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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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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承安二十三年元月某日,渊洛明渊。
一出改编歌剧正在剧场上演。
此时的剧院里坐满了被邀请过来看戏的首都高官和群众。
帝国的掌权人星权正和他的夫人林卫坐在剧院的右手边看台上,静静地低头观赏着这出剧目,其他官员,连带着帝国储君星幻和幽奎,坐在舞台下面普通观众的位置上。
舞台上高潮迭起,观众不时抱以热烈的掌声。
就在这时,从剧院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边上的守卫正要拦住他,他拿出了胸前的牌子。
守卫抬眼看着他:
“无论是什么事,都必须先等到这出戏演完了才能进。”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命令?”
守卫见这个人语气有些凶,点了点头。
“职责所在。”
这个人朝剧院里望了望,站在守卫旁边百般劝说。
“我是真的有急事需要立刻见统上一趟。”
“有什么证件吗?”
那个人将胸口的令牌再次拿给他看。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这个难道不足以证明吗?”
“里面坐着的可都是比你这张令牌厉害多了的,我总不可能就凭你这牌子把你放进去吧,万一出了事儿,我可是要负责的。”
就在他们争论不下之时,里面有个人走了出来。
“什么事?”
那个人看着守卫。
“温校长。”
“什么情况?”
“这个人他说一定要来见统上。”
温华清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
“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
“你是明大校长吗?”
“对,你有什么事?”
“太好了,总算等到认识的。”
那个人拉住温华清的手,从剧院里拽了出来。
守卫正要拦他,温华清抬了抬手,示意守卫不要乱动,跟着那个人走了出来。
那个人一路把温华清拉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温华清收回了被抓住的那只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那个人。
“这件事,我只能和统上说,麻烦校长通融一下。”
“难道你就不能跟我说吗?我进去和统上讲。”
“这件事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涉及统上的事,哪件不重大?”温华清犹豫了一下,“进去可以,我得跟着。”
“好,跟着也可以,起码得让我进去一下。”
温华清招了招手,示意他跟在后面。两人回到了门口。
“我确认过了,他没问题。”
守卫点点头,让出了一条道。
温华清小心翼翼地走进剧院,生怕打扰到别人。
那人跟在他后面,四处张望着剧院里的人,跟着走上了楼梯,来到星权他们所在房间。
刚走到门口,他们两个又被守卫给拦住了。
温华清走上前去。
“麻烦帮我跟统上说一声,就说明渊大学校长温华清有事要见统上。”
守卫点点头,推门进去,随即把门关上。
温华清和那个人站在门口。
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响动。
一会儿工夫,守卫把门打开,示意两个人进来。
温华清和那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包厢。
温华清把手背在后面,轻甩了起来,示意那个人先站着,随后放慢脚步,走到统上和统上夫人旁边。
“统上,这边有个人说要见你。”
星权始终盯着眼前台上的这出戏,有些慵懒。
“要见我?什么事情?”
“他没说,只说必须要当面和统上讲,我刚好出去透口气,就看见他被门口拦住了。我确认了一下,应该没问题,就把他带来了。”
星权点了点头,示意温华清出去。
“把那个人叫进来。”
温华清点了点头,走到那个人旁边,让他上前,自己退出房间,关上门,下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星权和林卫的看台有一块突出部,这样他们可以坐在看台露出的部分,以便观赏到底下的戏剧。
以星权自己的性格,他可不太想坐在这些高的地方,毕竟似乎他有点恐高。
可架不住林卫喜欢。
于是长久以来,他们两个都一直坐在这个包厢里看戏。
久而久之,这间房间就成了他们两个的专属。
星权静悄悄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来人。
此刻他正在想,如果是主动站起来到房间里面和他聊,底下的人肯定会注意到他的动作,进而猜测起什么来,未免太明显。
而如果让他到看台露出的部分和他贴着耳朵讲,也有点明显。
星权已经看戏看入了迷,有点懒得动,干脆让那个人走上前来。
林卫注意到了那个人,向星权招呼了一声。
“我上趟厕所。”
星权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林卫扶着座椅站起来,往房间里面走,进入厕所,锁上了门。
那人悄悄来到星权边上。
也许是那人胆子实在大,以为林卫退下来的那个位置是让给他坐的,刚来到星权边上,他便抓住椅子扶手坐了下来。
屁股还没贴到椅子上,星权咳嗽了一声,眼睛向右瞟,盯着他。
那人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赶忙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座椅垫子。
星权悄悄用食指向他的背后指了指。
那人心领神会,站到了星权背后,弯着腰,将嘴巴贴近星权的耳朵。
“说吧,什么事情?”
星权眼睛时刻盯着底下的舞台,并不太在意那个人,以至于他连那人长什么样都还没看清呢。
“统上……”
“怎么了,说吧?”
“钱仲辇在家里……被杀了。”
星权听到钱仲辇的名字,眼睛立时瞪大了,但他必须时刻保持着无事发生的样子,所以脸上的震惊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像是在为舞台上死去的角色感到惋惜。
他略转过头来。
“你确定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他的家人盖上了布。”
“他的家人是什么状态?”
“都在哭。”
“……确定是都在哭吗?”
“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到底是不是?”
“孩子和妇女都在哭,男的……有几个没看清。”
星权把手靠在椅子把手上,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敲击着把手,嘴里哼起了曲子。
底下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舞台上——除了星幻。
眼前这出戏,他早就背下来了。毕竟这出戏并非原创,而是改编自他“女神”的作品。
对于这类改编,星幻向来嗤之以鼻。
所谓的有些大师,改编出来的作品,甚至不如他这个读者脑子里想象出来的画面。
星幻的注意力从来不在舞台上,而在自己脑中想象出的画面里。
幽奎看得倒是很认真。
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幽奎身上。
就在几天前,幽奎刚刚结束了明渊大学的学业,拿到毕业证。
刚一结束考试,星幻便把他带到了宫殿里,紧接着,几乎是以通知的口吻写了封信,送到枫宁给她的父母,希望幽奎以后能够住在他身边。
信刚一寄到,幽絮和赵礼芒便赶忙回了封信,同意了星幻的请求。
于是,此刻的幽奎便已成为了明渊帝国的常住居民——兼星幻的女朋友,未来明渊帝国的国母。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幽奎注意到了星幻的眼神,回过头去笑着看向他,抬起左手,揉了揉星幻的头发。
星幻的头发蓝蓝的,有点卷。
幽奎特别喜欢揉他的头发,就像过去星幻特别喜欢揉她的头发一样。
“你就不怕揉秃吗?”
星幻的声音很轻。他贴在幽奎耳边说着。
“你当初不也特别喜欢揉我的头发吗,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的头发比我多多了。”
“等老了都一样。”
两个人看着,笑了笑。
幽奎回过头去,继续把注意力放在舞台上。
星幻刚一抬头,便看见二楼房间露台上,有个人正站在星权的旁边。
星权的眼神开始由舞台上逐渐转移到了观众席。
他坐在二楼,不停扫视着底下的观众。
突然,他的眼神和星幻对上。
星权不停变动眼珠,示意星幻上来到他这里。
星幻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转头贴近幽奎。
“小奎,我先上去一下,爸爸找我有事情。”
幽奎点了点头。
星幻慢慢站起来,弯着腰走到楼梯口,随后大步向前,几下来到了二楼。
来到房间门口,守卫主动开了门。
星幻点了点头,先是朝里张望了一下,随后静悄悄走了进去。
星权抬起手,示意星幻站住。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刚才那个人站在星权边上,点了点头应答着,向后退几步,走了出去。
“小幻,过来吧。”
星幻走到星权边上,看了看周围。
“妈妈呢,妈妈去哪里了?”
“你都那么大了,还不停找妈妈?”
“那又怎么了,妈妈呢?”
“你妈妈在厕所里。”
星幻站在星权边上。
星权拍了拍旁边空着的椅子。
“坐下吧。”
星幻绕到椅子右手边,坐了下来。
“你现在是不是想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呀?”
“如果爸爸愿意说的话。”
“这种事情,反正你将来也会经历的,现在跟你说了也没关系。”
星权眼睛继续盯着舞台,拿起一支烟,抽了起来。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做着小奎她们班班主任助理啊?”
“对啊,反正毕业了以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我记得,明渊大学文学系主任好像是钱仲辇先生吧……”
“对,钱先生好像快八十岁了。”
“印象里,他好像七十六还是七十七岁。也差不多了……”
“怎么了吗?”
星幻向左看着星权。
“刚才那个人过来通知我,说钱老爷子去世了。”
“去世了……怎么会呢?好像我前段时间看他身子骨还行啊,也没有特别病恹恹的样子,怎么说走就走了?”
“那个人去看了一下,说是被杀的。”
“……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目前只是确认他是被暗杀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暗杀高等学府的系主任?”
“可不光是系主任。自从白安先生去世以后,钱仲辇先生应该是明渊大学地位最高的人了。”
“所以说有谁敢这么做呢?”
“对呀,我也很疑惑。”
星权抽着烟,眯缝着眼睛,望向底下的舞台。
此时,舞台上开始响起这一幕的高潮部分。
台上,女声和男声正在交叠响起:
“你听,
你听,
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风的声音。
是什么样的风?
是狂怒的风,
是无情的风,
是席卷了千万里
蚀遍了人心的风,
他挟云敛浪,
誓要将我们消灭。
看
他来了,
伴着高傲的姿态
与那令海的儿女们
畏惧的怒吼,
似从天而降般
向我们冲涌过来。
“你听,
你听,
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哭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
向大海倾吐无边的苦水
所发出的声音。
狂风掀动了海上的黑水,
包住了繁星,
包住了明月,
包裹着整片宁静。
他张牙舞爪,
向着拦阻者杀去,
不顾一切地
要奔袭上岸。
女人不为所动,
依旧呜咽着。
她苦,她痛,
她恨这人世间的不公,
怨自己的无力和徒劳。
“她抬了头,
看着眼前惊天的巨兽,
冷冷地,
像旁观者一样,
面对着将夺去她生命的魔鬼。
这时,
风停住了,
眼前女人的痛苦
纵使磅礴的狂风都无法承受,
以至于连接近她
都成为了泡影。
霎时,
风止息了,
月亮重又现身,
海水伴着人们的哀嚎与祈祷声
倒灌回地面。
世界平静了下来。”(节选自《星梦诗文选——大海》,星恒[轩]校补版)
星权闭着眼睛,听着这段男女声二重奏,一脸享受。
他抖了抖手里的烟,又抽了一口,几乎没有吐出一丝烟。
他向右转头,看着星幻。
星幻始终盯着父亲一张表情淡然的脸,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既然钱老先生是被人暗杀的,我们应该要查出来是谁做的吧?”
星权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眼睛像是被自己吐出来的烟给迷着了,眯眼看着舞台。
星幻喘了口气。
在他父亲面前,除了一些个人感情外,他好像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为了公事如此忐忑不安,还是头一次。
星幻看向远处坐在底下的幽奎,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喘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脸朝向星权。
“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觉得你需要做什么?”
过了许久,星权终于开口了,把烟掐灭,手继续靠在扶手上。
星幻脑子里开始头脑风暴。
几乎是一霎那的功夫,他冒出了个念头。
“不如,我们效法承梦时期,组建一个调查组。”
“调查组?”
星权又拿出了一根烟,开始点火。
“对,搞一个调查组,由这个调查组牵头,查出到底是谁杀害的钱先生。”
“你觉得,这个调查组有用吗?”
“从历史经验来看,还是有些用处的。”
“调查组毕竟是一个组啊,如果组长选不好的话,结果也不会太好,你说呢?”
“结果不会太好?”
“对啊。万一有人查错了该怎么办?”
“或许,我们可以让赵正尧来担任组长,毕竟他是国安部长。”
星权摇了摇头。
“赵正尧这个人,刚刚好够当个部长。要是再让他兼一些别的职务,可能两边都应付不过来,就先不要动他了。”
“要么让杨渭函来,毕竟他统管官员。”
星权照旧摇了摇头。
“要么让温校长来,毕竟他是明大校长,钱先生的事情,他也是需要担起部分责任的。”
“老温刚才来过了,那个人就是老温带来的。”
“校长来过了?”
“对啊,不然你以为那个人怎么进来的,就是凑巧那个人被拦在了门口,你校长出去了一趟,刚好碰上他,给他带进来了。”
“那爸爸觉得,可以由谁牵头呢?”
“你。”
星权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星幻。
“我?”
“我想了想,还是你最合适。老赵的话不常出面,知道他的人不会是凶手,不知道的认不出他,没有什么威慑力。
“老杨呢,他就只是统管官员,如果凶手不是官员,他也奈何不了。
“老温就更甭说了,他只是和钱仲辇有关系,又不是和凶手有关系。”
“那就可以让我来吗?我好像也不沾边啊。”
“你是我儿子,你忘了吗?总不可能你和你妈妈亲近,就忘了咱们的父子关系吧。”
“那倒不会。”星幻笑了笑,把这个玩笑给遮了过去。
“那不就得了,我看由你来正正好。具体组里有谁,你自己安排,哪怕你一个人光杆司令,只要能处理掉也行。”
星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来人。”星权朝后望了望。
门口的守卫听见声音,赶紧走了进来。
“统上。”
“帮我准备纸笔。”
“是。”
那人点点头,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那人手里拿着两支笔和一叠纸走了进来。
他把东西放在了两张椅子中间的桌子上。
星权把椅子转了转,朝向桌子,拿起笔写字。
守卫下意识背过身去。
星幻始终盯着舞台,等到星权写完以后,才转过头来看着他。
“爸爸,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李叔叔的一封信。”
“李叔叔?他现在不是在澜碛吗?”
“对呀,所以我打算写封信给他。”
星幻点点头,看着底下坐着的李临意。
星权看着那个守卫:“帮我再拿个信封和封蜡。”
听到命令,守卫走了出去。
“小幻,从明天开始,你就自己找人把这件事情处理掉。”
星权拿过守卫手上的东西,在信封口上滴了几滴,随后上个印子。
“帮我交给马新正,就说……速速寄往澜碛李潇然处。”
守卫点了点头,走出门去,来到了交通轨道部门。
由于守卫是星权的贴身人员,里面的人基本都认识他,刷脸就进去了。
守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马新正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了爽朗的一声。
守卫打开门,将手上的信封递交给马新正。
“这是统上的信,要求火速寄给澜碛李潇然总长处。”
马新正双手接过了信,边看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寄送单,来到了寄存处,填好表格,递给里面的人员。
工作人员接到后,立马传到了隔壁的特快寄送处。
当天傍晚,信就从明渊寄到了澜碛。
此时,李潇然正在澜碛山上住着,负责有关澜碛裁军的事情。
李潇然拿过信,打开看了看。
赵笙披了条围巾走了下来。
“小赵,你怎么下来了?”
“楼下这边有动静,有点不放心,想来看一下……是谁寄信吗?”
“是统上寄过来的,说是钱先生去世了,想让小幻搞一个调查组,负责调查具体情况。”
赵笙点了点头,把围巾系得更紧了。
“你先上去吧,感冒了就不好了。”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感冒了吗?”
“感冒一年四季都有,你不一样,你要照顾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你也要注意。”
李潇然点点头,请那个送信的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马上写了封回信,交给那个送信的人。
当天晚上,这封信就到了皇宫里。
马新正特意拿着信,亲自来到了皇宫里。
星权接过信打开来看,马新正站在一边,看着星权。
星权向后退了两步,打开信。
统上:
依某观之,此事甚好,也可让小幻多多锻炼。同时,统上也应时刻注意确保钱老一家安全。
潇
星权看完信,将它放进信封,二话不说,丢到了火里。
“统上,您这是干嘛?”马新正看着星权的动作,顿时慌了神,正要扑上去捡。
“行了,不要捡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回去吧。”星权瞥了一眼马新正,回到了房间里。
马新正点点头,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向窗子里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