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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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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暑热未盛,医院中却已开足了冷气,让人来人往之间被呼出的热气得以沉散消失,人声喧闹,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各异,悲喜难言,组合起来形成了医院这连接俗世与黄泉的众生画像。
魏青泽走过人群,来到李衡的诊室做腺体复查。
“正常人的腺体是这样的,腺体瓣膜完全分开呈花开状,神经元充分活跃,但你的腺体瓣是紧紧闭合的,处于萎缩的状态,因此腺激素分泌不够,信息素分泌不了多少,生殖腔发育不完全,很难感知alpha信息素,……”
“魏先生,根据上次会诊的结果,我们将会给你的腺体开刀,将 D 国引进的 GU—3 新药物直接注射进腺体瓣,促生腺激素。一旦成功,虽然腺体还是半萎缩状态,但生殖腔是可以继续发育至成熟状态的,也就是说,你或许可以怀孕了……”
李衡是个刚过三十的副主任医师,年轻有为,医术精湛,专攻 Omega 腺体的疑难杂症,魏青泽到西江后就一直在他手下治疗。
此刻李医生面色微微泛红,显得有些兴奋,他指着魏青泽的腺体造影侃侃而谈,仿佛看到了魏青泽体内那沉寂了二十多年的生殖腔恢复活力的样子。
“只是,在腺体上开刀且暴露时间太长,这对你的身体造成的伤害很大,术后一定要好好养养,按时服药,切忌大喜大悲,也不要有性/生活……”
魏青泽连连点着头,其实心里并没有对这项新技术抱有多大的期望,从小时有了自主意识开始,妈妈就带着他去过多所医院,用最好的药物温养着先天不足的omega腺体,到二十岁时却还是功亏一篑了。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话,或许他早已与刑和白有孩子了,三口之家,和谐美满——就像妈妈预想中的那样。
李医生看着患者认真听话的模样,心里深感欣慰,嘱咐道:“这一周先注射刺激腺体瓣恢复活性的药,手术定到13号,你看可以吗?对了,下次复查的时候,你的alpha一定要跟着过来,术前准备、术后恢复,这些事情都是要交代给你丈夫的。”
魏青泽依旧点点头,拿好药方单子出去缴费拿药。
坐旁边的住院医看着他走出诊室,跟李医生嘟囔道:“治疗腺体这么大的事情,每次都不见他老公过来,现在的alpha真冷漠啊,嘶,我听说他老公是什么游戏公司的负责人吧,他们感情不太好吧…”
没等住院医说完,脑袋就被敲了一下,李衡告诫他:“没事不要论人短长,这跟我们没关系,小心传到人家患者耳朵里去。”
小住院医讨好地笑:“老师,我这不是关心您嘛,这个omega如果治好了,您又能出好几篇论文,可不能让他们夫夫感情影响到治疗……”
李衡忽地想到五年前他初见魏青泽时那鲜血淋漓的情形,心中一叹,说道:“希望上天眷顾努力生活的人。”
魏青泽的腺体从勉强能用到完全死寂,他是旁观过整个过程的。五年过去了,这个病人还在坚持不懈地治疗着,他真的希望对方能够得偿所愿。
低着头快步穿过走廊,经过住院部,即将走到电梯,魏青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刑和白的秘书小陈,站在小陈对面的是昨天刚见过的那个人——江夏。
人离得远,魏青泽只看到江夏面色凄然,一双有神的眸子尽是水色,紧紧握住手里的化验单。
而小陈正打着电话,一边说一边点着头,脸上神情端肃,是面对刑和白时常见的那种恭敬端正的样子。
是在给刑和白打电话吧?
江夏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看着病房内的人出神,忽然,他一把抢过小陈手里的手机,带着一种看到救命稻草般的激动神情,大声说着什么。
这回魏青泽听清楚了——“肾衰竭”“肾源排队”……
原来江夏的母亲生病了,还是那种很严重的需要进行肾移植的肾病。
江夏哭得很厉害,在拿到手机后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的样子让周边的患者和来来往往的护士很快注意过来,哭到最后,他无助地捏着手机蹲到了地上。
旁观他人的苦难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魏青泽想起了那些尘封在心底深处相同的痛楚,只是瞬间,他几乎难以再将这一幕看下去,便匆匆离开了这漫涌着痛苦的人间角落。
回到家里,那绚烂的玛格丽特雏菊开得正盛,夹杂在向日葵中看上去精致烂漫,这失去根系的花好像还没有意识到已经远离故土,只一味地散发着自己幽幽的清香。
闻起来跟原本家里的味道很不一样。
药物是要直接注射到腺体上的,魏青泽站在穿衣镜前,一手拿着打开摄像头的手机,一手捏住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把药注射进腺体。
“注射药物后,可能会产生失眠、燥热、信息素波动剧烈等副作用,还是要时刻监测信息素水平的,一旦出现特殊情况,要及时就医……”
想到李医生的叮嘱,他拆开一个omega专用抑制贴小心地贴上后颈,已经五年没有贴过这东西了,他有些不适应,脖子后总有些异物感。
他又走进储物房,在满架的旧物中翻出一只抑制手环。这只手环还是刑和白送给他的,他一直戴到那件事情发生。
将手环冲上电,连接到手机APP,万幸,五年的空置没有让它废掉,它功能完善,依旧可以使用。
APP页面显示,当前信息素水平平稳,几乎没有波动,魏青泽就不再管它,打开花店小程序页面,开始处理顾客订单。
刑和白忽然打电话过来。
魏青泽接起。
“复查完了吗?医生怎么说?”
魏青泽迷惑地眨了下眼,以前多少次去医院查腺体,刑和白从来没有特意打电话来问过的。
他把要注射药物及手术时间确定的事简短地说了一遍。
“贴抑制贴了吗?”
“贴上了,我把抑制手环也戴上了。”魏青泽老实回答。
“信息素水平会提升,你这段时间就不要一个人出门了,你那花店暂时先关了吧。”
魏青泽选择性忽略他的话,不去跟他争辩花店要不要开,只道:“知道了,你什么时候下班……这会儿还在公司吗?我去接你。”
“我来了趟医院,江夏说他妈妈生病了,你待会来医院接我。”
刑和白十分坦然地说出自己在医院的事实,仿佛他不陪老婆看病,却去医院探望前男友的妈妈是一件十分正常且自然的事情。
魏青泽就问:“江夏回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点带着嘲意的笑:“你不都知道了吗,那束花——因为这个还要跟我耍脾气,特意去次卧睡,多大个人这么幼稚。”
魏青泽刷地看向那束雏菊花,他现在终于看懂了昨天刑和白在客厅看到它时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嘟囔道:“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昨天你去给江夏送的花?”刑和白的声音毫无感情。
“是……”
“你是快递员吗?连送花都要亲自去?一个花店连员工不招,天天自己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的时间这么廉价吗……赶紧把花店关了。”刑和白语气冷淡,很快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魏青泽被刑和白冷酷的语气震了下,握着手机漫无边际地生发出了一些联想。
其实刑和白从来都是很细心的人,他如果想的话,什么细节都会关注到的,反言之,如果他不在乎,也可以当什么都看不见,也就没有任何相关的回应。
多少年了,他对魏青泽都是这样。
现在涉及到江夏,却又不一样了。
真正喜欢的人与利益最大的结婚对象,还是不一样的啊。
魏青泽不想看到刑和白与江夏在一起的样子,就等在医院停车场。
很快,刑和白与江夏并肩出现了。
江夏的眼睛肿得通红,眼尾漫延开红润的颜色,淡淡的悲伤气息还加重了那种清淡却和煦的文雅气质。
刑和白逡巡着周围在找车,魏青泽按了一声喇叭。
刑和白停住,与江夏说了什么,或许是一些安慰的话,江夏往这边看了一眼,对着刑和白露出那种信赖而依恋的眼神,转身走了。
魏青泽一直盯着他们俩的方向,直到刑和白打开车门,魏青泽才转过眼。
刑和白扣上安全带,淡淡道:“有话就说。”
“没什么。”魏青泽诺诺道。
刑和白哼了一声,“那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的。”魏青泽不自然地垂下眸子。
刑和白瞥了他一眼,然后便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魏青泽的嘴角很轻微地抿了一下,无言地启动车子。
叶景岱举行婚礼的酒店与医院距离不远,只是这个点路上车很多,还不幸赶上了红灯,魏青泽开车稳健,时常被加塞。
刑和白被魏青泽这忽走忽停弄得烦了:“以后不要开这辆车,车库里车多得很,开哪一个都比你这辆好。”
车库里的豪车都是刑和白的。只有魏青泽此时开的这辆是用用他自己开店后的盈利买的,价格不高,品牌大众,行在路上极容易淹没在车流中,也容易被人加塞。
魏青泽顺从地道:“以后接你的话都会开那些车的。”
刑和白瞥他一眼,看到的又是那种熟悉的表情——面上听话乖巧,但内里顽固不改,始终谨守自己那点脱离了世界法则的想法,像个倔强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无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