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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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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花海,绯色从脚下漫延至天际。天边是一轮将落的残日,已不再发出耀眼的光芒,只剩下淡淡的粉红。花海中有微风拂过,染了花香,更显柔和。
陆宇静在前,林时雨在后,两人穿过花海中的小径。有花瓣在他们周围旋转,细看却大多只是掠过的斑斓色块与光点。
“这幻境好古怪。”林时雨停下脚步,她蹲下身,细细打量着脚边的花。这花她从未见过,每朵都有手掌大小,闻起来味道不算太浓郁。林时雨伸手触到花,她能感觉到花瓣的光滑,几乎与现实分不出什么区别。
“是啊。”陆宇静回过身,他看见林时雨用手碰花,不禁皱眉,“比起我曾接触过的幻境,这里未免也太真实了。”
进入幻境前,或者说在追寻那缕断离琴的气息前,他先前劝过林时雨不要同他一起去,但林时雨说什么也不让他独自行动。
“我同你一道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师兄你放心,我定不会冲动行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宇静见林时雨忽略了自己的提醒,只好点明话中之意,“断离琴在此处,想来不止是她在这里,你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林时雨立刻反应过来:“师兄是担心妖君也在?”她想了想,摇头:“妖君在附近的话,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况且师兄你都离开家了,他也不必找你的麻烦。”
陆宇静见林时雨态度坚定,也不好再拒绝。有时他也说不上来这个小师妹到底是什么性子。说她冲动鲁莽,她倒也算机警,除了偶尔情绪化的举动,行动前总要谋划布局,考虑到的细节不少,这些年随其他师兄师姐走南闯北,稳重了很多。
两人追随断离琴的气息,来到一处安静的院落,听下人说这是昏倒的新郎休养的处所。他们进屋查看,屋内并无异常,那位公子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看着平常,可断离琴的气息愈发深重了。陆宇静正觉得奇怪,突然一阵晕眩,头脑清明过来时,他已经和林时雨来到了这处幻境里。
“师兄?”见陆宇静出神,林时雨低声提醒。
陆宇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再往前走走吧,这幻境中只有这一条路,若是没有其他发现,又寻不到出口,我们再强行破开幻境出去。”
林时雨点点头。她站起身,却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怔住。
陆宇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距他们不远处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打扮很普通,年纪看起来不大,脸色却是惨白,她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在绯红的花海映衬下略显诡异。
“这是……”陆宇静按住剑,挡在林时雨身前。这女人身上并没有妖异的气息,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术法,但出现在这幻境里,怎么看都很可疑。
“你们是为了他的事来的吧。”那女人默默看了他们一会儿,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冷幽幽的,有些瘆人。
“谁?”陆宇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女人的目光移到陆宇静脸上,她凄凉地笑了一声:“谁?你说还有谁?”
“您说的,可是那位姓张的公子?”林时雨侧开身子,上前一步。
“姓张的公子?”陆宇静侧脸看林时雨,低声询问。
“就是那位昏迷的新郎……我说师兄,你查看了这么久,不会连这户人家姓什么也不知道吧?”林时雨奇道。
陆宇静无言。这户人家姓什么,或许吴天雪提过,又或许来到流云镇后见面时有介绍过,可他是没太留心,倒是林时雨记得详细。
“姓张的公子……”女人念叨几句,眼神里有些茫然。
“那我们也就直言了,的确如此。”陆宇静看向那个女人,“那位公子陷入昏睡,想来是被拘入这处幻境之中,您可知道他现在在这幻境的何处?”
那女人却并不回答,她披散的长发在风中纷飞,渐渐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在何处……我是来问他,他为何负我,可是……”她断断续续地呓语道,“那日……妖,还有……”
“有人说婚礼上出现了一个黑影,那是你吗?”林时雨问,“是他负了你,所以你才破坏他的婚礼?”
那女人却突然露出害怕的神情,她嘀咕了几句不清的话语,便转过身跑开了。林时雨伸手想拉住她,却没有拉住。她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这……”
“罢了,看她的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陆宇静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失望。
“我再去问问,说不定能从她的话里知道些什么。”话还未说完,林时雨便追了上去。陆宇静正想拦住她,却忽得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袭来。直觉告诉他,他身后有着什么东西,来不及思考,云岫已出鞘,在空中划出半圆的轨迹,可当他回过身,剑招却在手中收住了。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绯红的花瓣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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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说的幻境中的女人,是一缕残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流云镇的酒巷也热闹起来,客店里满是客人,酒香与食物的香气在喧闹的人声中氤氲。一家小酒店的角落,吴天雪一边问,一边提了酒坛,给林时雨面前的碗里倒了些酒。林时雨却没什么喝的兴致,她把碗往里推了推:“大概是吧,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第一,我在幻境中明明触到了她,手上却没有任何感觉;第二,就是她讲的事了。”
在幻境中,林时雨追上了那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依旧言语混乱,从她的话语中,林时雨还是渐渐拼凑出了一个故事。女人同心上人成婚,有了孩子,然而妖邪作乱之时,她的夫君竟在妖物面前将她和孩子推了出去,自己跑了。听那女人的意思,自己和孩子皆丧命于妖物之手,可她的夫君不仅逃过了灾祸,现在还同他人成亲了。
吴天雪听完后惊奇道:“这么说,那位张家的公子,就是抛弃了她的人?所以,她才破坏他的婚礼?”
“我觉得吧,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总感觉怪怪的。”林时雨低头沉思。
听完了那女人的话,林时雨同陆宇静在那幻境中又停了一段时间,既没有寻到人,又找不到别的线索,所幸两人凭经验找到了幻境的出口,才离开了那片花海。出来后天色已晚,三人决定在流云镇留宿一晚,明日再查。陆宇静去打探消息,林时雨便同吴天雪先来吃些东西。
小酒店门前的竹帘被撩开了,陆宇静走了进来。他看到坐在角落的两人,走了过来:“怎么坐在这里,光线不好。”
“别挑剔了,这时候店外都坐了那么些人,哪还有好位置啊。”林时雨将桌子底下的木凳拉出来,示意陆宇静坐下说话。
陆宇静坐下,将佩剑放在桌上。吴天雪拿了一只空碗给他倒酒,问道:“打听得怎样了,师父?”
“我觉得蹊跷。”陆宇静开口,“按镇上人说的,那位张公子的事,他从小就生在流云镇,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先前没娶过亲,家里只是普通的商户。曳城这地方偏僻,但流云镇这十几年却没怎么闹过妖邪之事,更别说死人了。这都和那位女子描述的不符。”
“会不会……是镇上人隐瞒?”吴天雪问。
陆宇静端起碗,抿了一口酒,摇头:“不会,首先,我问了那么多人,如若真有这么一段事,就算是刻意隐瞒,他们也不至于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况且流云镇也就这么大,抛弃妻子这样的事一出,哪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他?张家又没什么钱财,不至于。”
“最蹊跷的……难道不是她身上有断离琴的气息吗?”林时雨突然说。
“断离琴?”吴天雪睁大眼睛,“那是传说中林家的宝物?”
“是。”林时雨点点头。
“她身上怎么会有断离琴的气息?那琴,不是在你们林家吗?”吴天雪奇怪道。
林时雨不答,她不禁看向陆宇静。
三百年前,当时的林家家主凭一手溪山剑法与这断离琴而闻名天下,传闻中断离琴的琴声能迷惑人的心智,而在林家人手中,它却是降魔除妖的宝物。世人都知道林家的断离琴,却少有人知断离琴在三年前已失窃——不,与其说是被偷走,不如说是被抢走的。抢走断离琴的,只是林家的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
陆宇静面不改色:“你也感受到她身上断离琴的气息了。”
“那是自然,我怎会感受不出。”林时雨道,“那处幻境之中断离琴的气息一直存在,可她身上的气息比别处都要重——未免有些太重了。”
陆宇静低头,看着灯光落在酒碗里,轻轻晃动:“她神识不清,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如果她只是一缕残魂,倒也说得过去,可一缕残魂怎会有断离琴的气息,还那样浓烈?”按理说,即使是断离琴的使用者,身上也不会有这样浓的气息,这么说来,他先前的一些想法很可能是错的。
吴天雪见两人都没理他,又显得面色凝重,其中可能有什么重大的关系,也不好再插话,只是埋头吃菜喝酒。
“先吃些东西,这些事,明日再说。”陆宇静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夹菜。他身旁的林时雨轻呼了口气,随意操了一筷子拌黄瓜,沉默地咀嚼。在嘈杂的人声里,三人安静地吃着东西,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