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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暗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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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静把面条捞到瓷碗里,递给吴天雪。他指了指灶台上的另一口锅:“菜和汤在锅里,自己舀。”
“喂,师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吴天雪不满道。他接过盛面的碗,雪白的面条还在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香味。
“听了。”陆宇静面无表情地回答,又顺手拿起一只碗,往里挑面。
陆宇静绝不是内向的人,虽然大多数时间他表现得很正经,私底下却不死板,同亲近的人交流不少,偶尔也开玩笑,但架不住吴天雪太开朗了……林时雨倚在门边,瞧见师兄的表情,心里暗暗觉得有趣,忍不住说:“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话太多。”
“你才比我大几岁啊,不要用这个口吻说话好不好。”吴天雪回头瞪了一眼林时雨。
“是你自己拜的师父,辈分到这儿了。”林时雨开玩笑道,“我们家的家训可是要礼待师长,我提醒你,你还没叫我一声师叔。”
“行行行,我理亏我错了,小师叔。”吴天雪翻了个白眼,拉长了语调。他往碗里舀了几勺汤和菜,侧身出了厨房。
“不要开玩笑了,过来端面。”陆宇静抬手,向林时雨示意。
林时雨走过来,接过自己的面碗。她往碗里加好汤菜和盐醋,用筷子翻动着面条。
陆宇静做的面很简单,汤里也只是放了野菜、萝卜与蛋花,但兴许是林时雨有些饿了,她感觉袅袅热气中散发的食物香味格外诱人。
“师兄,你徒弟说的事情,要去看吗?”林时雨一边搅着面条,一边问,没留意把几根面条拨出了碗,掉在灶台上。
“注意些,这边吃顿面条不容易。”陆宇静轻声责备道。他放下手里捞面的筷子,略微思索:“待吃完饭,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
吴天雪所谓的“来生意了”,说的是他这几天在流云镇的见闻。流云镇是曳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人口并不多,但那里的酒很有名,滋味醇美,吴天雪闲了常去那里小酌几杯。这次,他路过流云镇买酒,却听说前几日镇上有家酒坊掌柜的女儿出嫁,新郎也是镇上的一个年轻人,本是一桩喜事,谁知大婚当日,新人在拜天地的时候,突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好像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新郎当场被吓晕过去,到现在都尚未醒来;新娘现在清醒过来了,但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她断断续续地说,当时是有个披头散发、浑身冒黑气的人影站在她面前,那人影满脸是血,看不清面容。诡异的是,除了一双新人以外,在场的人什么都没看见,而这以后家中并无异常,请了驱邪的人来,也看不出端倪,只是新郎一直处于昏迷,怎么也叫不醒。吴天雪去他们家店里喝过酒,同掌柜也相熟,听闻此事,他提出让自己师父来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你的描述,这可不像是妖物所为。”
海棠树下,陆宇静、林时雨与吴天雪三人对坐。阳光自树枝间落下来,在桌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听到林时雨的话,吴天雪停了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并无确切的证据,只是凭感觉。”林时雨吃完了碗里最后一根面。她放下筷子,说。
“……行吧。”吴天雪悄悄看陆宇静,小声道,“您这师妹到底靠谱不?”
陆宇静没有回答。他也跟着把筷子搁在碗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破坏小两口婚礼的女人……十有八九是和那男的有一段,后来出了事,那男的负了她,于是她做鬼也不愿放过。”林时雨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猜的,若是猜错了,当我没说哈。”
“猜点正经的好吗?”吴天雪忍不住说。
“能和红喜事沾上关系,多半是与情有关。这本就是常有的,怎么不正经?”林时雨摊手,“江湖经验不行啊,师侄。”
“谁江湖经验不行?”吴天雪嘀咕了一句。
“多说无益,去看看情况,走吧。”陆宇静开口中止了两人的对话。他站起身,阳光恰好落在他的眼眸里,明亮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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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镇。
云销雨霁,风和日澈。初晴的天气还不太暖和,少年少女却已换上春装,衣袂在微风里翻飞。街边的摊贩摆出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其中不乏卖酒与吃食的,人群谈笑里搭着叫卖声,明媚热闹。
林时雨是第一次来流云镇,不免好奇,四处走走看看。陆宇静先前听吴天雪的描述,心里已有了眉目,觉得这并非大事,也随着林时雨悠闲,自己先同吴天雪去了出事的那户人家。待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看过沿街店铺里花里胡哨的物件,林时雨才慢悠悠地走到吴天雪说的地方——新郎的家。这户人家门外站了几个年轻人,大概是家里的人,先前陆宇静已经打过招呼。看到林时雨腰间的佩剑,他们也料到了林时雨是一同来的,便没有阻拦。
走到前院,林时雨便看到吴天雪立在院子角落,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林时雨随吴天雪的目光望去,那是门前的一棵槐树,长得高大,枝叶伸到院墙上。树上的花已经开了,浅黄掩在翠绿中,她能嗅到淡淡的槐花香。
“嗯?师兄呢?”林时雨问。
“师父还在屋里,一直没出来。”吴天雪回过神来,回答。
林时雨心生奇怪。之前她所猜测的这件事的真相,虽是玩笑之语,但未必没有认真的地方。除妖世家的弟子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是常常外出奔走的,这几年来,林时雨虽然鲜有独自出门闯荡的机会,但也随家里的师兄师姐出去见识过很多,她本觉得这就是件小事,谁知道这么久了,陆宇静却还未解决。
“我进去看看。”林时雨皱眉。
“你进去看也没用,我刚出来,屋里什么都没有,况且师父好像在凝神运气,还是不要打搅为好。”吴天雪说。
林时雨走到吴天雪身边,站定。她抬头看着槐树,自言自语道:“屋前种槐树,阴气重,怪不得出事。”
“没有吧,我家那边觉得种槐树是好事,小时候听人说门前种槐,升官发财。”吴天雪静了好一会儿,慢慢说,“不过应该只是有这么个说法,我印象里槐树不多。”
“你是哪儿的人啊?”林时雨问。
“你觉得我像哪儿的人?”吴天雪却不直接回答。
“听口音,感觉也是北方人。”林时雨想了想,说。
“嗯,或许吧。”吴天雪低下头,盯着地面。
你连自己是哪儿人都不记得啊。林时雨暗暗在心里补上一句,但她也听出他那一丝惆怅,估计吴天雪是从小离家在外漂泊,便识趣地保持沉默。她干站了一会儿,陆宇静却始终没有出来。林时雨莫名有些烦躁,她呼了一口气:“我还是去看看吧,怎么这么久不见动静。”
吴天雪抬手指了指房门:“你去吧,就在里面。”
林时雨转身进了屋,才刚踏进门,她便感到一丝古怪的气息,这气息不带危险的锋芒,却沉重而压抑,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最让她惊异的是,她竟隐隐感觉有些熟悉。这是……
林时雨心里暗道不妙,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屋内光线不太好,林时雨眯了眯眼睛,看清了这间房内的情形。那天出了事,屋里收拾了一番,干净空旷,只有桌案上的盆里余了些烧过的纸灰,估计是先前请人在这里做过法。陆宇静便盘腿坐在房间中间的地板上。他却并没有如吴天雪说得那样凝神运气,而是坐着沉思,脸色苍白。
“师兄,怎么了?”林时雨戒备地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她走到陆宇静面前蹲下,“你脸色好差。”
“我没事,是这里……”陆宇静轻吐了一口气,抬眼看她,目光凝重,“时雨,你感到了吗?”
“师兄是说这屋里的气息?我感到了,好奇怪……”林时雨正想说自己感到的那种压抑,却不知怎的想起在家的时候,她曾去过很多次的祠堂,那里……
这个气息,是——
林时雨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站起身:“师兄,这是断离琴,一定是断离琴!”
她感觉浑身的血都冷了。怪不得这里的气息这样熟悉,怪不得陆宇静的脸色这么难看。断离琴怎么会出现这里?这么说——
“那个叛徒——这件事,是那个叛徒搞的?”林时雨咬牙切齿。
陆宇静的脸色依旧很差劲。他从地上站起身,拂去衣摆的灰尘。
“时雨,别激动。”他轻轻说。
“怎么能不激动?”林时雨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师兄,你就是被她陷害的,不然怎么至于离开家?现在她来这儿了,又想做什么?害人,还是害你?”
陆宇静欲言又止。他并不接林时雨的话,道:“我刚刚便是在探查这缕气息的去向,这缕气息的尽头就在这附近。”
“那我们赶紧去啊!师兄,你还等什么?”林时雨不解。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还有谁就难说了。”陆宇静握住云岫的剑柄,下了决心,“时雨,你先同天雪留在这里,我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