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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炉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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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的奔波与一无所获，像一层湿冷的灰烬，覆盖在林光的心头。那本意外获得的蓬莱图册带来的短暂振奋，很快被更深的迷茫和焦灼取代。册子上的信息太过残缺晦涩，如同雾里看花，反而加剧了他对真相的渴望与无力感。
周末的午后，阳光慵懒，他却无心停留在家中面对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他再次走上街头，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城市的脉络里，目光扫过一间间店铺，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像是一个溺水者，绝望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可能存在的稻草。
不知不觉，他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老街。这里的节奏似乎比主街慢了几个节拍，行人稀少，店铺也多是一些经营多年的老字号，透着岁月的沉淀感。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樟木、旧书和某种不知名的香料混合的气息。
他的脚步在一家极其不起眼的店铺前缓缓停下。
店门很窄，深色的木质门框有些褪色开裂，挂着一块老旧的牌匾，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勉强能辨认出“藏珍阁”三个字。橱窗里陈列着一些陶瓷器皿、铜钱串和看不清年代的旧物件，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沉寂。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光线昏暗，空间比想象中要深，也更拥挤。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博古架和玻璃柜台，里面塞满了各种古旧物品：瓷器、玉器、铜器、木雕、字画、旧钟表…琳琅满目，却又杂乱无章，仿佛时光在这里沉淀、堆积，却无人整理。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陈旧气味，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和尘埃。
一个须发皆白、戴着圆框老花镜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用软布仔细擦拭着一枚铜镜，对林光的进来似乎毫无所觉。
林光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沿着狭窄的过道，在拥挤的器物间缓缓穿行。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承载着不同年代印记的物件，心中并未抱太大希望。这里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存放着时间的碎片，与他追寻的那个玄之又玄的“前世”似乎相去甚远。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过博古架最底层一个昏暗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几个显然不太受重视的铜器，大多锈迹斑斑，造型粗犷，像是些寻常的仿古工艺品。然而，其中一件物品，却让他的心脏莫名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小巧的青铜香炉，约莫巴掌大小，三足圆腹，造型古朴，表面覆盖着一层暗哑的包浆，似乎有些年头了。让它与众不同的，是炉身上隐约可见的、极其繁复精美的阴刻纹路，那并非常见的云雷纹或兽面纹，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却莫名觉得眼熟的符文图案，线条流畅而古老，透着一丝神秘的气息。
鬼使神差地，他蹲下身，向那老人询问：“老板，这个…能拿出来看看吗？”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过老花镜片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那香炉，慢悠悠地点点头：“看吧，角落那堆都是些压仓底的老仿，不值几个钱。”
林光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那个沉甸甸的小香炉从一堆杂物中取了出来。冰凉的青铜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
他将其托在掌心，凑到稍亮些的光线下仔细端详。炉身上的符文因为常年摩挲和氧化，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其笔画的精准和独特的韵律感。炉盖上有几个细小的透气孔，造型也别具一格。
乍看之下，似乎并无特别之处。或许真如老板所说，只是个有些年头的仿古工艺品。
一丝失望悄然掠过心头。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香炉放回原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过炉身那些凹凸的符文刻痕时——
异变陡生！
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如同沉睡千年的蝶翼轻轻震颤了一下，透过冰凉的青铜，悄然钻入他的指尖！
那气息清冷、飘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而纯净的韵味，与他记忆中凡尘世间任何气味都截然不同！
林光浑身猛地一僵，如遭雷击！托着香炉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拿不稳！
这气息…这气息！！
心脏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瞬间倒流回四肢，带来一阵冰凉的麻痹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世界…怎么还会有…这种气息？！
记忆的闸门被这缕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悍然冲开！汹涌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
仙雾缭绕的蓬莱主殿，白玉铺地，穹顶高远。晨钟暮鼓声中，一种特殊的、清冽而宁静的熏香气息，终日弥漫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以东海鲛人泪、千年雪莲蕊、月华凝露混合特制而成的“静魂香”，唯有蓬莱核心殿宇方能使用，有凝神静心、辅助修炼之效。
他记得，每次被仙君召见，或是在殿中随侍时，都能闻到那独特的香气。记得陆离在殿中处理政务时，那袅袅的香烟在他冷峻的侧脸旁缭绕，模糊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感。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大殿，因紧张而手足无措时，是那清冷的香气让他稍稍安定了心神…
那气息，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成为关于蓬莱、关于那段仙途岁月最鲜明、最无法磨灭的印记之一。
而这青铜香炉上传出的那一丝微弱气息…虽然淡薄了千万倍，几乎要随风而散，但其最核心的那缕神韵，那清冽、纯净、高远的韵味…
与记忆中的“静魂香”…一模一样！！！
“小伙子？怎么了？没事吧？”老板略带疑惑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将他从剧烈的震撼中猛地拉扯回来。
林光骤然回神，脸色煞白如纸，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攥紧手中的香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住的不是一件古物，而是救命稻草，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唯一桥梁。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质问，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没…没事。老板，这个香炉…您知道是哪里来的吗？”
老人推了推老花镜，摇摇头：“哟，这可就记不清喽。我这小店，东西收得杂，好多都是早年从乡下、或是拆迁的老宅子里收来的。这炉子…看着有点老气，但工艺不算顶精，应该是民国时候的仿品吧？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
仿品…民国…
老板轻描淡写的话语，像冰水浇在滚烫的烙铁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却无法熄灭林光心中的惊涛骇浪。
仿品？怎么可能！哪件仿品能历经岁月，依旧残留着一丝…唯有蓬莱仙境才可能有的仙灵气息？！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也绝非人间凡物所能模仿！
这香炉，必定与蓬莱有关！甚至可能…就是来自蓬莱！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他强压下激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追问：“那…您收来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吗？有没有配套的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嘿，你这小伙子问得还挺细，”老人笑了笑，“就是一个光秃秃的炉子，堆在角落里不知道多少年了，灰扑扑的，哪来的什么香哦。怎么，你想买来用？这种老炉子，看着好玩，其实点香效果未必好哦。”
“我…就看看，觉得造型特别。”林光含糊地应道，心脏却在狂喊：买下它！必须买下它！无论多少钱！
他仔细检查着香炉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更多线索。炉身除了那些符文，再无其他标记。内壁积着些许灰烬，但早已板结，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炉底似乎有一些极浅的刻痕，但磨损得太厉害，根本无法辨认。
但指尖残留的那一丝微弱气息，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刚才的发现绝非幻觉。
“老板，这个…多少钱？”他抬起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年轻人对个破炉子这么上心有些奇怪，随口道：“你要是真喜欢，给两百块拿走吧，放着也是占地方。”
林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钱包里掏出钱递过去，仿佛生怕对方反悔。
接过钱，老人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现在年轻人的喜好真是看不懂…”便不再理会他，继续低头擦拭他的铜镜。
林光紧紧将香炉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举世无双的珍宝，快步走出了“藏珍阁”。
午后的阳光刺眼，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但他却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结界中，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切。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那个冰凉的、却仿佛蕴藏着惊天秘密的青铜香炉上。
走到一个无人的街角，他再也忍不住，再次将香炉捧到眼前，指尖颤抖地抚过那些古老的符文，闭上眼睛，集中全部意念去感知。
然而，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仿佛彻底消散了，无论他如何努力，再也捕捉不到分毫。炉子静静地躺在他手心，冰凉、沉甸甸的，除了古老，似乎再无异常。
难道…真的是错觉？是过度渴望导致的幻觉？
不！不可能！那种触及灵魂深处的熟悉感，绝不可能有假！
这香炉一定有问题！那气息虽然微弱到难以捕捉，但必然存在过！它就像一把钥匙，短暂地打开了一扇门，让他窥见了门后那个被尘封的世界的一角！
他抱着香炉，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一片混乱，却又异常亢奋。
这个香炉从哪里来？是谁铸造了它？上面的符文代表着什么？它为何会残留着一丝蓬莱静魂香的气息？它流落人间多久了？又怎么会出现在那家不起眼的旧货店里？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盘旋飞舞。
更重要的是——这个发现，是否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与蓬莱相关的事物？甚至…存在着其他像他一样，与那个失落仙境有关联的人？
陆离那张冷峻的脸庞再次浮现在眼前。
陆离的异常，陆离的梦境，陆离那句“不止是今天”…是否也与这些残留的痕迹有关？
这个香炉，会不会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线索？
回到家，他反锁上门，将香炉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正中央，台灯的光线将其笼罩。他坐在桌前，屏息凝神，如同朝圣般凝视着它。
看了许久，他拿出手机，调整角度，将那些模糊的符文尽可能清晰地拍摄下来。他需要查证这些符文的来历和含义。
然后，他尝试着，按照记忆中蓬莱静魂香的成分（尽管人间不可能找齐），找来最接近的檀香和雪松精油，极其微量地滴入炉中，然后点燃了一小截线香。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寻常的檀香气味，缓缓渗入炉身。
林光紧张地注视着，期待着某种变化的发生。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香炉依旧是那个香炉，香烟寻常，没有任何异象。
一丝失望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更强的决心取代。
一次失败不代表什么。这香炉绝非凡物。他需要更多时间，更多耐心，或许还需要…一个契机。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那本《梦溪异闻录》上，心中一动。
“镜花水月”之术…需要特定之物为媒…
这个来自蓬莱、残留着仙灵气息的香炉，是否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媒介”？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开始在他心中摇曳生长。
夜色，悄然降临。
书桌上，青铜香炉在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那些古老的符文沉默着，仿佛守护着一个千年的秘密，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次被唤醒。
而林光的心，早已被这意外的发现彻底搅动，再也无法平静。
追寻真相的道路，似乎终于出现了一盏微弱的指路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