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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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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岭山之前,明越去向法空住持辞别。
法空住持言辞和蔼,“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有一点想法,但还没有确定。”明越坦诚,又诚恳道,“谢谢您当时收留我,开导我。”
当时他离开京海,却无处可去,沿着澄河一路走,困倦时便找个平坦地方休息,再醒来时就见到两个僧人正守着他,正是空云带着空力,二人来河边打水,见到了他。
见明越不知该去哪里,空云做主将他带回山上,带到法空面前。
一路上空力热忱地请他一起来,明越便顺着他的话说自己想留在这里。法空笑着摇头,说他可以住在这里,但是不需要出家。
“为什么?”
“空力他们都是小时候就送来我这里的,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法空和蔼相笑,“你见过许多事,心里也有许多事,更重要的是,你还很年轻。你可以在这一直住下去,直到你想好要去哪里。”
明越就由他做主分到了房子,甚至还拥有了小厨房,可以避开师兄弟们做一些荤食,也就这么和竹送混熟了。
明越给法空磕了个头,法空受了他一半的礼,又伸掌拂过他的头顶。
与空力的告别则没有这么顺遂,比他还大几岁的空力向来开朗,此刻却红了眼圈,问他是不是自己前一天的话让他误会了,他不是想让他离开。
明越摇了摇头。
实际上,他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空力说过,因为有厉仲膺的帮助,这个冬天不管是庙里还是山下村庄里的人都能很轻松地度过,包括他们为法空住持装下山路的扶手,也是因为厉仲膺捐了不少香火钱,不用扣扣搜搜还备着第二年的用处。
厉仲膺对他的兴趣能持续多久?
明越不知道,他一度以为就到上次见面为止了,这可能是庙里过得第一个舒服的冬天,也是唯一一个舒服的冬天。
但厉仲膺又来了。
庙里收留了他这么久,他也想为庙里做些回报,比起只依靠厉仲膺飘渺不定的“需要”,他可以借厉仲膺的力去做一些什么。
何况还有明心的嘱托,他总不能真在娘娘庙里无知无觉无事可做地一直待下去。
空力又问他带不带竹送走。
明越自然愿意带走,但是竹送抱到跟前,似乎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直往空力怀中钻,抱也抱不走。
毕竟是当时空力将他从竹林里抱回来养大的,哪怕他与明越关系再亲近,吃喝再满足,真要他离开空力,离开娘娘庙,它也不愿意。
见竹送如此,二人只得作罢。只是明越心里又空一块。
厉仲膺见他没能带走竹送,说我们回去再养一条。
明越没有同意。
他与厉仲膺的未来还尚无定数,如何能再承担一条生命的重量。
回到京海,厉仲膺的车却没有驶向和一湾,而是开进京海一号的院门。
京海一号在从和一湾到风行总部的必经之路上,也是厉仲膺当时过户给他的楼盘。虽然在他名下,但明越从没有来过。
电梯上行,厉仲膺忽然道:“这两层是你的。”
明越沉默间,电梯又到了顶楼。
电梯门开,厉仲膺先他一步出门,又向他伸出手,“这里比和一湾小了些,住不舒服我们就再回去。”
明越没有伸手,他看过过户的文件,京海一号的大平层,也只有比起和一湾庄园才能说“小了些”。
厉仲膺带他在几个房间转了转,最后带他去到顶楼的阁楼,正是落日时分,硕大的红日缓缓沉入远处的海湾。厉仲膺忽然叫了他一声。
明越偏过头去看他,厉仲膺却又不说话了。
明越只好问他:“怎么了?”
“从澄洲回来就看你没怎么说话,是不是还是哪里……不喜欢?”厉仲膺顿了顿,“楼下你的两间是另一种装修,要不去看看——”
“不用。”明越拒绝他。
事实上,他并不真的将那两户房子当成自己的私产,他将过户合同交还给厉仲膺时也是真心实意。只是见厉仲膺仍在关注着他的神情,明越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不言语令他……不安。
厉仲膺竟然也会有看人脸色的一天,而这个人居然有一天成了自己。明越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也没再继续沉默,转而问他:“怎么不住在和一湾了?”
厉仲膺顿了顿,“离风行太远了。”
在和一湾住了十二年的时间,从没觉得远,眼下和一湾和总部大楼都还在原地,怎么莫名其妙觉得远。
明越只当自己问了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正要知趣地结束话题,厉仲膺忽然又说,“和一湾太大了。”
明越看向他。
厉仲膺在他的眸光里呼吸一滞,忽而颓然地、似乎认输似的笑了笑,“你走了之后,房间太空了。总觉得你就在隔壁,或者在楼下,或者下一秒就会回来敲我的门。我受不了这种幻想。”
幻想不能成真,就会成为一种折磨。
对于明越来说,这句话似乎比他在桥上说的那句“我离不开你”还要露骨,更不会想象到厉仲膺竟然能这样向他剖白自己,明越被他惊到,半晌没能回应。
最后只能勉强着岔开话题:“我饿了。”
“我订餐。”厉仲膺拿出手机,问他,“你想吃什么?”
明越有些茫然地望了望他。
大多数时候,他都处在能吃饱就不错了的物质条件下,中间跟在厉仲膺身边的那一段时间,是吴叔安排什么他就跟着吃。他没有过敏源,没有忌口,自然也就没有喜好。
厉仲膺有些明白了,试探道:“中餐可以吗?”
“都可以。”
“喜欢吃辣吗?”
“都可以。”
厉仲膺沉默片刻,“吃鱼?”
仍然是“都可以”三个字的回答。偏偏明越的表情还很自然,没有半分随口敷衍的意思。
厉仲膺张了张嘴,干脆低下头选了一通,他把各种口味都给勾选上,决定到时候饭桌上再让明越按喜好排个序,即便不能搞明白他喜欢吃什么,至少也能把最讨厌的先给摸清楚避免踩雷。
又把明越拉到酒柜跟前,“能喝酒吗?”
明越也大概摸清了厉仲膺想要问他的事情,诚实道:“能喝。不想喝。”
厉仲膺便勾起一点笑意,又把人拉到冰箱前,一打开竟然是个饮料柜,“那有没有想喝的饮料?”
明越说,“水就可以。”
厉仲膺却不随他的愿,伸手拿出一瓶苹果味的汽水递给他,“先试试,不好喝就给我喝。”
明越接过,没有说话。
厉仲膺拿到这瓶应当不是偶然,他刚才就是盯着这瓶。
这款汽水在基地时候宾达理很爱喝,也给他喝过一次,不过后来不准他喝了。宾达理说了一些专有名词,总结起来大概就是这款汽水容易让人上瘾。“做我们这行的,上瘾就等于要命。”
漂亮的青绿色玻璃瓶,不像是装着汽水,是装着充满诅咒的药水。
在厉仲膺的目光中,明越喝了一口药水、不,汽水。
超级甜。
观察明越的表情,厉仲膺松了口气,嘴角更弯,“你喜欢喝。”
喜欢?
明越晃了晃瓶口,荡漾起青绿色的波澜。
算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