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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错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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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祖母一个惊喜,裴怀安这些时日得了空便在房里训练两只鹦鹉说话,原本两个小家伙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哪知今日终于到它们上场表演的时候,聒噪的小家伙们却忽然不肯学舌了,他只得在房里喂小家伙们最喜欢吃的松子,哄得它们开口了才赶了过来。
虽是来迟了些,幸好这两个小家伙最终没叫他失望,两张小嘴叽叽喳喳哄得祖母喜笑颜开,到底没有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正欲将两个小家伙先拎到一边,余光却而瞥见祖母左手边第二个位置上,坐着一位明眸善睐的姑娘,熟悉的眼眸与他在庙会上遇到的那位姑娘重叠起来。
他欣喜地转眸去瞧:“是你啊!”
对方一怔,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他继而打量了对方一番,发现虽然眼前的这位姑娘与他在庙会上遇到的姑娘虽然眉眼很像,下半张脸却不太一样,显然但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哦,不是你……”
他想起庙会上的那位姑娘提起过,她有个姐姐也在庙会上,想来眼前这位姑娘就是她的姐姐。
真巧,竟然在家宴上遇到了她的姐姐,想来他与那位姑娘确实是有缘分的。
裴怀安脑子转得快,很快就猜出了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转瞬便笑呵呵地朝对方拱手道歉:“大嫂,方才怀安失礼了。”
沈云姝还未过门,便被他喊“大嫂”,原本她也没觉得害臊,但是桌上的长辈纷纷投来揶揄的目光,叫她只好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站起来回了一礼:“不知方才裴七公子将我错看成何人?”
裴怀安勾唇一笑,却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问题:“这会儿不好与嫂嫂说,待会儿宴席结束后,可否请嫂嫂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裴怀安一脸神秘:“这会儿也不好说……”
他这般故弄玄虚,愈发惹得在座的长辈们发笑。
虽然未来的叔嫂之间本该设防,但是他当着长辈的面儿请未来嫂嫂帮忙,坦坦荡荡的反而不会让人多想,况且他平日里就没个正形,又是家中的幺儿,长辈们都拿他当孩子看,便也没多说什么。
之后裴怀安告辞离开,去了小辈那一桌。
而裴老夫人这边,因着他这番打岔,大家不由猜了一会儿他究竟想请他未来的嫂嫂帮什么忙,猜来猜去也没个头绪,问沈云姝,沈云姝也摇头说不知,毕竟她也是头一回见这位未来的小叔子。
众人只得放弃猜测,聊起旁的来。
沈云姝面色恬静地坐着,心里却不免猜测:方才裴怀安将她错认成旁人,这世上与她样貌相似的人,只有三妹妹一人,他应是将她认成了三妹妹?
可是他与三妹妹何时见过?
她亦从未听三妹妹提起过他。
三妹妹这两年被她拘在家中教导,偶尔出门也是央着她一起,姐妹俩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三妹妹接触过的外男她都知道,最近的一次,就是庙会的那个登徒子……
细眉微蹙,沈云姝呷了口茶,将细微的表情掩住:莫非三妹妹在庙会上遇到的那个登徒子,就是这位京城有名的纨绔少年郎?
沈云姝的猜测,在寿宴结束后,裴怀安拿出一个用碧纱笼罩起来的磨喝乐时,得到了证实。
果然是他。
“先前在大相国寺的庙会上,令妹相中了这个,我买来送她,许是因为当时我脸上带着面具,让她受到了惊吓,她怎么也不肯收下,”裴怀安将那磨喝乐递给沈云姝,“我那日不是有意吓她的,你把这个拿给她,当是我的道歉了……”
沈云姝盯着他手上的磨喝乐,眉梢眼角泛上一丝防备:若非是从三妹妹口中得知他不仅挑了三妹妹的幕纱,还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就要被他这副真诚无害的模样给骗过去了。
她不想三妹妹被这样的人缠上,便拒绝道:“多谢裴七公子的好意,不过我妹妹不喜欢收陌生人的东西,这个磨喝乐,七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是我未来的大嫂,日后咱们两家就是姻亲,不算是陌生人。”裴怀安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自然也能猜出对方因何对自己这般设防,于是笑嘻嘻道,“嫂嫂不必防范我,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妹妹好看,临时起意帮她买下这东西罢了,绝对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嫂嫂若不肯代为转送,那我只好亲自登门去送了……”
沈云姝惊讶于此人不仅举止轻浮,脸皮还忒厚,但是如今已经被他知晓了三妹妹的身份,沈云姝担心他真的会做出上门送礼的事情,只好伸手将他手中的磨喝乐接了过来:“不劳七公子破费,明日我会差人将银钱送来给你……”
就这么不想她那位三妹妹与他扯上干系?
裴怀安微微上挑的瑞凤眸中划过一丝了然:“明日我不在府中。”
“那后日……”
“后日也不在,”裴怀安眉目慵懒,带着几分促狭,“明日我要陪祖父祖母去城外的庄子里避暑,归期不定,若嫂嫂执意还钱,也可以将银钱直接送去庄子里……”
只是几两银子而已,倒也犯不上大费周章地追去城外的庄子里还钱,改日有机会再还便是了。
沈云姝不再与他多言,拿了磨喝乐便转身离开了。
*
余霞散绮,暮色将落,沈悠然意犹未尽地从州西梁门外瓦子里出来,青禾拎着她采买的物什和吃食跟在她身边,丹若帮她系上了面纱,催促道:“姑娘快些回去吧,这个时辰,裴府那边的寿宴应该也结束了,咱们得赶在大姑娘之前回家……”
今日趁着大姐姐去裴府参加寿宴,沈悠然带着丹若与青禾偷偷溜出来,痛快地在瓦子里玩了大半日,今日带的银钱充足,她还买了一个与那日在庙会上瞧见的做工差不多的磨喝乐,只不过这里卖得更贵些。
她喜滋滋地抱着磨喝乐,往自家马车停驻的地方走去,忽听有人在身后唤道:“阿姝……”
嗯?是哪个姑娘与大姐姐的名字这般像?
还是大姐姐来这里了?
沈悠然登时紧张起来,停下脚步四处打量,在熙攘的人群见与一位陌生郎君的视线对上,而后便见那郎君大步朝自己走来。
那人身穿墨绿云绣锦袍,窄脸淡唇,轮廓锋锐,眼眸黑沉沉地盯着她,像是鹰隼一般,看得她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位郎君,沈悠然转身要走,可那人步子迈得大且快,很快追上了她。
腕上一沉,一只大手箍住了她的手腕:“阿姝,你跑什么?”
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又似是夹杂了一丝颤音。
沈悠然此时带着面纱,只一双眼睛与眉毛露在外面,而她的眉眼与大姐姐生的极像,想必这人认识大姐姐,并将她认错了。
于是她回头,扯下自己的面纱:“你认错人了……”
那人一愣,忙松开了手:“抱歉。”旋即想到了什么,抬眸又问,“令尊可是户部侍郎?姑娘可是沈家三妹妹?”
沈悠然不由疑惑:“你是谁?”
对方自报家门:“在下是蕈州知州之子陆翊,也是阿姝的兄长……”
沈悠然想起姐姐随娘亲改嫁的人家,正是姓陆,她听姐姐说过,陆家原本有一位嫡长子和三位庶出的儿女,娘亲改嫁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陆家的嫡长子,大姐姐的继兄。
只是她从来没有听大姐姐说过这位继兄的事情,她自然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位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继兄”。
于是她“哦”了一声,神情疏淡客气:“是陆家兄长啊,你来京城有何贵干?”
“阿姝没与你说么?家父调任京城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我们阖家搬来京城,我先一步抵达了京城,来看看宅院安置情况,不日父亲母亲他们也要到了……”
“娘亲也来京城了?”沈悠然心底一颤,手上不由自主地用力捏住,试图压抑澎湃而出的情感。
她在心里偷偷念了十二年的娘亲,竟然要来京城了。
“是,”陆翊见她神情掩饰不住的激动,晓得她念母心切,便趁机与她拉近些关系,“我经常听母亲说起你,她说你小时候很可爱……”
沈悠然离开母亲的时候四岁了,初初开始记事的年纪,分明前一晚还窝在娘亲怀里睡觉,醒来时却只瞧见父亲,车轮辘辘,她从那日起再也没见过母亲。
她问过父亲,为什么娘亲不要她了?是不爱她了吗?
父亲说,娘亲很爱她,娘亲只是不爱父亲了。
后来父亲娶了继室,她又有了母亲,可那时她已经八岁,和继母总是亲近不起来,饶是父亲给了她无尽的宠爱,然而她心底那块缺失的地方却一直不能补上。
“娘亲她……还有多久到京城?”她抬眸去看陆翊,眼底盈盈泛起水泽。
“约莫还有两日,”陆翊见她已然放低防备,便试探道,“既有缘遇到,不若我请三娘子去旁边的茶楼中饮一杯热茶,咱们坐下好好聊一聊……”聊一聊她的母亲,也顺便问一问阿姝的近况。
沈悠然心底念着多年不曾相见的娘亲,险些就要答应他的邀约,但随即想起大姐姐马上就要回府了,若是被大姐姐知晓她偷懒不练字不读书,还跑出来游玩,定然要斥责她的。
“今日不行,我有急事。”沈悠然略对他行了一礼,算是感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先走了。”
而后不待他再说什么,抱着磨喝乐急匆匆地离开了。
坐上马车紧赶慢赶地回到府中,却还是晚了一刻,大姐姐已经在她的院子里,手持戒尺等着她了。
沈悠然被抓了个现行,也不敢辩解,将怀中的磨喝乐递给丹若,随后垂着眼睫走过去,干净利落地认错:“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越是痛快的认错,越是说明她根本没有真心悔改,日后定然还敢。
沈云姝叫她将左手伸出来,攥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打了五下戒尺。
沈悠然疼得直跳脚,眼角也溢出泪花来,委屈道:“我都认错了你还打我?”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既犯了错,就要受罚。”沈云姝以前也不忍真的打妹妹,通常只是扬起戒尺吓唬一番就作罢。只是如今她即将嫁人,再不严厉些将妹妹这性子彻底改了,日后她就没有机会再管教了。
可看到妹妹迅速红肿起来的手心,到底还是心疼了,轻轻拉过那只疼得颤抖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吹:“以后你若想出去玩,不要偷偷溜出去,若是府中的人都不知你去了何处,你在外面遇到危险了,我们也不知去哪儿寻你……”
沈悠然瘪了瘪嘴,本来疼得想哭,但是因为姐姐这一番软声细语的安慰,又觉得没那么想哭了。
倒是还有一桩高兴的事儿,要与她分享:“姐姐,我今日在外面遇到你的继兄了,他说娘亲也要来京城了……”
沈云姝心中一凛,霎时一阵寒气袭遍四肢百骸:“你遇到陆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