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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隆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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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恭迎吾皇。”上官雾的头颅被挂在皇城的顶端,隆冬已至,皇城内外每天都在死人,刻骨的风似乎又寒了几分。
上官撩错杀伐果决,不降者皆是叛国佞臣,皆要断头灭门。昔日皇城内亲近上官雾的贵族也不得不立刻倒戈支持上官撩错登基。
司渊则一直待在太乙宫,他一直在教上官骛读书识字,一个字一个字带着男孩念书,白雪压弯了太乙宫外的梧桐树。
那年的冬,的确让人出奇的绝望。
“陛下请司渊阁下即刻入宫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太监刺耳的声音响彻了安静的太乙宫,雪落在了司渊的发间,晕开了一丝水色,染地司渊的长发越发湿了些。
司渊攥紧了拳头,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司渊,听命。”
上官骛拉了拉他的衣角,男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司渊,男孩似乎有些不安。
司渊微笑着看着他,“怎么了。”司渊拉住了男孩的小手,把书递给男孩,示意他继续读书。
“等今日的雪停后,老师给小骛做雪花酥吃。”
司渊摸了摸男孩的头,默默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三个字。“没事的”,男孩眨眨眼,他懵懂地看着司渊笑了起来,也就是从那刻起,司渊在上官骛的心里成为了无懈可击的战神。
司渊换了一身新衣服,纯白的狐裘上面渡着金色的涟漪,长发潇洒地用白色发带束起,出门前天空突然破开一道光,折射进入了太乙宫,上官骛迎着这道光抬头,司渊正在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雪。
长发随着风慢慢飘起,他冷冷地看着外面的一切,这些年,司渊一路走来,是否也是如此冷眼看着这一切呢。
上官骛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情景,那个长身玉立的剪影就这样刻进了男孩的脑海,清冷单薄的身体竟能迎着最寒冷的冰雪而立,他不禁看地入了迷。
这时,站在门口的那人突然回头,背后是皑皑白雪,却对着上官骛莞尔一笑。门外射进来的那道光似乎更加明艳,照射地上官骛有些睁不开眼睛,朦胧的微光下他只看见了那个笑容。
美地惊心动魄。
“走了”他没听清司渊在说什么,只看见了那微微弯起的薄唇动了动,是在跟他道别吗?
应该是的,上官骛慌地赶紧行礼道别。
司渊看着面前慌张地把手里的书都吓掉的小古板,又笑了一下,太像了。太像学堂时候的上官雾了。
司渊转身疾步离去,雪比刚才下的大了些,他要抓紧入宫了,一会雪下的再大些就来不及回来做雪花酥了。
司渊一路合眼,他静静地坐在轿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雪下的那样大,大到他仅仅是静坐在轿上也看不清城楼上的那人了。他向轿外探出手,雪落在他的手上,他合了合手指,收回手,他看见了雪融化在他手上成了水珠。
这雪水就像泪一样,看的人心都要碎了。
但司渊没哭,泪珠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硬是仰头把泪忍了回去。上官撩错这次邀他入宫,目的不过是让司渊在众多大臣面前表现自己支持上官撩错登基。
让支持上官雾的老臣们跟随司渊的脚步一同倒戈,好一步棋,既能恶心司渊,又能稳固自己的位置。
司渊下了轿,他看见了坐在皇位上的上官撩错,那人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宫外有风,带着司渊的长发飘荡,司渊看着那人正在笑,顽劣地冲着司渊勾了勾手,宫外千级台阶,司渊一级一级地稳步迈了上去。
一级比一级更加有力,司渊一路都与上官撩错的眼神交汇着,狂风越来越大,雪不停落在司渊的发丝和狐裘上,而他就像一个提着尚方宝剑的战士昂首挺胸地迎着上官撩错的眼神走进了宫殿。
“梦远来了,快进来坐”上官撩错故意的,他亲密地称呼着司渊,甚至下了他的龙椅给司渊脱了满是白雪的外裘。司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他也并没有抵触上官撩错,上官撩错把他迎到了距离龙椅最近的一个坐席上叫他落座。
司渊轻轻笑了,他稳稳坐下,拿着酒杯向下面的大臣敬了酒。他的旁边坐着上官撩错新封的亲王。
也就是先皇最小的孩子,上官雾和上官撩错异母同父的弟弟,上官庆涟。
因为最小,自先皇在世之时就最受宠,他和他的三哥上官庆城是双胞胎,虽长的一模一样,但上官庆城才德并行,并一直辅佐在上官雾身边,而上官庆涟就是个在他三个哥哥争斗下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
只不过心智还算善良,仅此而已。
此时的这位小皇子正在慌张地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司渊和他敬酒,他也只是哆哆嗦嗦地回礼。
司渊看着他仰头喝下了杯子里浊酒,“好酒。”司渊摇晃着手里的杯子,旁边的上官庆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渊。
“你不害怕吗?”突然他低声急促地朝司渊说着唇语。司渊莞尔一笑,又是一仰头喝干净了酒杯里的酒。
“心中无惧,这酒自是香甜。”司渊抬手示意上官庆涟喝酒,而上官庆涟却放下酒杯,突然直视司渊的眼睛,他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在桌子下紧紧握住了司渊的手。
“帮帮我,帮帮我城哥…帮帮我们…梦远,只有你能救他了,只要你能救他,我们以后必定给你当牛做马在所不辞…”上官庆涟装醉趴在司渊肩上耳语着。
随后,上官撩错回到了皇位,打趣着司渊和上官庆涟关系真好,后命人把一个穿着囚服的人带到了大殿上。
那人已经被打地血肉模糊了,但司渊认出了是谁,他紧紧在桌下扣住了上官庆涟的手示意他冷静。
那人瘫软在大殿上,嘴里还在吐着血,大殿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上官撩错大笑着扶起了那人。
“这是我弟弟上官庆城啊,怎么了,各位是都不认识了吗!快快行礼啊!”
那些大臣又赶快装模作样地行了礼。上官庆城已经站不稳,他脚上的镣铐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上,显得格外刺眼。
突然,司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上官撩错走去,他接过上官撩错手里已经晕死过去的上官庆城,给上官庆城点了穴位暂时止住了他向外吐血。
“我来吧,陛下。”那声“陛下”铿锵有力,整个大殿的人都听见了。
殿中的气氛似乎更冷了,上官撩错久久看着司渊,他看着彼时冷若冰霜的人此时正低眉顺眼的看着他,他抬手像那天一样触摸了一下司渊的脸,他手上的血再次沾染上司渊白皙的皮肤。
就像外面白雪皑皑上开出了血红的梅花。
司渊依然没动,在得到上官撩错允诺后传太医把上官庆城带了下去,上官庆涟跟着太医把他哥护送回了亲王府。
随后,上官撩错似乎心情不错,他带上大殿的那些所谓的“判党余孽”——上官雾的老臣,竟然只是将他们流放边城。那些老臣被带下去之前都深深凝望了一眼坐在皇位旁的司渊。
司渊累了,他合上眼,不想看了。
他是真的累了,突然上官骛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小古板现在应该抱着他给的那本古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着读书。应该还在期待着雪停,因为司渊说雪停后给他做雪花酥吃。
对,雪花酥。
“陛下,臣近来身体抱恙,可否先行回去休息?”
“哎呀,梦远的身体可是大事,你是朕的大学士可要保证身体啊”上官撩错是故意的,因为司渊本是上官雾的大学士,风似乎从殿外灌入了一些,上官撩错把狐裘再次披在司渊身上,司渊抬头和上官撩错对视,他轻轻笑了,含笑着与上官撩错道了谢。
“多谢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可否命御膳房给我一些果脯。”
上官撩错愣了愣,便也迎合地笑了起来,“当然,梦远想要什么朕当然是应允的。”
“多谢陛下。”宫里的果脯更甜些,做成雪花酥也更加香甜,孩子会喜欢吃的甜些吧。
司渊穿好狐裘,拿上果脯,向上官撩错告别,他走出了大殿,殿外的雪再次朝他袭来,他坐上轿,随手把那件狐裘扔向轿外。
“阁下,这狐裘好好的,怎的扔了。”
“不好看,不配我了,扔掉吧。”
轿夫把自己身上的粗布外袍脱给了司渊,但司渊只是拒绝,他一席白袍坐在轿上,就像外面纯白的雪,冰冷疏离,但就和这大雪一样,格外磅礴。
司渊一路看着外面的风雪,经过皇城之时,他终于看清了上官雾的脸。
“皇城风大,保重自己。”司渊把那白色的发带取下,看着发带迎着风越飞越高。
走吧,安心的走吧。
“隆冬岁寒,君赴远行。”
“朱门罗裙,歌舞升平。”
“唇染红脂,辞君一路。”
“愿君此行,多福多乐。”
“愿君此行,再无苦难。”
“你我离殇,在无归期。”
街边吟唱的老妇人,正一片一片烧着一个沾满血的盔甲。
司渊看着那发带离去的方向。
“不必念我,你我同归”。
他抱紧了自己,寒冬真是冷啊,轿走地那样快,长发没了束缚便随着风飞舞着。
司渊的泪霎时落下,莫名感觉很委屈,他的泪一滴一滴划到了手里紧握的装果脯的盒子上,他赶紧用手抹了去,越抹越掉,越掉越止不住。
他无声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倾泄般的崩溃席卷了他的全身,自此,司渊开始揉碎自己,他把自己一点一点剥离痛苦的边界,他要把自己揉碎,重组成一把锋利的刀。
上官撩错是个危险的对手,对付危险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变地更加危险。
司渊把自己刻进那年隆冬的雪,骨血和那年的冰融化在一起,灵魂和那年的狂风一样飞舞,司渊感觉自己重生了。
他把自己拆开了,他打算重新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