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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凝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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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如墨，将城市温柔地包裹。出租屋内，只余一盏孤灯，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将林光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固执的守望者。
他枯坐在桌前，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睛因长时间专注而干涩发痛，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带来一阵阵疲惫的胀痛。
面前的桌上，那个来自“藏珍阁”的青铜香炉静静地伫立着，在灯光下泛着幽暗而沉默的光泽。
指尖还残留着下午那一瞬间触碰时，那缕微弱到几乎虚幻的气息带来的剧烈悸动。
但此刻，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如何反复摩挲探查，那冰凉的青铜炉身都再无任何回应，沉寂得如同一块普通的、只是年代久远的金属。
死寂。
令人绝望的死寂。
仿佛下午那石破天惊的发现，真的只是一场因过度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不可能…”林光低声嘶语，声音因长时间不说话而沙哑不堪。他用力闭上干涩的眼睛，指尖深深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和焦躁。
他再次伸出手，近乎偏执地、一寸一寸地抚过香炉的每一道曲线，每一个凹凸的符文刻痕。触感冰凉、坚硬，带着岁月打磨后的微涩。他屏住呼吸，将全部意念凝聚在指尖，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毫残留的异常。
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潭彻底枯竭的死水，再也泛不起半点涟漪。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心头，浸透四肢百骸，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深切的悲哀。
他如今只是个凡人。
一个仙力尽失、记忆破碎、连最微弱的灵力气息都难以清晰感知的凡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千年前，身为雪莲仙子，他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何等敏锐？莫说这样一件明显带有仙灵痕迹的古物，便是深埋地底的灵脉，他也能隐约有所感应。
可现在…他空有那段记忆，空有那份焦灼的渴望，却失去了所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就像一个失去了双眼的人，拼命想要看清眼前的画卷，最终只能徒劳地触摸到冰冷的画布。
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比单纯的找不到线索更令人绝望。它意味着即使真相就在眼前，他也可能…根本看不见，摸不着。
“为什么…”他颓然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光影，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迷茫，“到底要怎样…才能知道…”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不甘心。
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死死锁住那个香炉，眼中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他换了一种方法，不再试图感知，而是开始仔细研究炉身上的那些古老符文。
这些符文是他目前唯一的、实实在在的线索。
他拿出手机，将下午拍摄的符文照片放大到极致，又找来纸笔，借着台灯的光，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模糊的纹路尽可能精确地临摹下来。
笔画曲折盘旋，结构繁复精密，带着一种独特的、非人间常见的韵律感，与他所知的所有古代符文体系都难以对应。有些笔画似乎因年代久远和磨损而断裂，更增加了辨认的难度。
他试图从《梦溪异闻录》和那本蓬莱图册中寻找相似的图案，但一无所获。网络上的搜索也大多指向一些模糊的神话传说或后人臆造的符号，毫无参考价值。
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灯火逐渐稀疏，城市陷入沉睡，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对着一盏孤灯、一个沉默的香炉、一堆无法解读的符文，进行着一场绝望而无声的角力。
疲惫和困意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的眼皮和思维。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对比、思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眉心因专注而紧蹙。
执着。近乎自虐般的执着。
他不能放弃。这是他千年来，第一次触摸到可能与“过去”、与“真相”直接相关的实物线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死死抓住，绝不松手。
夜，越来越深。
台灯的光晕似乎也变得有些朦胧，在他疲惫的视野里微微晃动。
不知何时，窗外原本被厚重云层遮蔽的月亮，悄悄探出了一角。清冷的、如水般的月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无声无息地流泻进来，恰好落在书桌的一角，将那青铜香炉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温柔的辉光之中。
林光正埋首于纸上的符文，揉着酸涩的眉心，又一次感到山穷水尽、无计可施的绝望。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天亮后再想办法时——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的闪烁。
来自月光下的香炉。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骤然一缩！几乎是屏住呼吸，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沐浴在月光中的香炉！
发生了什么？
是错觉吗？因为太累而产生的眼花？
他死死盯住香炉，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一秒，两秒…
香炉静静地立在月光中，毫无动静。
就在他以为真的是自己眼花，紧绷的神经即将松懈下来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黯淡无光、深深镌刻在炉身上的古老符文，在清冷月华的照射下，其中极其细微的几道凹槽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极其黯淡，并非金银的亮色，而是一种更内敛、更奇异的…仿佛沉淀了无数时光的、极淡的乳白色微光！如同深海中萤火虫一闪而逝的光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在这极致的寂静和黑暗中，若非他全神贯注地凝视，根本不可能发现！
但林光看见了！
真真切切地看见了！
那绝非金属的反光！那是一种…仿佛源自符文本身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带来的光华！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瞬间便重新隐没于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足够了！
林光如同被一道电流瞬间贯穿全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因动作过大，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他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无比，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在月光下恢复沉寂的香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不是错觉！不是幻觉！
那香炉…那符文…对月光有反应！
它…是活的？！或者说，它内部残留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仙灵气息，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会被激活？！
月光！是月光！
蓬莱仙境，沐浴月华而生！仙力运转，本就与太阴之星息息相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巨大的狂喜和激动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绝望，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指尖因兴奋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自持！
他猛地伸出手，想要再次触摸那香炉，想要确认刚才那神奇的一幕！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那冰凉的青铜炉身时，动作却猛地僵在了半空。
一个更冷静、更深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等等！
不能贸然触碰！
这反应如此微弱，如此短暂，显然其内部残留的能量已经稀薄到了极致，或许经不起任何鲁莽的干扰！若是操作不当，很可能导致这唯一的线索彻底失效，甚至…毁坏！
而且…为什么是月光？只有月光吗？需要特定角度的月光？还是需要其他条件配合？
刚才那一下闪烁，是偶然，还是…某种规律性的显现？
狂喜过后，是更加谨慎的思考和更强烈的求知欲。
他强行压下立刻进行实验的冲动，缓缓收回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和沸腾的血液平复下来。
他需要观察，需要记录，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他重新坐回椅子（轻轻地将椅子扶正），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香炉，尤其是那些刚刚闪过微光的符文区域，像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下一次可能出现的奇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月光在桌面上缓慢移动，如同无声的流水。
香炉再次陷入了沉寂，再无任何异动。
但林光的心，却不再冰冷和绝望。
那惊鸿一瞥的微光，如同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中，骤然点亮的一颗星火。
虽然微弱，却真切地指明了方向，带来了…希望。
他知道，他找到了钥匙。
一把或许能打开尘封千年真相之门的、脆弱而珍贵的钥匙。
夜色，依旧浓重。
但黎明，似乎已不再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