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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夜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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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阑音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是死了。
每当他要在释放过后的疲惫中晕倒的时候,就会有一双手敏锐地、发了狠似地将他摇醒。
“别睡,看着我,好孩子,看着我。”
这恶魔的低语时不时响起,活活把玉阑音听得脱了敏。
此时此刻,他只想挥起他结实的臂膀,使满力抡身上这人两巴掌——
只是很可惜。
他的臂膀并不结实,他也没有一丝力气了。
“宝贝,心肝儿,好一一。”
玉阑音稀里糊涂地念了个遍,声音轻又颤抖,几乎要带上了哭腔,“饶了我吧,饶了为师……疼,疼,轻点……”
温卓这辈子所有的不听话大概都用在了床上。
他的汗珠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滴在玉阑音的脖颈,同玉阑音的泪水与汗水混作一团。
“不。”
他吻了吻晕头转向的玉阑音,“我不。”
最终,这一晚以玉阑音终于卯足了劲把温卓踹下了床为结局,轰轰烈烈地结束了。
温卓兀自坐在地上,捂着嘴闷闷地发笑。
“解气了?”
玉阑音僵硬地转过身,背朝着温卓,不说话。
温卓凑上前去,笑着勾勾玉阑音的手指。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玉盘里的厌族之力已经被达奚恩山尽数吸收,他将那玉盘和最后的结界碎片融合化成了一物——”
“说得有胳膊有腿,你是如何知道的?他亲口告知你了?”
玉阑音冷嘲热讽地阴阳怪气插嘴,只可惜他的声音早已沙哑得几乎要听不清,也没什么威严,只显得有点可怜。
“……没有,我猜的。”
温卓挠了挠他的掌心,柔声道。
此时的玉阑音对于这人的触碰避之如蛇蝎,他一个哆嗦,猛地甩开温卓的手。
“滚。”
温卓也不恼,又巴巴地凑上去,亲了亲玉阑音无力低垂着的指尖。
“阑音,我会杀光须弥之地整个厌族。然后我要把达奚恩山的头砍下来,送给你当聘礼,好不好?”
玉阑音倦怠到根本提不起兴致应付此时无比亢奋的温卓。
他满口应着,声音很轻很缓,但完全像是淬了毒似地喷毒汁,“……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做那厌族尊主刚几天不到,怎么是要疯得和达奚恩山如出一辙了……”
“我不会是他,阑音。”
温卓蹙了蹙眉,“你知道的,我不会。”
闻言,背对着他许久的玉阑音终于动了,他慢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尽管不可言说部位的疼痛让这个笑容略显扭曲。
在这笑容的注视之下,温卓终于在今晚第一次僵硬住了。
……嗯?
“阑音,你……”温卓呼吸一滞,“你连我都查?”
若要论此事的开端,时间还要倒数到数月之前的那个除夕夜。
那日温卓在玉阑音睡觉后,便轻手轻脚地在正厅的枯树之上取了金雕阑音和白祺,放他们出了门——
兄弟俩闷了这么久,总该出去透透气,再说,毕竟药谷那么大,即便是真的逮两只兔子……善玄大概也发现不了。
尽管事实是,善玄两眼像是长了钩子,不光发现了,还大着胆子去玉阑音那处抱怨了他的好师弟一通。
哪成想他的好师尊和好师弟俩人狼狈为奸,善玄只好得了令,在山上又添了不少野鸡,对外称是为了给这后山添点生气——
实则是供那两头饕餮开餐。
而就在温卓放走两只猛禽,回流离所的路上,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忽然从天而降拦下了他。
温卓一看清来人,灵力几乎瞬间猛地暴起。
他看向那人的眼眸迸发出一抹暴戾阴恻的暗光,“达奚恩山?”
故作神秘达奚恩山一袭红袍,面上带着大红色恶鬼面具,落地之时手腕上的一串银铃轻声作响。
闻言,他大概是出于诧异地笑了一下,随即便将面具摘下了,“哦,居然认得我了。那岂不是叫我的乔装显得很没用?”
温卓并不觉得这人的装扮和“乔装”一词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不理会达奚恩山,手腕一翻,当即祭出了自己的寒铁弓,他单手拿着弓,近百斤的寒铁弓在他手里居然显得轻若无物。
弓上了箭,剪尖直直抵在达奚恩山的脖颈处,将皮肤抵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达奚恩山嗤笑一声,提着面具的手歪歪扭扭向上一举。
“温兄,别这么大火气嘛……”
温卓打断了达奚恩山,“你如何能进了十方宗?”
南泽十方宗宗门规矩,严进宽出,若非佩戴十方宗令牌,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怎么进的?”
达奚恩山十分纳罕似的,甩了甩手上那有些旧了的令牌,“温兄真是贵人多忘事了,想当初我在十方宗‘求学’之时,温兄怕不是还没出生?”
温卓眼睛一眯,箭尖再度逼近达奚恩山。
“好,好,我不说话了。但是……”
达奚恩山好整以暇地伸手,将寒铁弓箭尖推离自己两寸,“诶,这样就好多了嘛。”
温卓没有回话。
他的手臂并没有因为达奚恩山的话松懈任何一分,紧绷得厉害。
“这次我来,你我明人不说暗话。”
达奚恩山动作十分自然地将面具收进了识海,“我呢,是来策反你的。”
这话离谱又耿直到温卓险些以为自己耳朵是出问题了。
愣怔一瞬,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嘴唇一张一闭,“滚。”
“哎呀温兄啊,我可是抱了十成十的诚意,别这么绝情嘛。”
达奚恩山的语气上扬且欢快,丝毫没有自己的脖颈正在被利器威胁的自觉,“你知道的,越高等的厌族越近人形,越擅藏匿厌族气息。那温兄你……”
温卓眼眸一眯。
他知道我的身份。
达奚恩山和蛔虫似的,似乎十分清楚温卓所思所想,“我呢,混迹在全是厌族的须弥之地几百年,见过的厌族没有几千也有几万,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达奚恩山忽然顶着箭尖逼近温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始终没有一点、哪怕是一丁点的作为高等厌族的自觉。”
达奚恩山叹息道,“也幸好,你碰上了我,我这人惜才如命……若是不将你策反,我真是每日每夜都要辗转反侧。”
温卓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胡言乱语暂且不提,但你觉得……你如今究竟是凭何筹码来与我‘谈判’的?”
达奚恩山挑眉一笑,“就凭……我知道你对玉阑音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他满脸胜券在握的模样,“但这样怎么能够呢?古往今来,云州便是本邦收复番邦,可……谁是本,谁是番?谁定的规矩?”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我可是血统纯正的人族,这厌族尊主作得名不正言不顺,久而久之便总有宵小之辈妄想倒反天罡。刚开始我倒是挺乐意同他们斗两番,可现在……”
达奚恩山唉声叹气地啧啧两声,“太累了。我不想玩了。”
即便是达奚恩山话里提到了玉阑音,但温卓仍旧不为所动,只被面前这人毫无新意长篇大论扰得疲惫不堪。
他一步不退,再度冰冷地开口,“滚。”
“温卓,你若是归回须弥之地,作了厌族尊主,百利而无一害。”
达奚恩山忽然收起了笑容,“你知道,我曾立誓,不杀光云州修士、不搅得云州天翻地覆不成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的到了这一步,玉阑音该怎么办呢?”
大概是因为话里提到了玉阑音,温卓暗沉的眼眸再度阴恻两分。
“你威胁我?”
“哎哟,温兄这话说的,那我哪敢呢。”
达奚恩山一副受了冤枉的样子,虚情假意地连连摆手,“我可没有半点要杀玉阑音的意思啊,早在几百年前他的‘心脏’就落在我手上了,我若是想杀,早就动手了不是?”
达奚恩山笑嘻嘻的,说着“谈判”,可话里话外都没有一丝一毫来谈判之人该有的姿态。
不提结界一事还好,此时提到了他,温卓身上极具压迫的灵压几乎是再次迸发。
“温兄啊,有话好好说嘛,先把灵力收一收。”
达奚恩山略微喘不上气,一蹙眉,表情不太好地作了个投降状,“你看,无论谁做着厌族尊主,这些年天下如此不太平,云州结界破碎消亡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是不是?”
他说着,停顿片刻,随后轻轻地一勾唇。
“所以,温兄,你为何要抗拒将这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达奚恩山大概知道自己这番话的重量。
在温卓直勾勾的凝视之下,他十分自在地不动如山。
不过很快,达奚恩山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温卓目光的轻微一动。
他当即勾了勾嘴角,“温兄,我知道我们两个人相看两生厌,但是俗话说的好,你帮我,我帮你。各求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达奚恩山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沉默肆无忌惮地蔓延了许久。
终于,凝滞的空气略微一晃动,是温卓将寒铁弓重重地甩下,“三日。”
达奚恩山颇为愉悦地一挑眉。
哦?松口了?
“别说三日,给你十日时间考虑都行。”
他吹了个口哨,如同来时那么悄无声息,他再度化作一团红色的烟雾,隐去了身形,“温兄,须弥之地见。”
温卓目光沉沉地送走了达奚恩山的神识,随后不发一言地将寒铁弓收回了识海。
他思绪有些混沌却又有些亢奋,如此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屋内,正逢玉阑音从噩梦中惊醒。
然而,温卓并没有遵守这“三日”的约定。
等到温卓真的踏入须弥之地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尽管温卓从来不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天大的魅力,但是得知厌族举兵袭击云州大陆一事的瞬间,他却只有一个念头——
达奚恩山是冲我来的。
达奚恩山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虽然嘴上说着精诚合作,但是说起话来像是生怕你不恼怒一般,尖酸刻薄到了极致,做的事也是处处触碰人底线的疯狗行当。
温卓不在十日之内给出答复、拒绝合作。
那很好,那我就起兵打过去。
摆明一副“你不同意就别怪我们两败俱伤”的神经质匪徒模样。
可玉阑音是温卓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底线。
云州四方大捷的当晚,温卓从克古鲁那处提了一把罚剑,单身匹马地闯进了须弥之地,血洗夜雀宫。
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比地狱里头的恶鬼更似恶鬼。
当夜,夜雀宫残肢遍地,血流成河。
踏过血河,温卓满脸是血,眼眸烧得通红,一把剑直直指在大殿中央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达奚恩山的眉心。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