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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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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神皇看着星幻,忙找着反驳的话:“可即使你们胜利了呢?胜利以后又该怎么办?”
“胜利以后无非一是巩固,二是解放,三是促进,四是改造。巩固胜利果实,解放劳苦大众,促进社会改革,改造落后群体。”
“改造落后群体?他们不应该是你们这些人的敌人吗?敌人不应该被消灭,还要改造?”
“那当然。革命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人,不然革命就成了人类文明乃至整个人类种族灭绝的根源了。革命是要促进的,促进就不能一味地喊打喊杀。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都应该有价值,也都可以有价值。经过一定的教育改造,是可以让人真正发挥其效用,成为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人的,哪怕学问家也是这样。
“过去他们浮于理论,当他们将理论同实践相结合起来,在实践当中去证明理论,发展理论,我敢保证,他们的学问会比过去空谈理论发展得要快得多。”
“那你所谓的落后群体包括女性吗?”
“女性?”
“对。”
“你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主流强调男尊女卑,改造落后群体是不是就包含了女性呢?”
“你重点搞错了吧。”
“搞错了吗?男尊女卑落后群体不是女性吗?”
“落后群体的‘落后’,其根本是他们思想高度的落后。提倡所谓男尊女卑的人本身就是男权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不一定都是男性,但他们肯定都能从中获利,否则他们不会无缘由地推崇这些。
“要这么说起来。人类社会男尊女卑的历史其实相当短暂,不过倏忽一瞬,真正长久存在过的反而是女尊男卑。”
“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很惊讶吗?”
“女尊男卑,怎么可能呢?”
星幻笑了笑。
神皇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根据近百年的考古挖掘以及对部分史料的研究,人们逐渐创立了‘人类学’这一概念。追溯到人类社会早期你会发现,当人类种族刚诞生于地球没多久的时候,由于人类数量极其微小,只有几千几万,甚至一度降低至几百人。
“出于繁衍种族考虑,女性成为了各个人类氏族部落的主要领导人,成为了他们的核心,骨干。这是其中一种说法。
“还有一种说法相对比较逗趣,不过也有一定的道理。相对而言,从体力上讲,男性相对更占优势,所以在过去,男性往往以打猎获取食物,而女性则通过采摘来获取食物。
“相对的,男性捕猎,收获和风险都很高。有时候能捕到些野兽当一顿饭,有时候被野兽当一顿饭,这都是常有的事。
“久而久之,男性通过捕猎这种不稳定的食物获取手段来获得食物,相比较而言,其优势就比女性要差。女性通过采摘获取食物,相对更安全也更稳定,即使没有那么多肉,但好歹有吃的。
“慢慢的,各个人类氏族部落就逐渐聚集起了一批以女性采摘者为核心的集体。这一个个集体中,女性的地位是最高的。从某种方面来讲,这也正应了那句话:有奶便是娘。
“不过,随着后来游牧业和农业的发展,男性体力上的优势逐渐使得他们拥有了粮食生产上的优势,这时,男女间的地位开始倒转过来。
“这也从侧面上说明民以食为天的道理。谁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谁能让更多的人活得好,谁就能掌握话语权,掌握主动,最终掌握所谓的权力。
“可是,农业牧业的发展,距今考古发现,也就是这万八千年的事情,对比整个人类历史其实过于短暂,何况人类文明也就只有几千年。
“可是,出于生存的需要,粮食生产被排在了整个人类种族的第一位,而男性又在其中有着相对优势,自然慢慢的就由女性氏族社会转变为男性氏族社会,一直到今天。
“所以,所谓的男尊女卑,女尊男卑,其实就是谁更能够使得整个人类种族生存繁衍下去。
“过去女性能够保证最低底线,现如今男性出于体力上的优势,他们能够获得更多的粮食。因此话语权就慢慢倾倒到了他们手里。
“可现如今,社会在不断发展,体力上的差距已经逐渐被其他某些东西取代了,当然也没有完全取代,体力还是比较重要的一环。
“但是通过某些手段,体力差距已经成为可以弥补的了,而非过去所无法根本改变的。”
“可即使体力上的差距能够通过某些东西来弥补,那脑力呢?男女之间的脑力总是有差别的吧。”
“为什么会有差别?男女同为人类,脑子难道还长得不一样了?你是凭什么来判断男性和女性的脑力有着根本上的差距的?难不成是因为女性相较于男性而言有独特的器官?或者反之?
“在这种方面举一反三,似乎并不适合吧?不能因为某些独特性,而将其一般化。
“……说起来你这些话倒是让我想到了在首都议会里的那群人,他们当初似乎也是这么说的吧。借着什么以前没有女性当过的先例,没有这个那个……没有先例就创造先例嘛。
“所谓道德制高点,不过就是找了个理由来维护稳定,确保一切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不会时不时地诞生出一些新东西来搅扰他们的安宁统治。
“在我过去一系列的教育经历当中,议会可是被称为神圣的东西,是人民意志的最高代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最能够体现先进思想的地方。
“因为这些理论教育,我原本以为议会那群人都接受过高等教育,自然是不会有所谓男尊女卑那种思想的,可谁承想,我竟然一脚踩进封建的大本营里来了。
“好像我的脚都被玷污了,我甚至连踩进没干的水泥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那一刻,议会里积攒的腐臭好像一路传到了宗陵……不知道幽絮他们怎么看。”
“幽絮?”
“对啊,小奎不是他的女儿嘛,如果让他知道,明渊议会里面有这么一群人对他女儿是这么种想法,他会怎么想呢?”
“那你会怎么想?”
“要是我,直接把他们全杀了,再换一批。”
“……难道这样不会过于激进了吗?”
“激进吗?议会作为人民意志集中体现的地方,不应该代表先进思想吗?如果连他们都如此思考,那不就成为了阻碍社会前进的大本营了?
“本就应该成为激进力量代表的地方妥协于保守势力,留着他们还有什么用?
“假设有一瓶很金贵的牛奶瓶子,可是里面的牛奶都烂了,臭了。瓶子贵,舍不得丢,还可以用,难不成要把臭了的牛奶留着喝了?
“既然我们有能力换新的牛奶,为什么偏偏要喝臭牛奶呢?只会伤了自己身体,别无他用。很简单一个道理,是要命还是要肢体健全?
“如果要命,那就得截肢,如果想要肢体健全,那你就能得到一副四肢健全的尸体。就这两条路:要么残疾地活着,要么健全地死去。
“为了一个能够解决的问题而担惊受怕,最后葬送了自己的生命,根本上是懦夫的表现。他宁愿死都不去面对自己还能活着的既成事实。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未来已经彻底失去信心的时候,就是他们彻底死去的时候。”
“可总是有人会为着这个害怕的,人畏惧痛苦,避免痛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照你这么说,你们的革命难不成是无视人性的吗?”
“当然不是无视人性的。”
“那你怎么能说,他们为了极端的痛苦而了结自己的生命是懦夫的表现呢?”
“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我说的是,当能够改变某些事物,且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的时候,他们一味地退让妥协,最后断送了自己的生命,这种情况是懦夫的表现。
“前面我也反复强调了,生存是人的第一性,一切生命自诞生以来,就会想方设法的使其存在下去。何为存在?就是保证期能够持续生存下去,直到无法改变的那一天为止。
“当他们所受到的痛苦已经远远大于死亡的时候,他们选择死亡,我毫不意外。对这些人,我选择尊重、同情他们,我很能理解他们。
“你有没有经历过生死剧痛,就理解他们?”
“我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我经历过类似的感情。既然你都知道我们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我小时候经历过什么。
“印象里,其实我经历过很多事情,我有时候我都故意的不去想,一说到这些,脑子里就开始浮现出来了。有一个画面,是一对尸体:两个女性。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女儿。
“那个时候我在农村。农村相对于城市而言,重男轻女更严重一些,毕竟农村要劳力,如果生下个男娃子,好歹能过几岁就去干农活,相对而言,女娃子不太受人喜欢。初我待的那个村子就是这样。
“当那个时候我在村子里关系还挺好,大家也都蛮喜欢我,偶尔我还给几个小娃子辅导功课,也是被他们家里邀请过去的。
“几个人原本都在各自的家里,我得跑东跑西的,后面干脆几个人聚在一起,定个时间,什么时候都到一个地方来,那样我也方便。
“也就是在一天——我记得是下午吧,太阳还在天上晒着的时候——路过一条小溪流——其实也不算溪流了,有点深的,还有点宽,有时候我们在这边钓鱼,经常也能看到一些洗衣服的人。
“一般我都会提早一些出门,这样有时候路上看到什么景色可以留下来看两眼,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毕竟欣赏嘛,心情平静是最重要的。
“那条小溪我特喜欢——还是叫小河吧,听着更合适一些——我在河边走着,不远处的岸边有些高的杂草——也不知道是不是杂草。反正就是一片绿植——有点把边上水面给遮住了。
“我隐约看过去,植物的左下角水面上,有一片黑漆漆的东西。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个人的裤管子。我明显能够看出来是个人,但我又不敢动他。
“后来我赶紧跑到指定的地方,进门的时候,那几个孩子都在那里。我让他们赶紧回家,把自己家里人都叫出来,一群人跟在我身后,来到河那边。
“他们把人抓了起来放在岸边,有两个人伸出手探了一下鼻子,发现已经没呼吸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两个人是一对母子。
“妈妈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了爸爸,一直到二十三岁才生了一个女儿。本来那么多年都没生孩子,妈妈在家里一直受冷眼,被说是妈妈身体有问题,后来生了女儿。他们又说果然有问题,只能生女儿。
“那一家相对比较严重,边上的人可能也是出于客气,有时候家里老人打骂那位妈妈,边上也有拦着的,但闹久了,他们也就当戏看,闹起来了,就站在边上看着。
“那年那个妈妈刚满三十,姑娘也才七岁。看样子,她们应该已经在水面上漂了很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家的儿媳老婆,孙女女儿死了,都没吱应一声的,好像巴不得他们死了一样。
“我后来去问周边的人,他们除了说两句可怜,也没别的什么。有几个男的倒是语气挺横的,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女的生不出儿子有个屁用,不如死了算了。’
“好像女性生来就被当成了一种生育工具。不仅是一种生育工具,甚至成了某些人消遣的玩物,成为了一种物件。我学历史的,我当然知道,过去贩卖成灾。可是过去不仅有卖女,还有卖儿啊。
“每次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我又会想到,人家卖女,说着就卖了,把买来的钱买东西,给家里儿子吃。卖儿子,全家都得哭天抢地的,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试图用现在的理论来解释,可终究是不能完全解释得清,我只能想到,这或许是现实的物质需要和长久以来被教育的思想观念,两者在起着作用吧。
“那对母子后来到底是被害的,还是受不了来河边了断的,我不知道,当时我也没问,只是眼前这幅场景让我呆住了。等到好多光景以后,我才真正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你对星权是怎么看的?”
“……哼,哼哼……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杀了他。但是多年教育灌输给我的道德准则,让他始终在我眼里是父亲的存在。
“当然,从血缘角度上讲,他确实是我的父亲,可是在道德层面上,我们已经没有父子关系了,我和他之间只剩下了权力关系。
“原本还有着亲情作为外衣包裹着,现在外衣脱落了,利用与被利用便赤裸裸地暴露在了空气当中。哪怕最终这层关系的锁链被氧化锈蚀,我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感觉很痛快。”
“假如我是星权呢?”
星幻愣了一下。原本盯着神皇的眼睛模糊了一瞬。他奋力眨了眨眼,重新看着神皇,咽了一下口水,逡巡在室内。
幽皇坐在一边,脸上摆不出任何表情。
星幻背着手,从刚才站着的地方走到远处紧锁着的大门边,又从门旁边走回来,站在神皇面前,盯着他:“如果你是我爸,你不可能成为神皇。”
“难不成,我的功绩还无法使我成为神皇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六十岁正式统一,七十二岁加冕为神皇,我没记错吧?”
“当然。”
“如果你是我父亲,你不可能活到六十岁……我走了。”
神皇正要开口,星幻没等他答应,就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