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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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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里的怪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了。
起初只是若有似无的浑浊腥气,几天后,开始有了肉眼可见的漂浮物。
细小的、灰白色的絮状物,偶尔夹杂着几片深褐色、边缘不规则的碎屑。
它们在水流中载沉载浮,粘附在水槽边缘,像某种不祥的霉菌。
筒子楼的住户彻底炸了锅。
抱怨声、咒骂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水管工的敲门声成了每日背景音,但问题似乎根源不在此处。
物业焦头烂额,承诺排查整个供水系统,但效率低下。
恐慌和恶心感在邻里间蔓延。
赵大姐果断买了桶装水和一个大号塑料水桶。
做饭、饮用、甚至洗漱,都尽量用桶装水。
她严禁沈锈君碰水龙头流出的任何东西,连洗脸都让他用盆接桶装水。
“这水肯定有问题!谁知道里面是什么脏东西,喝了洗了会得病的!”
赵大姐神经质地念叨,看着水龙头的眼神充满嫌恶,仿佛那不是水源,而是一个流淌着污秽的伤口。
她甚至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用桶装水重新洗刷了一遍。
沈锈君沉默地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他表现得异常顺从,甚至主动帮忙搬运沉重的水桶。
但每当夜深人静,水流声从其他住户家隐约传来时,他蜷起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那股“怪味”,在母亲口中只是“脏东西”、“可能污染”,
在他高度敏感且被无数悬疑案件细节武装起来的大脑里,却发酵成了无数种致命的可能。
投毒?化学污染?生物武器实验泄露?每一种猜测都指向一个针对他和他母亲的、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甚至开始怀疑,李志强的失踪,是否就是这场更大阴谋的序幕?
那个“疯子”会不会是某个组织的马前卒?
被害妄想编织的网越收越紧。
桶装水也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安全——水桶是透明的塑料,放在那里,谁都能做手脚。
他检查过无数次封口,甚至偷偷用自己从侦探论坛学来的笨办法测试过水质
当然,他买不到专业试剂,只能用些土法,结果自然什么也测不出,
但这反而加深了他的疑虑:越是“干净”,越可能是更高明的伪装。
今晚,那股味道似乎穿透了紧闭的房门,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
不是单纯的腥,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带着腐败甜腻底调的……恶臭。
一种他从未闻过,却让灵魂深处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着拉响警报的气味
那是人类对同类死亡腐烂气息的本能排斥。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背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黑暗中,他的瞳孔因恐惧和极度的警觉而放大。
不是幻觉。这味道……这味道不对!
比他看过的所有法医档案里描述的、想象过的尸臭,都要更直接,更浓郁!
它就弥漫在这栋楼里,渗透在每一丝空气中,源头……似乎就是那被诅咒的水!
白天看到的那些漂浮物——灰白的絮状物,像极了泡胀脱落的表皮组织;深褐色的碎屑,边缘的形状……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悬案现场照片里,受害者被水浸泡后肿胀、脱落的指甲和皮肤碎片!
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结论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尸体!有尸体泡在水里!就在这栋楼,或者这附近的供水系统里!
是谁?李志强?还是……新的受害者?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和他妈?
母亲轻微的鼾声从隔壁传来。
赵大姐累了一天,睡得很沉,对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气息毫无所觉。
沈锈君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不能等!不能等到那腐烂的东西污染了整个水源,
或者……那个隐藏的凶手借着水,把毒手伸向他们!
保护母亲的本能和对“清除威胁”的偏执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必须亲眼确认!必须找到源头!
沈锈君像幽灵一样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摸黑穿上外套,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微型强光手电(这是他网购来“防身”的)和一把多功能工具刀(同理)
他屏住呼吸,轻轻拧开自己卧室的门锁。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水龙头的位置在窗外微弱光线下投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没有走向厨房的水龙头——那只是支流。
他要找的是主干!是源头!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老旧的门轴在他刻意的控制下只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楼道里比屋内更黑,那股腐臭的气息也更加浓烈,几乎凝成实质,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阵阵作呕。
他强忍着,像一只在黑暗丛林里潜行的猎豹,目标明确地向下——向这栋筒子楼最底层、那个通往小区内部供水系统的检修入口和水箱所在的地下室摸去。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陡峭而潮湿,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
那股“味道”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浓烈得让人窒息,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和……正在腐烂的肉类的气息。
沈锈君的胃部剧烈翻腾,他死死捂住嘴,手电光柱在颤抖。
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挂着一把锈迹斑斑、形同虚设的老锁。他轻易地弄开了它。
“吱呀——”
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手电光扫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布满锈迹的圆柱形储水箱,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像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
水箱下方连接着粗壮的管道,通往楼上各家各户。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恶臭,源头似乎就在那水箱之中。
沈锈君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一步步靠近,手电光颤抖着向上移动,照向水箱顶部的检修口盖。
盖子似乎没有盖严,留着一道缝隙。
就是那里!味道就是从那里溢出来的!
他需要上去!需要亲眼看看!
旁边有一个锈蚀的铁梯通向水箱顶部。
他深吸一口气——立刻被那浓烈的腐臭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直流。
但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冰冷的铁锈沾满了他的手,铁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他爬到了顶部,站在狭窄的检修平台上。
恶臭几乎将他淹没。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颤抖的手,握住了那个沉重的铸铁检修盖的边缘。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盖子掀开一条更大的缝隙!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肿胀和污水的、地狱般的气息,瞬间冲得他眼前发黑。
他强撑着,将手电光猛地向那黑暗的水箱内部照去——
浑浊发绿的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污和泡沫。
而在那令人作呕的浮沫之间,赫然可见一些更大、更清晰的异物!
几缕长长的、纠缠在一起、被泡得失去原色的毛发……
几片明显是指甲的、边缘发白的角质碎片……
还有……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呈现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灰白与暗红交织的、明显带有皮肤纹理的漂浮物!
手电光柱定格在那块皮肤碎片上。沈锈君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冰冷的手电光下,他甚至能看到那碎片上细微的、曾经是毛孔的凹陷!
“呕——!”
再也无法忍受,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击垮了他。
沈锈君猛地弯下腰,对着水箱边缘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灼烧着喉咙。
不是想象!不是妄想!
是真的!真的有人死了!尸体……就在这供给他们所有人生活用水的水箱里腐烂!
是谁干的?!
是冲他们来的吗?!
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轮到……
必须……清除掉!
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