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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便看见一个年纪三十岁往上的妇人,绕过屏风来到里间,这妇人正是忱鸯的养娘,冯氏。冯氏有些慌张地说:“阿忱快换好衣裳,咱们马上就得出门一趟。”忱鸯背对着阿娘,边整理衣裳,边沉声问:“阿娘遇到甚么事情了,这等慌张。”

      冯氏说:“丞相令你过去一趟,在北亭等着了,府邸的郑管家亲自过来传话的。”

      提到丞相,忱鸯也是霎时间表情紧张起来,她知晓丞相的地位以及手段。“为何见丞相?”她低低说道。冯氏也是紧张地说:“我也不知道......阿忱切莫担忧,兴许不是坏事,倘若是丞相传你,不一定是坏事。相反,若是窦慎传你,说不定......”这般说着,冯氏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来。

      忱鸯已及笄,倘谶语应验,此次传她,怕是......好在不是窦慎传她,而是丞相,若是窦慎,情况一定不妙,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阿娘这番说,忱鸯怎不惊怕的,说甚的丞相传她到北亭议事,她才不想见甚么丞相哩。“我不去见甚么丞相。”“阿忱听话,不能不去,这不是咱们能拒绝的事情,你且听话,速速换好衣裳,去见丞相。”冯氏说道。

      忱鸯不想去的,可是见阿娘这般说,她怎能拒绝。她知晓阿娘的不容易,忱鸯寄寓在这丞相府,由养娘冯氏将养长大成人,很是辛苦。看见阿娘脸上的担忧藏也藏不住,忱鸯真是愧疚,因而对阿娘说:“阿忱听阿娘的就是,阿忱不怕那个甚么丞相,也不会有事的,阿娘莫担心。”

      姑娘懂事,冯氏感到欣慰,然而姑娘不懂,此事非同小可。就看丞相传为何事了,若是因谶语之事,恐怕......也罢,如今想这些也没用,既然丞相有令,当速速过去。冯氏催促道:“快换衣裳,此事不得怠慢。”

      忱鸯便绕过屏风,进得里屋换衣裳了。她从衣杆上取来里衣,握在手里时,却是为难地皱起了长眉,身量又长了,衣裳穿不上了,上次穿这件衣裳时,便有些穿不上了。

      该叫阿娘做新衣裳与她了。她往外间瞧了瞧,见阿娘着急不安的样子,不像是有心情关心她长大这件事,忱鸯便按下衣裳穿不上这件事不说。

      她不敢怠慢,拿起衣服就穿起来,十指纤纤如笋,修长又白净,扯着衣角使劲往上提,衣服小了,穿不上,她用力往上提也不是,用力往里拽也不是,直把她急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冯氏听见屏风那头的动静,问:“可需帮忙?”就要往跟前去,被她慌忙阻止道:“不必。”她紧扯着衣襟,脸色紧张,生怕阿娘进来,瞧见她的身子。

      冯氏往前走了两步,便在屏风口停住脚步,因为她清楚,姑娘自九岁起,便有意避着她了,去岁及笄后,是绝不肯叫近身了。冯氏说:“我到外间候着了,你有事且唤我。”忱鸯红着脸应道:“唔。”修长的手紧握着衣角,薄唇紧抿着,便是乖巧又执拗的一个人儿。

      却说忱鸯在里间换衣裳,里衣又小了,穿不上了,她却不与阿娘说,不单是心疼阿娘做衣裳辛苦,只因她知,衣裳不合身,是因为胸乳又长大了,与阿娘讲这个,甚是羞耻。

      此时想甚么却都没用,须得赶紧穿好衣裳,休叫阿娘等得着急了,她紧扯着衣襟,用力往上拽,勉强把贴身儿的衣物穿上,勒得身子不舒服,累得是气喘吁吁。穿好了里衣,她从衣杆上取来袍衫,赶紧往身上罩。

      这时外面想起阵走响声,脚步声在门口停住,短暂地没人开口,此时窗外正好响起一阵惊雷,待雷声止住,只听见门口有个男人缓缓开口,“冯姐姐,收拾好了不曾?”冯氏赶紧走往门口几步,隔着帘幕道:“累陈总管稍候片时,容得公子换身衣裳。”门外那男人又说:“主人在北亭等着了,休要主人等得不耐烦。”冯氏隔着帘幕又说道:“就好就好,不消得太久时间。”男人又说:“便劳烦冯姐姐了。”

      冯氏重新走回到屏风边,对着里间问姑娘:“可换好衣裳了?”忱鸯有些慌张的道:“这便好阿娘。”

      衣裳勒得不舒服,忱鸯红着脸大口地喘了喘,大手捻住扣袢,指节弓起,把扣绊扣住,罢了,咬着唇瓣,端的是有些委屈的样子。为了遮住身段,她须得在外面套一件宽大的衫,便是一件对襟长衫,她一边大手扯住韦带慌乱的系,一边说:“阿娘我好了。”其实她里面贴身儿穿的裲裆不合身,勒得身子不舒服,然而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个了。

      冯氏这才往里间来,道:“叫我瞧瞧你的穿着。”很小的时候,冯氏就时常嘱咐姑娘,只要出门,必须经她仔细检查一番穿着,过关了方可出去。

      忱鸯便像常时那样,站到阿娘跟前。冯氏举目把她打量,便看姑娘的身量发长得很快,自去岁生辰后,个子又抽发一大截,真的跟雨后春笋似的。然而可惜的是,只因十几年前流传的谶语,姑娘必须把女儿家的身份掩饰起来,须得在外面穿件宽大的袍衫,把这风流袅娜好身段遮住。

      被盯得久了,忱鸯有些不自在,问道:“阿娘怎一直盯着瞧?”冯氏微微一笑,道:“阿忱果然长大了。”忱鸯愚昧,不知阿娘话里的意思,可是,一说到长大,忱鸯就想到自己贴身儿穿的衣裳又紧了,胸乳又长大了。

      这般一想,很是羞赧,便有些韫色地说:“且说这一身怎样?”她意思是询问自己的穿着是否过关,谁想,冯氏竟又是举目把她从头到脚打量,颇为感慨道:“姑娘很好看。”忱鸯低着头,阿娘的视线从她胸前溜过时,她就把头低着了。急急道:“阿娘说甚的话,且说穿得合格否?”

      冯氏笑了笑,抬手为她整了整鬓边的垂发,与她附耳低语:“养娘总与你说,要你把自己当成男人,这个要千万记住,明白了?”忱鸯把眼眸低垂,语气闷闷道:“阿忱自是知晓,阿娘且放心。”冯氏抬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语重心长道:“待会儿见丞相,阿忱千万当心。”忱鸯郑重地点点头,低低道:“阿娘且放心。”

      可她实在不想见甚的丞相,又说:“我不想见甚么丞相。”冯氏语气认真说道:“阿忱且去,丞相有吩咐,咱们不可怠慢,阿忱一定要听话,咱们寄人篱下的,只得一切听丞相吩咐,丞相传你,兴许是有事情吩咐,这般也好,或许是咱们离开这里的机会,你切记住了,万事都须得仔细谨慎。”

      却说外壁厢,陈管家在院子里等不耐烦了,又喊道:“冯姐姐,还要好久么?”陈管家只说得一声,冯氏就忙忙答应道:“就好了。”冯氏携着姑娘的手,一起往外间去。

      又猛地停住脚步,狠拍大腿,道:“忘了忘了,幂篱。”忙到衣柜里取来一方薄纱幂篱与她。瞧着阿娘手里递过来的幂篱,忱鸯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出门必须戴幂篱,这是丞相夫人窦慎定下的规矩,夫人厌恶那来自齐国的妖妃,下令,那齐国的孽种出门,必须戴幂篱,免得把亡国的晦气带给丞相府。

      冯氏看到忱鸯表情失落,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阿忱听话。”声音心疼心酸,还隐含着恨意。

      忱鸯接过幂篱戴上,青纱垂落,清隽的脸显得黯然。

      她听阿娘的话,往外去,至门口,一想到要见的人是丞相,又止了步。“怎么了阿忱?”冯氏在后面跟着过来。忱鸯实在不想去,可又不想让阿娘担心,轻咬了唇瓣,说道:“没事。”只得往前走,抬起手,将门帘揭开,大步出去了。

      来到外面,便看见一个男人恭敬地立在院子里,这男人也是三十岁左右年纪,身穿鸦青色袍服,头戴软巾,这人正是丞相府的总管,陈管家。看见冯氏,微微施礼道:“辛苦冯姐姐了。”冯氏答礼相还道:“岂敢,我家公子要劳烦陈管家了。”

      冯氏紧握着忱鸯的手,担忧地望着她,道:“陈管家领你前往拜见主人,你且随他过去,切记,要万分当心。”

      忱鸯深深地望着阿娘瘦削的脸,阿娘双颊瘦削得只有骨头了,干净素洁的脸上长出些细纹。头发总是梳得整齐,盘个螺髻卧在头顶,穿着一身圆领单衣,搭配长裤,外面罩一件鸦青色对襟坦领窄袖长衣。

      阿娘甚是辛苦的,这些年把她将养长大。忱鸯打量着阿娘,也紧握住阿娘的手,道:“阿娘且放心,我过去了。”

      陈管在旁说道:“公子且随老奴来。”忱鸯松开阿娘的手,跟在陈管家后边去了,走了几步,回身望了望阿娘,冯氏亦担忧地望着她,此去未知福祸,若是因为谶语之事,怕是......

      冯氏不敢跟忱鸯提起谶语的事情,忱鸯也不清楚这件事,她跟阿娘点了点头,叫她放心,然后转过身,大步往前一直走了。

      丞相府宅邸内于北部有一带林苑,就是北亭了。本朝士人钟爱山水,修造园林之风兴盛,眼前这个林苑,傍自然山野,倚自然茂林而置,营深池,植桐竹松柳略加点缀。

      陈管家引着公子穿过廊庑来到北亭,沿着青石小径走到尽头,便是个八角亭了,在距离八角亭有一箭远之处,陈管家停下脚步,转过身与公子施礼说道:“劳烦公子略略等候。”

      听得被称呼为公子,忱鸯羞愧,不自然地用手抓了抓衣角,觉得失礼,又慌得恭敬地颔首,幸好有幂篱遮住她不自然的表情。

      陈管家沿着石径先过去到亭下,在主人身侧低语不数句后,下阶,沿着小径,至公子身边,请其过去到八角亭下。

      对于丞相,忱鸯敬重之,惧怕之。毕竟丞相位尊权重,而自己出身卑贱,不得不由衷佩服之,可也惧怕之,毕竟,当年就是这个男人的一句话,使得自己跟阿娘寄人篱下十五载。

      忱鸯沿着石径,踱步往前,心里很是紧张,忐忑至阶前,止步立定,直的立着,微不可察地叹息了叹,又慌忙屏息,她很紧张,感觉自己倘若这时说话,声音定然是颤抖的。

      丞相久不开口,背对着她立在亭下,忱鸯微抬眼,看见他高大威严的后背,着矜贵的紫色锦袍。忱鸯不敢多看,忙收回视线,垂首低眉。

      站在亭下的这个男人,正是丞相府的主人,顾掔,北周的大丞相。

      本朝国号为北周,几个月前,武帝姜穆驾崩,皇位传到太子姜乾手里,十八岁的姜乾即位后,生活奢靡极欲,终日沉湎酒色,他又滥施刑罚,昏聩暴虐,导致朝纲越发不整,朝政大权旁落在了丞相顾掔手里。

      大丞相顾掔权倾朝野,这引起了周室宗亲的不满,旁的不说,单是以宁王为首的五位王爷,他们暗中勾结,商量着就地起兵造反,一起对付顾掔。这五位王爷可不好对付,皆是皇帝的叔叔辈,曾跟随先帝征战沙场,颇有威望。他们此刻都在封地,倘若就地起兵,联合起来对抗顾掔,顾掔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为今之计,只得将他们骗到京师来,一并剪除之。如何将他们骗来京师?一个月前,顾掔跟亲信商议对策。首先,万不可打草惊蛇,否则,他们定就地造反,再者,必须将他们引到皇城里来,让他们的军队驻扎在郊外,待他们手无一兵一卒,被软禁在皇城时,顾掔动手一举拿下。

      他们最终商定出一个计策,便是利用娶亲,将五位藩王骗来京师。话说这丞相顾掔的次子跟宁王之女曾有婚约。今,顾掔次子已够束发之年,宁王之女已及笄,可成亲矣。女儿成亲,宁王岂有理由不来京师?宁王来,其余四位王爷定会来贺喜。顾掔遂派人至皇宫,令皇后下旨,准了这门事,宁王不敢抗旨,选定吉日,把女儿送来京师。

      这计策好是极好,怎奈,顾掔次子有先天缺陷,整日疯疯癫癫,不能出门见人,其余孩子则均年幼。最后,顾掔想到了那位被幽禁在相府的,来自齐国的公子,他将够束发之年,可替次子把新娘子迎娶进门。顾掔传忱鸯来北亭,便是为成亲一事。

      丞相缓缓地转过身,慌得忱鸯赶紧躬身说道:“参见丞相大人。”声音略略紧张,好在没有忘记施礼,忱鸯暗自松了口气。

      顾掔立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把眼打量他。却说这位公子,堪堪十五岁的年纪,生得儒雅清隽,身材修长似竹,垂首立于阶下,恭敬有礼。顾掔心里暗暗称赞道:是个人才的样子,可惜了......

      丞相沉默不语,这令忱鸯惶惶不安,便惶惶思忖道:可是惹丞相生气了?可是方才自己失礼了?正惶惶思索时,听得丞相缓缓地开口:“你过来坐。”声音低沉有力,极具威严,令人心惊胆颤。忱鸯心想,无愧是丞相。

      亭子里铺设有桌案,顾掔到桌案前坐下了,忱鸯则在原地立着,暗自微微松了口气,仍惶惶有些惊愣。

      顾掔道:“你也坐。”忱鸯规矩地施了个礼,慢的踱步至跟前,轻轻撩起袍角,在胡床上垂坐定。胡床虽名为床,实则是个坐具。顾掔执起陶案上的青釉壶,往个青瓷杯里斟满茶水,把茶盏轻轻推到忱鸯跟前,道:“你不必拘谨。”丞相倒是客气,忱鸯却不敢怠慢,规矩地捧住茶盏,道了声“多谢丞相”,并不饮茶。

      顾掔又给自己倒了盏茶,轻抿几口,不缓不急地说:“此番叫你过来,乃是有事与你相商。”忱鸯便心想,丞相怎会吩咐她事情做,也未知是何事了,忱鸯垂着眉眼,恭敬答道:“听丞相吩咐。”

      顾掔沉吟片晌,开口道:“我朝男子十三岁便可成亲,你今年已够束发之年,可成亲矣。”

      丞相着她过来,竟是为成亲?忱鸯惶恐了,自己跟丞相非亲非故的,怎关心起她的亲事来的?再说,忱鸯从未想过成亲,便想着,自己不需要成亲,不要丞相的一番美意,便思量着拒绝。

      思忖间,又听得丞相继续说道:“你心下觉得如何,可有为难之处?”却没有难处,只是忱鸯没有成亲的意思,也不须丞相关心。

      看丞相表情严肃,不容商量不辨喜怒的样子,直接拒绝,恐惹恼了他。忱鸯不敢怠慢,稍作思索,答道:“这件事,我须得问问阿娘。”

      听了这个回答,顾掔心里不悦,却未加以指责,只说:“此事颇急,你当做好成亲的准备,目下,你必须进宫一趟,把圣旨领了,之后再有吩咐,我自会派人告知冯氏,你且随郑管家进宫一趟。”

      丞相的语气不容置疑,看这阵势,这门亲事由不得忱鸯拒绝,倘若不听丞相吩咐,定会把他惹恼,自己倒是不怕,只恐连累了阿娘。

      忱鸯只得说道:“遵令。”丞相冷冷道:“嗯。”又说:“你是代替二郡王进宫领旨的,这件事情,不准对任何人讲起。”忱鸯又道:“遵令。”丞相道:“嗯,便这么决定了,你且听奴仆的吩咐就是。”说罢,起身,欲待踱步离开时,又背对着他沉声道:“你代替郡王成亲这件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忱鸯躬身称喏。

      待丞相离开,忱鸯才敢大口气地喘气,她委屈又无奈,心想,这个丞相实在不讲理了,成亲之事,也是能强迫的?忱鸯越想越生气,抬手狠地朝桌面上锤了下,石桌发出“咚”的声响,吓得她惊顾四周,没有人,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捶得发疼的右手。

      她着实不想进宫领旨成亲,叹气啊叹气,真想跑过去跟丞相说“我不成亲”,可她哪有这个胆量。就连回家跟阿娘说说话的空闲都没有,丞相吩咐过事情之后,管家就来了,郑管家说道:“已备好了车马,公子请随老奴来。”

      忱鸯不好拒绝的,这个郑管家人很好,对她礼貌,对阿娘也恭敬,再说,进宫领旨是丞相下的令,若拒绝,定惹恼他。

      忱鸯便跟在管家后面,听他吩咐,郑管家觉得公子很懂规矩,也瞧出他紧张,说道:“公子不必紧张,您跟着家仆就是,只不过是去皇宫一趟,到皇后处领旨。”

      忱鸯慢了一时,才明白,自己是到皇后处领旨。皇后,丞相的嫡女,顾婤。说起来,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了,忱鸯在好几年前见过顾婤,后来,顾婤进宫,就再没见过了。今,忽然说进宫见她,该怎样描述这种感觉,便觉得十分奇幻了,再加之,方才梦见几年前跟顾婤之间的事情,醒来后,便得令进宫见之,真是越加的奇幻了,总觉得,自己与顾婤之间,当真是要发生些甚么的。

      且不想这些,忱鸯跟着郑管家,往皇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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