众长辈聊天。

      不过她未来婆母的身体不大好,宴席过半,她便叫婢女扶着回去休息了。
      她一走,便有人随口问了一句:“今日怎的没见大嫂身边的孟丫头?”
      说话的旁支的一位夫人。

      裴家二房夫人答:“那孟家姑娘前日就走了,回老家待嫁去了……”
      “孟丫头的亲事也定了?定的是哪家的郎君?”

      “长兴侯府的林五郎……”
      沈云姝原本醉陶陶的,倏忽听到长兴侯府林五郎的名号,不由想起,这林五郎不是两年前曾经上门求娶过三妹妹的人么?

      当时她着人打听到林五郎身边有个十分得宠的通房,担心三妹妹嫁过去受委屈,才让父亲拒绝了林家的提亲,时隔两年,原以为那林五郎早就娶妻了,不曾想竟到现在才定下亲来,而且求娶的还是她未来婆母身边的人。

      而那位孟家姑娘,沈云姝虽未见过,但也知道自己未来婆母身前有这么一位姑娘,没想到她竟答应了那林家五郎的提亲,但愿那林五郎已经改好,日后不是宠妾灭妻的主儿。

      “大嫂那般喜欢孟丫头,我还以为她会将孟丫头嫁给自家儿郎呢?”话音才落,那人便被裴老夫人悠悠睇了一眼,于是忙改了口,“我说的是你们三房的七郎,七郎与那孟姑娘也算是年龄相当……”

      实则她们都知道,当初祝氏是想将孟家丫头嫁给自家儿子的,后来老太太看中了沈家大姑娘,才不了了之。

      二房夫人见气氛有些尴尬,忙笑着圆场:“说起来,小七那孩子怎的还没来?听说那孩子给老太太准备了一份神秘的寿礼,藏在屋子里不给旁人瞧呢……”

      众人便又打趣起这位三房的七郎来,这位十六岁的少年郎纨绔的名声在外,沈云姝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正说着,忽见一道浅黄色的身影跃进花厅,转眼间便来到她们这一桌前。

      沈云姝不免抬头看去,见是一位身穿苏绣对襟半袖袍,墨发高束的少年郎,生的玉貌清扬,意气勃发,偏一开口,语调略显恣意,想来便是方才长辈们口中调侃的裴家七郎。

      此时他正提着个鸟笼,里面的横木上站着一对毛发鲜亮的红鹦鹉,被他用草梗逗了逗,便争先恐后地说起吉祥话来。

      “老太太吉祥!”
      “老太太福寿康宁!”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鹦鹉学舌,虽然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但还是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宠溺地看着幺孙:“你这小猢狲,惯会钻营这些东西……”
      一桌子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满桌都是长辈,唯独一个年轻的姑娘,自然引得裴怀安的注意。
      他转眸一瞧,倏忽愣住:“是你啊!”

      沈云姝一怔,面露疑惑。
      他的目光在她的面上逡巡一遍,旋即眉宇微皱,似有些失望:“哦,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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