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
-
天台上,林浅悠一个人站在栏杆边。
夕阳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勾出让人屏住呼吸的窈窕轮廓。
她指间夹着支细长的烟,那点火光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一明一灭。她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灰白的烟雾在眼前袅袅升起,跟天边那片被染成金红、橘粉、绛紫的华丽云霞缠在一起,混成一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心里还在琢磨今昨两天的事,眉头拧着,散不开。又是一口烟长长地吐.出去,好像要把心里头那股憋闷也一起吐掉。
其实,她心里没那么有底,甚至隐隐有些后怕。
今天算是和杜曼容彻底撕破脸了。那段足以让杜曼容身败名裂的视频爆出去后,网上现在翻天覆地,全是杜曼容的负面新闻,她塌房塌得彻彻底底。
不过以那个毒妇睚眦必报行事狠绝的性子,自己把事情做绝到这个份上,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她会怎么报复自己?买水军,用更脏的黑稿往死里黑她?还是...更直接一点?直接要她的命?
林浅悠不是没听过关于杜曼容的那些传闻。手段下作,心狠手辣,据说三年前公司那个离奇失踪的新人女艺人,就跟她脱不了干系。圈里私下都在传,根本不是失踪,是人没了。只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太深,真相被捂得严严实实,她也不太清楚。
现在自己跟她彻底闹翻了,会不会把她逼急了狗急跳墙,真对自己下死手?
不,她应该不敢。
林浅悠试着说服自己。至少,自己背后还有李鑫宇,宇天科技的老总,分量不轻。杜曼容再疯,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李鑫宇。
可如果...没有李鑫宇呢?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烦躁地又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天边那片绚烂的云霞。
算了,无所谓。她做事还算坦荡,不怕别人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退圈,又能怎样?杜曼容还真敢要她的命不成?
何况今天下午她又特意回了趟那家会所,想看看能不能弄到点监控之类的把柄,却被告知昨晚八点以后的所有监控录像,因为系统故障已经全部销毁了。
也就是说,杜曼容也没拿到王顺带她进包厢的录像,威胁不了自己的。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八点以后?这巧合得有点过分了。
她正皱着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听到一声低沉微哑的男声:
“林浅悠。”
声音离得很近,好像就在身侧。
“啊——!”林浅悠吓得浑身一哆嗦,尖叫出声,指间夹着的烟一个没拿稳掉了下去,落在脚边。
她惊魂未定地猛地转头。
祁上澜就站在她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边,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睛,在逆光里显得格外深邃。
“你走路没声儿啊?吓死我了!”她捂着心口,眼睛瞪得大大的。
祁上澜看她一眼:“是你自己想事太入神,在想什么?”
“没什么啊,”林浅悠故作轻松地抬抬下巴,“看落日不行吗?”
“行。”祁上澜语气平淡,“不过看落日,没必要摆出一副心事重重、随时要跟人同归于尽的表情。”
林浅悠被噎了一下,“谁要同归于尽了?我这是思考人生。”
“思考到连烟都掉了?”祁上澜目光扫过她脚边熄灭的烟头,又抬眼看她。
林浅悠有点恼,又有点被他看穿的心虚,干脆不接话了。
她目光跟着他,见他要去收那床扎眼的粉色褥垫,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刚才那点惊吓立刻被促狭取代,“哟,真看不出来啊祁警官,私底下这么有少女心?居然用粉色的床褥垫?”
祁上澜动作一顿,侧过头看她,一脸“你想什么呢”的表情,语气淡淡:“我妹的,她偶尔过来住。”
“...”
林浅悠脸上的笑容僵住,尴尬地“哦”了一声。气氛微妙地安静了几秒,她忽然想起正事,正了正神色:“那个...昨晚的事,谢谢你,还有你妹妹。”
“不客气,分内的事。”
“不过,”林浅悠看着他那张在夕阳下过分好看的脸,忍不住说,“你下脚可真够狠的,知道你把王顺踹成什么样了吗?”
祁上澜这才微微蹙眉:“什么样?”
“三根肋骨断了,肾挫伤,医生说差点就没命。”
祁上澜挑了挑眉,语气依旧平淡:“是吗,那他运气不错。”
林浅悠一愣:“什么?”
“肋骨断了能接,肾伤了能养,但如果那天他真碰了你——”
他顿住了,没说完。
夕阳的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林浅悠忽然被他这副模样和神情看得入了神,心里没由来地轻轻一颤。
“会、会怎样?”她轻声问。
“那他现在应该躺在太平间,而不是病房。”
他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让人脊背发凉。
“你...”林浅悠深吸一口气,“真的假的?强.奸不是判三年吗?”
祁上澜没想到她会想到判刑上,但还是解释:“强.奸罪的基本刑是三到十年,有加重情节的,可以判十年以上,甚至无期、死刑。”
林浅悠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祁上澜却又开口了。
“不过,”他顿了顿,看着她,林浅悠也抬起眼看他,“那种畜生如果真落在我手里,我不能保证他能不能活到执行死刑的那一天。”
这话一出,林浅悠再次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祁上澜。他说这话的语气太认真了,认真到让人毫不怀疑他真的做得出来。
祁上澜也在看着她,见她那副震惊的样子,才开口,声音沉沉的,压着一股戾气:“我有个战友,他亲妹妹,十五岁那年放学路上,被一个混账拖进巷子,毁了。”
“那畜生有前科,家里有点关系,一审咬死了是酒后糊涂,还反咬一口说我战友妹妹不检点,最后只判了七年。”
“七年,减减刑,不到五年就能出来,可我战友的妹妹重度抑郁,住了两年院,出来后人已经废了一.大半,看见生人就发.抖。”
他黑沉沉的眼底像结了冰,直直看进林浅悠眼里。
林浅悠被那眼神里的分量压得心头发紧,她喉咙发干,还是说不出话。
“我那个战友,我和他一起在边境缉毒组待了四年,他替我挡过一颗子弹,擦着颈动脉过去的,留了道疤,那时候他还总笑着打趣我,说这是换命的交情,让我记着。”
“后来他在一次追捕里从三楼摔下来,脊椎重伤,再也穿不了警服,他妹妹也是在那不久之后出的事。”
林浅悠呼吸一滞,喉咙堵得发酸。
“所以,你问我真的假的?林浅悠,有些人活着,对另一些人来说,本身就是一道永远好不了的伤。”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法律能判一个结果,但它判不了痛苦什么时候结束,而我,只是不想看着我在乎的人,被同一个噩梦反复折磨。”
“所以后来,我没让那畜生继续活着。”
林浅悠一怔,眉头皱了起来。
“那畜生家里是有点关系,一审才敢那么嚣张。”祁上澜从鼻腔里溢出一声极冷的笑,“只是他大概不知道,当时我爸是H省公安厅厅长。”
“我那时也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想也没想,直接一个电话打到我爸那儿。”
“我跟他说,要么让你手底下的人把那狗东西给我处理干净,要么我亲自去监狱里弄死他。”
林浅悠的呼吸彻底停了,她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从未真正认识过的人。
过了好久,久到祁上澜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她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挤出来:“所以...后来真的把他弄死了吗?”
祁上澜眉梢动了一下,眼底那股冰冷的戾气忽然被一层戏谑盖住了,他故意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你猜。”
林浅悠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心里发毛,又有点说不清的紧绷,她咽了口唾沫,“看你这表情...”她声音低了点,“我觉得你把他弄死了。”
祁上澜闻言,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变,接着无辜地挑了挑眉。
“他自己在局里吃饭噎死了,来不及抢救,我远在天边,他在监狱里死了关我屁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浅悠依旧紧绷的脸,忽然又扯开一点更随意的笑,补充道:“也不关我爸的事,他当时也不在H省。”
“而且也许不是他自己吃饭噎死了呢?”他语气轻松又调侃,“在局里睡觉睡死了,走路摔死了,或者老天有眼打雷把他劈死了也不一定,谁能说的清呢,你可不能冤枉我。”
这有点耍赖又轻飘飘的语气,配上他故意装傻又隐隐透着狠劲的表情,让林浅悠憋了半天,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一松。
“喂!”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轻捶了他手臂一下,“我又没打算举报你,至于吗。”她顿了顿,“他死了活该,要我我也恨不得亲自一枪毙了他。”
祁上澜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笑了,那笑意慢慢从脸上淡去,最后只剩下眼底一点微光,映着天边的夕阳。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有些答案,本就该烂在“意外”和“活该”之间,心照不宣。
晚风带着凉意吹过,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林浅悠看着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轻声开口,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飘忽和倦意:“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妹妹,还有你的。”
祁上澜看向她。
“她有个退休高干的爸,你有个当部长的爸,你们还有个是集团董事长的大哥。”她扯了扯嘴角,“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人能顶着,真好啊。”
那神情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和淡淡的愁苦,和她平日明艳的样子截然不同,让祁上澜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林浅悠兀自出神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旁边的视线过于专注。她转过头,正好撞进祁上澜深邃的眸子里。那眼神太过直接,看得她心头莫名一跳。
“干嘛?”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还是...”她眨了眨眼,试图用玩笑驱散那点不自在,语气故意带上调侃,“用这种眼神看我,祁警官,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觉得有点离谱,正想哈哈一笑带过。
祁上澜却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
林浅悠捕捉到他那一闪而逝的愣神,自己也愣住了,眼睛慢慢睁大,惊讶压过了玩笑:“不是吧?你这个反应...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她立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语速飞快地说:“我可提前声明啊,我是不谈恋爱的,你可别肖想我,跟我谈恋爱没结果的!”
祁上澜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惊诧、戒备、还有一丝小得意的生动表情,他眼底也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嘲弄:“林浅悠,你是不是对被人喜欢这件事,有点过于自信的误解?”
“我误解?”林浅悠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偏,不服气地扬起了下巴,“你知道我有多少粉丝吗?9091.4万!这里面男粉多了去了,我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好吗?”
祁上澜听着她这番话,没再反驳,只是弯了下.唇角。
两人都没再说话,并肩看着天边最后一点残霞。
林浅悠心里那股莫名的躁意还没散,下意识又想去摸烟盒,可指尖刚碰到烟盒,一阵“嗡嗡”的机器运转声由远及近,突兀地打破了天台的宁静。
她下意识看过去,一架白色无人机正从楼下盘旋着飞上来。
“啧!”林浅悠立刻偏过头,想避开可能的拍摄角度,嘴里不满地抱怨,“谁啊?在小区里乱飞无人机!侵.犯到我隐私了!我要找物业投诉去!”
祁上澜也看到了飞上来的那架无人机,又瞥见她这副如临大敌气鼓鼓的模样,嘴角悄悄弯了一下。
林浅悠余光捕捉到他脸上的笑意,更气了,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胸膛一下:“笑什么笑!看到没?这就是拥有九千万粉丝的烦恼!懂不懂啊你!”
她话音刚落,天台楼梯口那边又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有人正走上来。
“有人上来了?”林浅悠一惊,顿时手忙脚乱,“完了完了,我没戴口罩!这边还有无人机,怎么办啊!”她想用披散的长发遮住脸侧,但显然效果有限。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中年女人已经走了上来,目光正朝他们这边扫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祁上澜忽然上前一步,没有任何预兆地伸出手,掌心稳稳地覆在林浅悠的后脑勺上,微微用了点力,将她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
林浅悠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传来,额头便猝不及防地抵上了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
一股干净清冽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瞪大眼睛,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和额前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晚风,无人机嗡嗡声,楼梯口走近的脚步声...所有嘈杂的背景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
世界骤然安静,只剩下紧贴的体温,和鼻尖萦绕的令人心悸的陌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