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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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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星森一概没应,不管不顾地冲出教室。
“小森他干什么去了?这么急。”卞震路过陈树生的位置,问他。
陈树生皱着眉,目光望向高星森离开的那道门,迟疑了一下,回答:“他说上厕所。”
月光一点一点从云层里绽开,夜幕就要降临,和陈树生约定的时间就要到来。
高星森跑到小树林的时候上课铃声正好响起,他目光扫过身前的高墙,只冷冷一眼,又在悠扬的铃声中翻了出去。
突然到来的陌生消息从手机里爬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他眼里。
【陌生消息:小森,我是二伯母。】
高星森眼睛抖了一下,疯了似的跑出学校。
【陌生消息:你先不要急,你听我说,我刚刚去给大哥送米粉的时候碰见小雅了,他们在大哥家里,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是我觉得一家人闹得再不和也不该这样,大哥好像要给小雅下药,他们现在在他房间,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没有办法。】
短信中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现,高星森整个脑子像是突然瘫痪般完全不能思考,他麻木地往前跑,在一家超市门外停了下来。
“今天的月亮好圆。”
“十五了。”
行人从他身边擦过,他却什么也听不见,像是一具将要抢劫的死尸,快步走进超市直奔生活区,他冰冷的目光在一排排货架上扫过,最后精准地拿了一把水果刀。
“结账。”
月亮完全现了出来,温暖的柔光却显出几分阴森,像藏在刀套里锋刃。
“所以我们要求p等于2q,就要证明……”
“陈树生,陈树生。”前桌靠在桌上叫了他好一阵,陈树生才从思绪里回过神。
“干什么?”陈树生问。
“借下橡皮。”前桌说。
陈树生把橡皮递给他,目光瞥到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又抬头看向挂在黑板正上方的时钟,八点四十——这节课已经过去一半,说去上厕所的人还没有回来。
“小森怎么还没回来?”祁萱抬头四望着,“掉厕所了?”
“小森还没回来?”卞震从游戏里抬起头,“上课多久了?”
“二十分钟了。”徐力说。
“怎么回事小森。”卞震皱起眉,“逃课不叫我?”
“不会吧。”徐力说,“马上考试了,而且他落那么多课,不会是逃课吧?”
“那他怎么还没回来?”
“老师。”安静的班级传来陈树生的声音。
班级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只见陈树生把手机揣进兜里,略带烦躁地起身来,“上个厕所。”
车辆几乎还没停稳,高星森就拧开车门就钻了进去,他急躁地说了串地址,低下头紧紧握住自己发抖的双手。
还没有放学,陈树生绕到小树林翻墙出了学校,他皱着眉给高星森打了几个电话,全是无人接听。
陈树生咬咬牙,急躁地打字。
【,:不在厕所。】
【,:去哪儿了?】
【,:接电话。】
夜里的风很凉,陈树生丝毫没有发觉,他专注地盯着手机,直到空白的页面弹出两条白色的信息框。
【男人要有担当:今天去不了你家。】
【男人要有担当:晚安。】
熟悉的字眼让陈树生眼眸狠狠一震,这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了林昊留给他们的最后一条消息。
也是这么的温柔、寻常、毫无征兆。
陈树生心口一紧,在打出这个字的瞬间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在发抖。
【,:你在哪儿?】
窗外的夜像是虚幻的背景图,高星森突然想起初一的那个晚自习。
老师告诉他爸爸出事了。
这些年关于以往的记忆总是在一点一点的从他的世界里褪色,前面的岁月过得太糟糕,高星森总尝试去淡化和遗忘,他所做出的努力对他来说都极有效果。
高星森已经开始忘记很多有关过去的事情。
他开始接受新的生活,也尝试让自己变得幸福,即便他仍然孑然一身,但他依然努力去触碰幸福。
他已经很努力地从潮湿的过往抽出身,眼看就要窥见那点可怜的光,偏偏有人好像永远活得不知足,永远要因为自己的贪婪和愚昧把他拽回去。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个夏天的晚上,潇洒明媚的父亲成了一张永远不会变换的黑白照,从此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小雅,你现在飞黄腾达了,就忘记大哥我了?”男人油光满面的脸庞布满笑容,“你还记不记得建成刚死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们?没有我,你们能有现在吗?”
“我要见小森。”徐雅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双眸冷漠。
“小森他还没放学呢。”高建德笑着,“过会儿就回来了,挺晚了,你先睡会儿吧,小森回来了我叫你。”
“高建德。”徐雅从椅子上站起来,柔软的眼里充斥着坚毅的怒气,“你们根本没有抚养小森。”
“你说什么呢?”高建德不以为意一笑,“从建成去世到现在,高星森可是一直跟着我的,你是不知道这小子花销有多大,你一个月给的这点,恐怕也是有点不够了。”
“你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徐雅怒吼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小森的东西,小森他不住这里,小森他,他现在在哪儿!”
“你到底说什么呢?高星森不住这里还能住哪儿?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
“你说过!”徐雅眼里隐隐泛出泪光,“你说过你会好好养着小森的,你为什么……他才十几岁,还在读书,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这么多年,从我离开到现在,爸也走了,小森他一个人,他要读书,还要自己生活,你让他怎么办?”泪水从她眼里夺眶而出,徐雅心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她回想起过去每一次她见到高星森时对方抗拒的模样。
那时以为他真的过得很幸福,以为他还在生气。
现在她宁愿真相就是那样,也好过这么多年小森只有自己。
“哎,”高建德瞒不下去了,搓了把脸说,“又不是我赶的他,是他自己要走的。”
“他为什么要走?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走?小森什么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徐雅用力推了他一把,整洁的衣服抽出一道褶皱,“我走以后你们又是怎么对他的!”
“你别乱说。”高建德瞪大眼,“我们什么时候不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他?”
“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再信。”徐雅突然觉得头好疼好疼,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她转过身擦去眼泪,揣着怒气说,“既然你们没有抚养小森,以后你所谓的抚养费我也不会再给你,你也不要再拿小森的事情威胁我,我会去找他,轮不到你再来掺和我们之间的事。”
高建德眯起眼,不悦道:“由得你吗?”
“你——”话没说完,徐雅身体一晃,堪堪扶住手边的椅子。
直到发觉身体的异常,徐雅才不可置信地抬起眼,“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回我。】
——【你在哪儿?】
陈树生坐上去往高星森家里的车,目光紧紧盯着手机里始终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
【你在哪儿高星森。】
【对方未接听】
【接电话。】
【高星森。】
【你在哪儿。】
“到了。”
车停在破旧的楼房下,陈树生三步并两步冲上车跑上楼。
没有回复的消息仍然没有回复,陈树生连拍带踹的敲门声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焦躁地抓了把头发,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退出聊天框加了卞震的好友。
对方似乎正盯着手机,很快通过了好友,不等卞震问他什么,陈树生直接拨过去一个电话。
“陈树生你看见——”
“高星森他大伯住哪儿?”
两人同时开口。
“没看见。”陈树生语速极快,“你先告诉我高星森他大伯住哪儿。”
“我还没问看见什么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卞震奇怪了一下,“我就去过一次,他高一就从他大伯家里搬出来了……”
……
“能吃什么?”高建德环顾着四周,笑眯眯地脱掉了外套,“你这是怎么了?困了吧?也不早了,要不就在这儿睡会儿。”
“高建德!”徐雅抓住手中一个烟灰缸扔了出去,“你还是不是人!”
“我就搞不明白了,建成都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试一下,还是说你现在的男人就那么好?弟妹,我说真的,你试试我呢?”高建德垂下手去解皮带。
“你别过来。”徐雅整个人犹如一摊软水,没有一丝力气,她虚弱地撑着椅子,强忍道,“你要敢过来我就报警了。”
“报警?”高建德一面笑着一面走近她,“你现在拿什么报警?别说报警,你现在就是站在那里都要不行了吧?”
“高建德。”徐雅惊恐地望着他,“我劝你不要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如果你今天敢做什么,我将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都是一家人,你别这样说。”高建德走到她身前,两手一抬把她搂到怀里,色眯眯地打量着她的脸蛋,“弟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没有变啊。”
“你放开我。”徐雅无力地抗拒着,“你放开我!”
“放开?”高建德紧紧搂住她,一把将她扔到床上,又沉甸甸地压了上去,饥渴地抚摸着她的面颊,“你知道我等这天多久了吗?”
“高建德,你放开我。”徐雅用苍白的唇很轻地挣扎着说。
“不可能了。”高建德两眼一眯,撕开她的衣服。
“高建德!”
随着徐雅一声低哑的喊声,卧室的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床上的两人同时看了过去,只见飞着木屑的门口站着一个男生。
门外的光从他脸侧扫过来,他们看见男生眼里的清晰可见的凶光和他身上从头到脚都包裹着他的阴翳。
徐雅狠狠一愣,她想起几年前的那个晚上,高星森也是像这样冲进这个房间,在她人生中很多个无助的时刻,高星森都没有缺席。
“小森。”
原本忍耐已久的眼泪突然冲出眼眶,徐雅没喊出声来,眼泪却掉在床单上。
高建德还愣在原地,高星森整个人便像是一座可怖的山峰,凶狠地朝着他走了过来,在他回神的时候他那为数不多的头发已经落在高星森手心。
高星森紧抓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高建德痛叫一声,扬声说起了脏话。
徐雅有些窘迫地拉过被子,高星森侧开疼惜的目光,匆匆脱下外套放在床上,在高建德拿着扫把冲过来打他时又反手抓住扫把棍一扬手扔出门外,紧接着,他重新抓住高建德稀疏的发丝将他拖到走廊。
“高星森!我草你妈的你放开我!”
在高建德毫无遮拦的谩骂中,高星森将他甩在墙上,重重一声响,高建德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门外站着另一个女人,她担忧地望着高星森,一言不发的男生终于开口,“带我妈走,不管去哪儿,先带她走。”
他说得很快,言语间不带一丝情绪,仿佛积攒了半辈子的怒火。
“高星森你他妈的有病吧!”高建德挥着拳头朝他冲了过来。
高星森眯起眼睛,抬手接住他的拳头朝着反方向重重拧去,高建德整个人疼得跪了下去,他慌忙喊道,“疼疼疼!放开我你放开我!高星森!操你妈的没娘的家伙!”
二伯母跑进房间把徐雅扶了出来,徐雅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高星森的动作,眼里充满担忧与心疼,二伯母选择听信高星森的话,固执地把她带离了现场。
两人动静闹得太大,走廊两边的邻居纷纷探出头来。
“高星森我操你妈你放开我!别忘记我是你大伯!你是要反了天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打起来了?”
“这不是高建德吗?打他的是谁?他那小侄子高星森?”
“我说过。”高星森语气阴冷,“我跟你说过的,高建德,为什么做不到。”
话说罢,他松开高建德,像每一次站在十二码前罚点球一样卯足了劲踢向高建德。
嘭的一声,高建德整个人撞在另一堵墙上。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我的天,下手这么重。”
“这小孩儿真是没轻没重的,再怎么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管他呢,反正这高建德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高星森,你……”高建德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转头咳出一口血。
“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高建德咬牙望着他,鼓着双眼冲了过来。
高星森丝毫不避,迎头接上他的动作,和他掐在一块儿。
两人力气不相上下,一会儿是高星森把高建德摁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地招呼,不一会儿又是反过来。
以前在足球队的时候熊哥总是让他增肌,说他的体格如果遇上前场对抗会很吃亏,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很为此烦恼,这会儿他突然有点厌烦自己不够出色的体型。
“去拉一下吧,打出人命了怎么办?”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四四五五的人围了上来,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两人谁也没放弃对对方的厮打,邻居里有的和高建德关系不错的人,拉架拉得有些拉偏架的意思,高星森本能占个上风,偏偏让人一拽又完全不占上风了。
他没看清,高建德一拳一脚地对付着他,而他两只是被人拉着,人群中有人喊道:“建德,你差不多行了,自己家小孩儿,怎么能这样打?”
“自己家小孩儿个屁!”高建德啐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那你就打死我!”高星森疯了似的往前奔,被拽住的双手狠狠推开了两边的人,踉跄几步,又扑到高建德身上。
“草你娘的!”高建德常年在工地干活,劲大体力也好,他一只手掐住高星森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高星森让他掐得要断气也没挣脱开。
“好了建德!别打了!”
“干什么呀!再打要死人啦!”
“快拉一下啊!”
“说!”高建德企图找回刚刚丢失的面子,鼓着双眸厉声喝道,“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高星森整张脸漫上一层薄粉,脖颈处青筋凸起,他双手掐在高建德手腕处,用几乎没法呼吸的嗓子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说你妈。”
“你——”
“你这孩子也是,你服下软怎么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操你妈。”高星森趁着高建德松懈的瞬间一把推开他,冲着他后背狠狠踹了一脚。
摆在走廊的鞋架和笤帚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人群跟前跟后地拉架,两人谁也没有停止这场恶战,混乱中,只听嘭的一声,人群中突然响起几声尖锐的叫声。
高星森耳膜被震得生疼,他睁开眼,看见楼梯上面围着的人群,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被高建德从楼梯上面推了下来。
感觉到脸侧一股热流滑过,高星森艰难地抬起手抹了把,才见自己已经头破血流。
摔下来时脑袋撞到楼梯拐角的消防栓,刚刚有那么几秒,他像是毫无征兆地晕死了过去,很快又醒了过来,他不知已经过去多久,只看见楼梯上观者如市,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扶起他。
后脑勺钻心的疼痛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下午,他也是像这样被人推到地上撞得头破血流,那天也没有人走向他,所有人都像是看着一个笑话般看着他,仿佛在期待着某些更为精彩的后续。
高星森疼得无法动弹,他虚弱地睁开眼,对上无数双冷漠的看客的眼,和几对冰冷的摄像头。
轰隆!
打雷了。
高星森神智恍惚,他有些分不清此刻又是他人生中的那个瞬间,是过去还是现在?是那天下午还是今天晚上?
他分不清。
雷声一阵接着一阵,人群里的议论声被覆盖了些。
“你没事吧小朋友?”
“快去看看啊高建德!这要真出人命了还得了?”
“看个屁,死了算了!又不是我招惹的他,我是不小心把他推下去的。”
高星森眼里映着楼道昏暗的灯光,突然一道闪电,整栋楼被照得发亮,也是这个时候,原本奄奄一息靠在墙角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还能站起来,我就说年纪轻轻身体没这么差。”高建德退出人群,打算往家里走。
高星森扶着栏杆缓了仅两秒,反手从口袋摸出刀,在众人面前取下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