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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桃枝低低压着窗棂,帘幕卷处,凉风把缕缕清香送进屋里,鎏金银香炉里,龙涎香氤氤氲氲。

      皇后寝殿内,鲛绡帐重重,却有个女人低啜软语,好似梦魇了。风吹动帷幔,看时,她啮唇蹙眉,低吟不已,在梦中昏昏醒不来。生得是妖娆杏脸,玉骨冰肌,腻理粉腮,偏是又香汗浸肤,泪湿粉颊,真个滑腻艳冶。

      晨钟响了两次,巳时了,还不见皇后起床,若在常时,这个时辰,皇后已坐在窗边看书。不见皇后起床,侍女织梦来里间,轻轻地唤了声“娘娘睡醒了不曾?”

      却未听见皇后答话,侍女听时,阵阵呓语从锦帐里传出来,侍女便进前撩起幔帐,却见皇后表情痛苦,分明是梦魇了。侍女轻轻把她摇醒,问:“皇后您怎么了?”听见侍女在耳边一直喊,皇后慢慢转醒过来,她微微地急促喘息着,眼睫频频地颤动着,一副神思恍惚惊悸未定的样子。

      杏眸闪动时,回想梦境,画面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皇后却也能大致清楚做了怎样一种梦。梦里场景旖旎,断断续续的片段在眼前闪烁,她看见玄色的衣袍,衬着颀长的身影,便看见好像是一个少年一般的人儿,踱步朝她走来。

      看见皇后仍是惊愣的样子,侍女很担心,扶起皇后起身下床,说道:“您可算醒来了,可是梦魇了?快吃些茶点醒醒神。”侍女扶着皇后到榻上坐着,说道:“您歇会儿,奴去弄些茶点来。”

      坐榻靠着窗边,皇后起身至窗边,把帘幕扯开,透过漏窗往底下望去,便看见楼阁四周青梅萦绕,春日时节,垂柳瑟瑟,又是一年桃花盛开。

      皇后一边瞧着熟悉的春景,一面回想着方才的梦境,虽说梦里的画面断断续续朦朦胧胧,然而,只凭借几个片段,也足以清楚是怎样的一场梦境。

      她回想梦境时,用手抓了抓窗框,因为她清楚梦境之香艳靡靡,虽说她不觉得梦见这些便就是错的,然而,她到底身为北周的皇后,梦到这种场景,不算端庄。

      未知怎地梦见这种场景,当她回想梦里的人儿时,则只能回想起长挑的腰身,玄色的衣袍,脸长甚么样,却是看不清的。

      未知是何人,却觉得从身材来看,像是今上,再说,像是这般的靡靡梦境,也只能是梦见今上了,若不然,便实在荒唐了。

      想到皇上此人,皇后柳眉微皱,清寒的杏眸里闪过一抹恐惧。

      当今皇上,姜乾,暴虐狠厉,时常来皇后处发疯,而皇后乃是当今丞相顾掔的嫡女,顾婤,笄年时,被先帝聘为太子妃,去岁,太子姜乾登基,顾婤被立为皇后。

      这样算来,自离开相府,于今,顾婤已是深居长门堪堪六载。

      一阵暖风吹来,顾婤却因想到皇上而感觉身子颤栗,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发抖起来。她摇了摇头,想要把眼前皇上的狠厉模样甩掉,把那些可怕的记忆甩出去。

      她望着楼底下,从这个位置能够观察林苑的动静,倘若有人来寝殿,必定经过楼底下这条小径,每每皇上闯来寝殿时,站在此处则能够望得见。

      她不希望皇上姜乾来这里,不是讨厌今上,而是心里对他没有期待,其实嫁给他以来,顾婤对他多是这般冷淡态度。后来,姜乾登基,性子也越加暴虐,每每在处理政事上跟丞相不合时,便来她处发疯,甚至对她动起手来,慢慢地,皇后对今上就只有惧怕了。

      然而,她却也清楚今上的难处,也知今上为何厌她,毕竟自己的阿爹是当今的权相,把持着朝政,而今上又在政见上跟丞相不同,二人因此争执不断,丞相也因独揽朝政,而使得今上认为丞相有窃篡皇位之嫌。想到这些,顾婤又是皱眉,说到底,今上变得暴虐,难道不是被阿爹逼迫成这样的?再说顾婤自己,对皇上不冷不淡的,也怨不得被皇上厌。

      再说方才的梦境,似乎是今上想跟她亲近,而她却拒绝,今上就恼了。这般仔细一想,却是自己的不对了,也怨不得今上恼她,不管是现实里,还是梦境里,她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不该拒绝今上。

      她便想着,等今上再来,自己应当好好地跟他说说话,劝他不要跟阿爹作对了,而她呢,也要在阿爹那边替着求个情。

      却说这里正好有一件事,可以缓解阿爹跟皇上之间的关系,是前几天的事情了,阿爹来皇宫,是为二弟的婚事,阿爹打算让二弟跟宗室的一位翁主成亲,来皇宫拟旨了。想来阿爹是有跟宗室联姻之打算,这两年来,随着阿爹的官位越来越高,宗室对此多有不满,认为丞相有篡窃之嫌,眼下,阿爹跟宗室联姻,可缓和关系,跟宗室之间的隔阂少了,对于君臣关系也是好的。

      未知阿爹为何忽想到了先退一步,顾婤只知道,这对于姜乾来说是个好事,当抓住机会,跟丞相低个头,说不定君臣之间,慢慢地消除误会,和好了。然而,她了解今上,暴虐昏庸,怕是不肯低头了。只能自己出一份力,多劝劝今上,莫与丞相作对,若不然,二人继续斗争下去,今上必然斗不过阿爹,阿爹也绝对不会放过今上的。趁现在,关系尚有缓和的余地,劝皇上主动后退,兴许阿爹会饶他一命。

      今上暴戾荒淫,为何皇后尚思量着他的处境?因为顾婤想啊,今上到底是一国之君,倘若阿爹行篡窃之事,顾婤也是定然不肯的。这般思量着,顾婤便盼着皇上来此,好地劝说他一番。

      她往楼底下瞧了瞧,往远处望了望,盼着看到皇上的身影。

      此时,窗外春景明媚,有粉嫩嫩桃花入目,明媚媚日光映照进眼里,景儿好,使得顾婤的心情也明朗,清艳的杏眸也染了一丝丝的柔,柔情似水的眸子里,漾着一个姑娘的样子来,这小姑娘跟这景色很衬。

      是垂柳匝地,垂枝翩翩的景儿,有鸟儿在枝头欢叫,有小姑娘坐在柳荫底下,捧着书卷念着书。“我拿来衣裳与你了。”顾婤捧着衣服,柔声说道。纤细手指分开柳枝的时候,小姑娘说道:“别。”顾婤认她是羞的,便隔着柳枝跟她说话,眼前虚虚掩着条条柳枝,她低着头,发髻漆黑,垂发遮眉,长睫把眼眸掩映着。

      她生得漂亮一双眼眸,把眉眼低着,瞧不见了,顾婤说道:“你抬起脸。”缓缓地抬起眉目,眸凝望过来。是漆黑的一双眼眸,直望向顾婤,顾婤盯着这双眸,眼珠黑漆漆的,就好像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水那般干净,却是深渊里的水了,因为她眼神十分认真,衬得眼波幽深有情,又是狭长凤目,眼尾上扬,把她衬得清冷矜贵。

      这个小姑娘,顾婤见过几回,是寄寓在相府的忱鸯小姑娘。忱鸯原应是齐国的公子,十五年前,北周灭北齐,冯妃被掳,时,冯妃有身孕,不久后,生下一子,便是忱鸯了。忱鸯出生后,被幽禁在顾掔大将军府邸,这大将军顾掔便是顾婤的阿爹了,今已位居丞相位。也不知忱鸯过得怎么样了,倘若她好好的活着,今年将好及笄,跟二郡王一样的年龄。

      说到这个二郡王,他是顾掔的次子,也就是顾婤的二弟了。说来,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与二郡王有关,便是跟宗室的翁主成亲。昨儿,丞相府又派人来皇宫,传话与顾婤说:“丞相有令,二郡王已到成亲年纪,郡王曾与宁王之女有婚约,丞相的意思,郡王这月底成亲,皇后务必把这件事做好,明儿,郡王来皇宫领旨。”

      跟宗室的翁主成亲,在顾婤看来是一件好事,只是,这娶亲的是二郡王,便奇怪了。二郡王常年把自己关在厢房,不肯出门见人,却如何成亲?然而,这却不是她该管的事情,照阿爹意思做便是。“顾婤说道:“本宫知道了,你且回去回复丞相吧,明儿着郡王进宫领旨成亲。”

      池塘边,柳荫下,着个少年郎,捧着书卷,无事戏鸳鸯,有兴念蒹葭,紧趁春光好,不负年华。

      这个少女,书念得乏了,起身回屋,坐在桌前,倦的又念了一时,就趴在桌上睡了午觉。

      看她身穿素白的广袖衫,绣竹叶纹,衣带束腰,端的是一捻捻沈腰,又有鬒发如墨,顺着清瘦的肩背,披散开来。

      这说的,是公子忱鸯了。原是齐国的公子,其母为齐国妃,十五年前,大将军顾掔率兵讨伐北齐,大捷,掳冯妃至北周。当时冯妃已有身孕,不久后,生下一子,便是公子忱鸯了。

      忱鸯从一出生,便被幽禁在丞相府的西角荒园,因为她姑娘家的身份不能示人,只得从小女扮男装,她甚至不能出门,像年节这样的节日,才能有机会出来瞧上一瞧外面的光景。

      记得几年前,忱鸯曾出得门一次,甚至还到皇宫里转了转了,却是因为相府家的千金成亲,被册立为北周的太子妃,这等天大的喜事,恩准她这等低贱的之人出门,为相府千金送亲。

      新娘君乃是相府的嫡女,顾婤。说起顾婤,忱鸯小时候,见过她几回。却说顾婤成亲时,相府很热闹,忱鸯从荒园溜出来,来内宅玩,竟至顾婤的厢房。那时池边桃花谢了,凉风带着绵绵雨,新娘君待西厢闺中,窗外绵绵雨湿了桂花,忱鸯躲在蔷薇花架下,偷眼往西厢闺房瞧看,厢房里的少女,穿着青绿钗钿礼衣,高髻金步摇,星靥碎妆红唇。

      从不曾见过这样美艳夺魄容颜的女人,忱鸯就躲在窗外瞧了会儿,偶一瞥,看时,顾婤哭了。忱鸯就心想,像她这样尊贵的人儿,也会不开心的?

      “顾婤姐姐......”便闻得少女在梦里低低地叫着。

      忱鸯一直被幽禁在西角的荒园,原不能认识这位嫡女,全是凑巧,有次,她又溜出来玩,误入西厢房,被仆妇认作是贼,那仆妇擎着扫帚赶她,她只顾跑。

      便看见趴在桌上的少女,修长的眉紧蹙,薄唇紧抿,身儿轻轻地颤,低低地叫着:“救命,救命......”

      梦境里,在六年前,她被仆妇追着,她跑啊跑,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栽了个跟头,仆妇跑过来,把她擒住,欲交给主母处置,忱鸯就心想,这下完了。主母不准他踏出荒园半步,若被发现,定不轻饶。

      “阿娘阿娘......”她无助地喊着。虽说是梦,也吓得她把长眉紧蹙着,唇瓣紧咬着,呢喃着呓语。

      “喊谁都没用。”仆妇得意可怕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趴在桌上的少女,陷在梦境里,大手狠狠地在书案上抓挠,指节弓起,青筋突出,指甲都要掐进木质桌案里了。

      就在她被梦境折磨得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听得头顶响起一道明媚的声音,柔声说道:“饶过她吧。”

      那仆妇便饶了忱鸯。忱鸯因此逃过一劫,回去跟养娘说了此事,忱鸯说:“那个少女心地真好,多亏她为我求情,只可惜,不知她是府里的甚么人,我还想送礼物与她了。”养娘说:“你竟跑去西厢房玩,十分任性了,你可知,那是相府千金的住所,你说的那个少女,既然在西厢房,又能够吩咐仆妇做事,定是相府的千金了。”忱鸯便思量,是府内的哪位千金,那个少女比自己个儿高,十三四岁的年纪,当是相府的长女,顾婤。

      趴在桌上睡着的少女,软语呐呐,听她嘴里含含糊糊呢喃着“顾婤姐姐......”

      电光闪烁,雷声隐隐,一阵雷声直的袭来,少女猛地醒来。表情半痴半醒,凤眸靡靡凝着某处,蹙眉微喘吁吁,长睫欣欣颤动,额头香汗濡湿。

      忱鸯愣了有一时,惊觉自己趴在书案前睡着了,梦见了顾婤。却不知为何梦见她,就好像彼此上辈子认识似的,又或说,在不久的将来,二人之间好像会发生什么。

      她又愣了一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因为听见下雨,就起身来窗边立,高挑个身材,好比芝兰玉立于深林,端是清素风雅,细长凤眸凝着窗棂纸,便遐想自己与顾婤之间会发生甚么呢?

      看见有两根柳枝缠到了一起,映在窗棂上,缠缠绵绵,风也解不开,便用漆黑黑的凤眸凝着窗映柳。

      柳枝翩翩,在眼前飘啊摇,少女的手指自柳枝间探出,虚虚掩掩,手纤长,柔弱无骨,就像柳枝般的柔嫩,手指白嫩,媚光自柳枝间洒下来,落在她指尖,她的肌肤若珠光般细腻。

      忱鸯垂眸,说道:“别。”她便懂了,未分开柳枝,只说:“我拿来衣裳与你。”忱鸯低着头,看见她着妃色长裙,系长飘带,妃色的飘带随着柳枝飘飖,就像仙子一般。

      这般想着想着,忱鸯越加觉得自己与人家顾婤乃是云泥之别,再不会与她发生些甚么了。毕竟顾婤乃是相府的千金,北周的皇后,而自己则是......想到自己的身世,忱鸯眼神黯然。

      打雷了,水面上那对交颈而眠的鸳鸯,忽地张开翅儿,拍打着水面而起,窗前低飞盘旋着,忱鸯黯然的眼眸,盯着窗外,顺着方才的梦境,回想小时候的事情,记得那时在柳荫底下,少女把衣裳放下,笑着回了,忱鸯悄悄地瞧着她的背影。

      看时,她春日里着妃色长裙,穿大袖交领衫,腰间加蔽膝,系长飘带,在家不绾发髻,只梳了个平髻。她像仙子一般漂亮,忱鸯一直盯着瞧,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廊庑的尽头。

      距离这段回忆,已是六年过去了,顾婤现在长甚么模样,忱鸯都不知道。方才竟然梦见小时候,梦见几年前自己跟顾婤之间的事情,真是十分奇幻了。却说窗外那对鸳鸯,惊啼几声,展翅比翼高飞了,忱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追随着......

      正在这时,听得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察觉到是有外人闯进来了,忙跑到衣架前,扯下件儿宽袍,胡乱穿身上。

      紧接着又听帘幕一动,来人叫着“阿忱”迈步进到屋里。是阿娘来家了。忱鸯背对着阿娘,一边穿衣裳,一面说:“阿娘回来了,甚么事,出去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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