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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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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呕吐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沈锈君浑身发,直接从狭窄的水箱顶摔了下来。
胃里还在翻搅,喉咙火辣辣地痛,但更让他恐惧的是水箱里那无声的、腐烂的证据。
必须清除掉!
这个念头疯狂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但他仅存的理智在尖叫:
你做不到!
这不是一只死老鼠!这是一个泡在水里开始腐烂的成年人!
他没有工具,没有帮手,没有时间!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现在试图“处理”,留下的痕迹只会更多,更快地把警察引向他和母亲!
本能和妄想在他脑子里激烈厮杀。
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一个更理智更符合逻辑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报警。
让警察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至少,这样能最快地“清除”掉眼前的威胁。
至于警察会不会怀疑他……至少现在,他还有“目击者”的身份作为一层薄弱的掩护。
他不能在这里留下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痕迹!
沈锈君猛地关上沉重的检修盖,隔绝了那地狱般的气味和景象——尽管那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地下室,反手带上那扇虚掩的铁门。
他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冲上楼梯,冲回自己家所在的楼层。
开门,反锁。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剧烈地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客厅里一片死寂,母亲还在沉睡。
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和气味,在与家中这温和的平静的对比下令人窒息。
他冲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浑浊的水带着异样的气味和细微的漂浮物流出来。
他猛地关上,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拨号,110。
“喂?110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要报警……金河小区,三号楼……地下室……水箱……水、水里有……有尸体!”
“很多漂浮物……指甲……皮……很臭……呕——”
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再次对着水槽干呕起来。
接线员的声音严肃而急促:
“先生?先生您冷静点!请说清楚地址!金河小区三号楼地下室水箱?您确定吗?”
“确……确定!快……快来!”
沈锈君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橱柜,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着。
报警了……威胁……很快就会被清除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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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筒子楼凌晨的寂静。红蓝光芒在斑驳的墙壁上疯狂闪烁。
裴肆野是第一个冲下警车的。
技术部门的初步反馈还没完全到位,但“Rusty”账号和那几篇冰冷的小说已经在他心里敲响了警钟。
此刻接到金河小区三号楼水箱发现尸体的报警,他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尤其是当听到报警人描述“漂浮物”、“指甲”、“皮”、“很臭”时,一股浓烈的铁锈腥味仿佛直接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他带着人,打着手电,直奔地下室。
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恶臭,在打开地下室铁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经验丰富的刑警们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封锁现场!法医!痕检!”
裴肆野厉声下令,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
他强忍着不适,亲自攀上铁梯,戴上手套,用力掀开了水箱的检修盖。
手电光下,浑浊水面漂浮的毛发、指甲碎片、以及那块触目惊心的皮肤组织……印证了报警内容。
裴肆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第一现场,是抛尸。
而且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不短了。
“查!所有住户!尤其是与死者有关系的!”
裴肆野一边指挥现场,一边大步流星地冲出地下室。
他需要立刻找到报警人!
根据报警电话定位和物业信息,目标锁定在302室,赵大姐家。
裴肆野的心沉了下去。
他带着一名女警,敲响了302的门。敲了好几下,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赵大姐带着惊恐的询问:
“谁……谁啊?”
“警察!开门!”
门开了。
赵大姐穿着睡衣,头发蓬乱,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茫然:
“警、警察同志……怎么了?”
她显然被楼下的警笛和动静惊醒了。
裴肆野的目光锐利如鹰,越过赵大姐的肩膀,瞬间锁定了客厅里蜷缩在旧沙发角落的那个身影。
沈锈君。
他裹着一件薄外套,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想把自己藏进沙发里。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地下室沾染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湿气和……淡淡的腐臭味。
裴肆野的心头狠狠一震!是他报的警?!他怎么发现的?
深更半夜,他一个高中生,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锈君?”
赵大姐顺着裴肆野的目光回头,看到儿子的样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她扑过去,想摸摸儿子的额头。
“别碰我!”
沈锈君猛地一缩,声音嘶哑而尖锐,像受惊的动物。
他抬起头,眼神空洞而涣散,带着一种裴肆野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惊悸和茫然,仿佛灵魂还没从那个地狱般的水箱里回来。
“是他报的警,赵大姐。”
裴肆野沉声开口,目光紧紧钉在沈锈君脸上,试图从那破碎的眼神中寻找蛛丝马迹,
“他说在楼下供水水箱里发现了尸体。”
“什……什么?!” 赵大姐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被旁边的女警扶住。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又看看裴肆野,
“水、水箱?尸体?”
“锈君……你……你深更半夜跑那下面去干什么?!啊?!你不要命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后怕和崩溃的哭腔,
她扑过去抓住沈锈君的肩膀用力摇晃,
“你知不知道那多危险!万一……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那里面……那里面……”
她想到儿子可能看到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话都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泪水夺眶而出。
沈锈君被她晃得身体更加僵硬,眼神却依旧空洞,只是喃喃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像耳语:
“……水……有味道……很臭……飘着东西……像……像指甲……”
他的身体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次被那恐怖的景象攫住。
“水有味道?”
赵大姐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
“是有味道!妈不是说了吗?脏!不让你碰!咱家不是买了桶装水吗?!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大半夜跑下去干什么啊?!你是要吓死妈妈吗?!”
她用力捶打着儿子的肩膀,发泄着极度的恐惧和后怕,又忍不住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我的傻孩子……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妈怎么活啊……”
裴肆野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母亲的反应真实而激烈,是纯粹的担忧和后怕。
而沈锈君的状态……他见过很多案发现场的目击者,那种巨大的精神冲击带来的呆滞、颤抖、语无伦次,此刻在沈锈君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更加严重。
但这反而让裴肆野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仅仅因为水有“怪味”,就能联想到尸体,并且有勇气(或者说被幻想驱使着)在深更半夜独自潜入那个阴森恐怖的地下室去确认?
这需要怎样的“想象力”和……怎样的“决心”?
尤其,是在他刚刚写了《清洁工》那样一篇小说之后?
裴肆野的目光扫过沈锈君苍白颤抖的手指,扫过他外套上沾染的、不易察觉的锈迹和水渍,
最后落在他那双失焦的、仿佛还倒映着腐烂水面的眼睛上。
“沈锈君,”
裴肆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少年耳中,
“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详细说一遍。现在。”
他的眼神锐利,像手术刀,要剖开少年惊悸外壳下隐藏的一切。
这个“锈蚀的齿轮”,到底是受害者,还是……推动毁灭的推手?
水箱里的尸体,是李志强吗?如果是,沈锈君发现它,是巧合,还是……
沈锈君在母亲怀里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抬起,对上了裴肆野的目光。
在那双警察锐利的眼睛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以及……那水箱深处无声的、腐烂的凝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