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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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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星权拿出了根烟，眯缝着眼睛，点着火抽了一口，仰起头，把烟吐进黑夜里，像是暗无天日的夜晚当中，猛然出现了一朵从地上飘起的云。
他咳嗽了一声：“单凭周瓒徽他们，决计想不出造反这条路。毕竟都是自己的弟兄，谁也不忍心看到当年和自己浴血沙场的战士现在死在内斗。”
孙启楠张口又闭口，扫了一眼星权的表情，犹豫半天，还是讲了出来：“可最终他们还是下定了决心，要挑起内战。”
“可不也没挑起来嘛。”
“因为汤正望。”
“……这种话在这里说说就好。”
“什么意思？”
“你猜我为什么让小幻和小奎领兵出征？”
“是为了锻炼他们？”
“锻炼……是，倒也是其次。”
“那是什么？”
“我怕他们在我死之后搞事情，所以得先给小幻他们攒下一点底子，不然将来我死之后，他们匆匆接过政权，无所措手足，什么都不会，关系没有，手段不懂，就连如何逃命也都不懂，这怎么行？”
“可统上，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隔山打牛，借着周瓒徽，重创王轻尘他们？”
“现在王轻尘、冯锡正他们在首都还是有一定势力的，我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很难保证能够在打倒他们以后一口气清理干净他们的关系网。如果不能保证一口气清理掉，春风吹又生啊，你也知道。
“何况我们刚刚把他们派过去清理白钱两家，明面上这两家可是叛国。
“如果我把跑去清理叛国的人给清理了，既是我对我自己刚定性的案子的翻案，又会助长了王轻尘他们所谓‘殉道者’的名声，反而会助长他们的声势和力量，最后我们反而不占理。
“现在我们只用最终证明王轻尘冯锡正他们已经走在了一起，而且确实有图谋。会议结束以后，我跟他们宣布处理两家人的时候，王轻尘和冯锡正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都没有试着为他们辩驳一下。
“李临意倒是有些犹豫。星幻就不用说了，毕竟是他老师一家——当然，说起来白抟、白安父子也是我老师了，我当年就是白老爷子教的。”
“白老爷子？”
“白安。我一般称白抟为先生，称白安为老爷子。
“当年我挂名在明大的时候，老爷子给我正经上过课，不过我的历史启蒙是白抟先生的《渊洛史探》，记得是六岁——还是七岁——年后开始背的，这个我应该跟你讲过的吧？”
孙启楠点点头。
“那就是了。说回来，既然我们已经确切证明了王轻尘、冯锡正他们，他们又在我们眼皮底下，又需要急什么呢？难不成还能让他们飞了？
“何况他们还舍不得飞呢，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在他们眼里，整个明渊未来都是他们的，他们又怎么舍得离开这片肥沃的土地呢？他们的根子可在这里啊。
“要是离了明渊去别的地方，他们肯定得自断手脚，自己把自己连根拔除，到头来终会落得个水土不服啊。
“既然现如今我们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他们既有前进的方向，又有退后的余地，就更舍不得往后退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进可得明渊，退可保自身，不如主动前进。这样，哪怕失败了，还有退的余地。
“在他们眼里，周瓒徽这次他们不也全身而退了吗？而且还能亲手把白钱二家处理了。如果他们未来要争权夺利，这两家势力也蛮大，现在就能借机把他们处理掉，他们心里应该早就乐坏了。
“等到他们一直往前走，走到连周瓒徽都没走到的一处新的悬崖，我们也就可以把他们推下去了。也只用那么一推，不需要折腾别的。如果不这么干，我们何必挖出这片悬崖，还把它伪装成自然呢？
“要是现在就让他们明显察觉到我们要对他们动刀子，把他们逼急了，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况且我们现在不也才正在考验郑怀津嘛，光首都就有三万军队，这些可都是在郑怀津统领下的。”
“……可……归根结底，这三万人不都是要听从统上的调度吗？”
“你别忘了，事急从权。我当年受命郑怀津在关键时刻能够调动这三万人，如果他擅自动用这个权力，首都转瞬间就没了。”
“……所以……统上对郑怀津的考验，也是……在帮助储君？”
“你觉得是在帮他什么？”
孙启楠本想着，星权对郑怀津的考验是想公开他的忠诚度，从而为后面星幻的即位和稳固政权找到一个表面和实际都比较忠诚的人。郑怀津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有功劳又有能力，还有权力，对于像星幻这样在朝中没什么大的关系，而且也似乎没有多少权谋实力的人是一个早期的保障。
即使后面星幻要替换掉郑怀津，好歹他首先能借着郑怀津稳固住自己的地位。等到地位稳固了，哪怕他替换郑怀津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孙启楠其实都想到了，不过他怎么能说出来呢？明面上讲，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懂呢？但他实际真的懂，所以他只能闭嘴，虚言其实，遮遮掩掩。
他已经看见了周瓒徽他们自作聪明的下场。凡是有一定实力的人，早就已经被星权实际上架空了，留下个空壳子给他们，不过是在考验他们罢了。
周瓒徽他们没有经受住考验，郑怀津就能经受住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星权手下，不论是经受住考验的还是没经受住考验的，最后获利的都只会是他。
没经受住考验的，星权可以从明面上以正义的名义直接消灭他们，而经受住考验的，星权也不会对他们有所放松。那些明面上把考验应付过去的人其实也明白，也乐意为了自己和身边人配合星权。
孙启楠越想越觉得这话题有些严重，试着找别的话题，企图把星权的注意力给岔开，没想到星权先发话了，这倒是解了孙启楠的难：“有关渑梁的文章，到时候你先写出来给我看。”
“统上，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写了。”
“你还挺快的。”
孙启楠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纸。星权把纸展开：“你们已经写好了？”
“对，统上。”
星权转头看向汤正望，随后又瞄了一眼孙启楠：“给我执笔。”
孙启楠点点头，从另外一边口袋里掏出一叠小纸张外加一支笔递给星权。
星权在纸上写了几句话交给汤正望。
“统上，这个我是不是……”
“不要管那么多，这就是你的，到时候你直接回首都，把这个交给郑怀津。”
“是。”
汤正望向前一步，朝星权敬礼。星权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他压了压孙启楠给递给他的那份略微褶皱的样稿，边圈画边念叨。孙启楠凑到星权身边。两个人坐在秋千上轻微晃动着。
孙启楠也就晃两下，发现秋千声音有点大，可能只是部件摩擦的声音吧，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敢再继续晃了，就那样跟坐在椅子上似的，等待着星权发话。
“……第一段汤正望的那部分，到时候你去处理一下……这个。”
“是。”
“……呐，看，‘其僭越之心早已有之’。这个‘早’是什么？你这里得给它说一下。”
“是，统上。”
“这个‘倾尽钱粮’你就不要写了，这个是谁写的？”
“是，我明白，回去就改。”
“……如果是新人写的，一定要让他记住这一点，不要你自己不吭声，那就拿过去替他改掉了，要跟他讲过的。”
“明白。”
“……你看，‘当场杀死’，觉没觉出点不妥当来？”
“……明白。”
“……‘严厉镇压’，镇压完了以后呢？你得把镇压的这个作用写出来。光写镇压，合适吗？”
“是。”
“……‘帝国军队’，谁领导的帝国军队？你这个也得写清楚，应该提一下小幻和小奎他们。”
“提储君可以，幽奎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人家在战场上立功负伤，难道不合适吗？”
“小奎她是枫宁的呀。”孙启楠犹豫了一下，眼见星权露出了个笑，他愣在了那里，半晌他才觉出味道来，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种事情还要我讲？”
“明白，是我考虑不周了，回去一定补上。”
“……‘一切邪恶势力都将被粉碎’，这句话……”星权手上的笔在纸上飞舞着，潦草的字迹让孙启楠看着皱了眉头。
“你看这边，又是这样，都最后一段了，你应该总结一句。什么叫‘本报再次声明’？你声明什么？声明是对一些潜在事物的警告，那这件具体事的总结呢？去哪里了？
“不给渑梁这件事收个尾，然后直接让那些人注意一点，让他们不要怎么样，有威慑力吗？杀鸡儆猴，你鸡都没杀，猴子会怕吗？这地方总该点一句的。”
孙启楠紧接着点头。
“……你再看这句，有没有觉出点味道来？‘一旦发现，立即镇压。’”星权握着纸笔，摊开手。
孙启楠试着想了想：“……没说完话？”
“对呀，‘一旦发现，立即镇压”，然后呢？对于镇压我们要怎么处理？镇压以后我们要怎么样？这里一句没记，光是镇压就完了，那岂不是人家起来一批，你们杀一批？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杀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杀？”
“……明白了。”
“不要一直什么明白了明白了，你得跟他们讲的。立即镇压以后呢？绝不姑息，就这四个字就够了呀，对不对？多了这四个字，这句话就直接把重点给点出来了呀。
“对于已经叛乱的，我们坚决镇压，那对于那些意图叛乱，尝试叛乱但还没起来的人，我们的态度呢？这个你总得说一句啊。”
“是。”
“‘立即镇压’，搞得我们是什么？杀人不眨眼，见到人就杀？你是不是经常在总社里面让他们练习这种那么绝对的语气，搞得好像自己主宰世界了一样。”
“没有没有。”
“没有那还这么写？”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星权总算在纸上结了尾。将最后一个句号收尾，星权把纸笔递回给孙启楠：“行了，如果没事的话，你等一下就可以回首都了，把这个打出来。”
“是。那统上，有关这次会议的呢？”
“有关这次会议……你可以和王轻尘他们发一个内部通行。”
“可他们不都还在澜碛吗？”
星权低头笑了笑。孙启楠没多说什么。
“如果你觉得要休息的话，今晚也可以住一夜。”
“不用了统上，我立马回去。”
“需要那么急吗？”
“毕竟晚上也没什么事，干脆在路上睡一觉。”
“就这么点路，恐怕你睡不够啊。”
“只要有需要，我不睡也可以。”
“……还是要注意身体的，工作量是大，但还是得抽出点时间来。路上有机会休息是好的，也不能只抓着这点休息。”
“是，统上，那我就走了。”
星权挥挥手，孙启楠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