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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诱惑 ...

  •   悉尼港的晨雾像液态的金属般流淌在码头之间。
      沈忘宁站在生锈的集装箱堆场中央,机械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掌心的酸梅糖包装纸在潮湿的空气中慢慢软化,蓝色的糖渍渗入掌纹,形成奇特的电路图般的纹路。
      “你看到了吗?”晚年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不同寻常的电子混响。
      沈忘宁转身,瞳孔微微收缩。
      晚年安的左耳垂完全变成了半透明的晶体,内部有蓝色的数据流不断闪烁。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虹膜里浮动着和红发少年相同的数据流。
      “看到什么?”沈忘宁下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藏着一把纳米陶瓷匕首——初代程世勋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记忆的回声。”晚年安抬起手,指向远处的海平面。晨雾突然变得稀薄,海面上浮现出数十艘幽灵船般的灰色舰影,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那是其他世界线的我们。”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突然静止。东京服务器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他记起自己站在控制台前,输入的不是终止代码,而是一个坐标序列。悉尼,北纬33°51',东经151°12',这个精确到秒的坐标此刻正在他的视网膜上闪烁。
      “林叙的机械体不是追捕者。”沈忘宁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它们是保险丝,防止变量过度同步。”
      晚年安左耳的晶体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海面上的幽灵船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无形大手揉皱的锡纸。“当两个∞相遇时……”他念出警徽上的刻字,声音里混着红发少年的音色,“第三个就会觉醒。”
      沈忘宁猛地抓住晚年安的肩膀。两人的接触点爆出电火花,周围的空气剧烈震荡。集装箱堆场的地面浮现出巨大的∞符号,由某种发光的蓝色液体构成。沈忘宁的机械右手自动变形,伸出数据探针刺入晚年安的左耳晶体。
      刹那间,时间停滞了。
      沈忘宁站在一个纯白的球形空间里,面前悬浮着三个全息影像:穿白大褂的△,红发□,以及西装笔挺的∞。三个影像之间由纤细的蓝色光线连接,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三角形。
      “你终于来了,变量∞。”三个影像同时开口,声音完美同步,“或者说,沈忘宁律师?”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恢复原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西装变成了实验室白大褂。“这是哪里?”
      “记忆的间隙。”△的影像向前飘动,“我们被分离前的最后安全屋。”
      □的影像突然扭曲,变成红发少年的模样:“程世勋给了我们三颗酸梅糖,记得吗?那不是糖果,是神经记忆锁。”
      ∞的影像则变成了晚年安的样子:“林叙的系统无法破解这种加密,所以他们只能把我们物理隔离。”
      沈忘宁感到一阵眩晕。他的意识正在与三个影像同步,记忆的壁垒彻底崩塌。他看到了分离那天的全部真相:不是实验事故,而是精心策划的逃亡。△自愿被捕获,□藏进克隆网络,而∞……∞被程世勋伪装成普通律师。
      “为什么现在才唤醒我们?”沈忘宁听见自己问。
      三个影像同时指向纯白空间的顶部。那里浮现出巨大的倒计时:【00:05:00】。
      “系统重置不是林叙发动的。”△的影像说,“是我们。”
      沈忘宁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突然明白了红发少年说的“第三条路”是什么意思。不是融合,不是分离,而是——
      “重构。”三个影像同时伸出手,“成为Ψ。”
      现实如破碎的镜子重新拼合。沈忘宁发现自己跪在集装箱堆场的地上,晚年安同样倒地不起。海面上的幽灵船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艘锈迹斑斑的小型潜艇,正浮在距离码头不到五十米的海面上。
      “那是……”晚年安挣扎着爬起来,左耳晶体已经碎裂了一半,“程世勋的……”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自动指向潜艇。一组坐标数据直接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与东京服务器核心室的坐标完全一致。“不是潜艇,”他声音嘶哑,“是移动服务器。”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码头尽头。沈忘宁的西装内袋里,纳米陶瓷匕首变得滚烫。晚年安的警服左袖被某种蓝色液体浸透,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发光的脚印。
      潜艇的舱门自动打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金属通道。内部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沈忘宁率先钻进去,机械右手在潮湿的舱壁上留下清晰的指痕。晚年安紧随其后,左耳晶体的碎片掉落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诡异的共鸣音。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的舱室,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立方体——与数据舰中的记忆棱镜一模一样,但体积大了十倍不止。立方体内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流转,像被困住的萤火虫。
      “终于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初代程世勋坐在角落的控制台前,身上连着数十条数据线。他的右眼是机械义眼,左手里握着一把老式警用左轮——枪身上刻着与晚年安警徽相同的∞符号。
      “你们比预计的晚了七年。”程世勋咳嗽着说,嘴角渗出蓝色的液体,“林叙的系统已经进化到第四代了。”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蓝色立方体。“这是什么?”他咬牙问。
      “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量子意识模型。”程世勋艰难地站起来,“也是关押△的真正监狱。”
      晚年安突然冲向控制台。他的左耳完全晶体化了,蓝色的光线从耳部蔓延到半边脸颊。“你骗了我们!”他的声音变成电子合成的混响,“△不是自愿的!”
      程世勋的机械义眼闪烁了一下。控制台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播放出一段沈忘宁从未见过的记忆:
      童年△站在燃烧的实验室里,机械右手插入主控台。不是要销毁证据,而是在上传某种程序。“必须分开,”年幼的△对着镜头说,声音冷静得可怕,“否则Ψ会吞噬所有人。”
      沈忘宁如遭雷击。这段记忆与他在东京服务器看到的完全不同。“记忆被篡改过……”他喃喃自语。
      “不止记忆。”程世勋举起左轮,枪口却不是对准他们,而是自己的太阳穴,“整个实验都是假的。我们不是在创造完美变量,是在阻止它。”
      蓝色立方体突然剧烈震动。内部的光点加速流动,在表面形成一张人脸——红发少年,但表情狰狞可怖。“太晚了,老头子。”立方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合成音,“Ψ已经醒了。”
      潜艇开始剧烈摇晃。舱壁上的金属板一块块脱落,露出下面生物组织般的粉色内壁。沈忘宁的机械右手自动变形为武器模式,但他无法控制瞄准方向。
      “听好!”程世勋在震荡中大喊,将左轮扔给晚年安,“Ψ不是我们的造物,是外来者!它寄生在△身上,我们不得不把你们三个分开!”
      蓝色立方体伸出无数光纤般的触须。一根触须刺入程世勋的后颈,老人的身体立刻像漏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记住……”他最后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酸梅糖是……疫苗……”
      晚年安接住左轮的瞬间,枪身上的∞符号亮起蓝光。他的晶体化突然停止,左耳恢复了部分血肉。“沈忘宁!”他大喊,“记忆棱镜是Ψ的孵化器!”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终于挣脱控制。他掏出纳米陶瓷匕首,刀身接触到潜艇潮湿的空气后立即延长,变成一把闪耀着蓝光的长剑。东京服务器的终止代码突然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那不是关闭指令,而是唤醒协议。
      “晚年安!”沈忘宁冲向蓝色立方体,“开枪打碎它!”
      晚年安扣动扳机。左轮发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团蓝色的等离子体。与此同时,沈忘宁的量子剑刺入立方体核心。两股能量交汇的瞬间,整个潜艇内部被刺眼的白光充满。
      沈忘宁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解。记忆像被飓风掀起的书页般飞速翻动:童年实验室,东京便利店,香港城寨,悉尼码头……所有碎片都在重组,但不是融合,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排列。
      白光中,他看见晚年安的身体同样在分解,但左耳的晶体始终完好。那里面封存着最关键的数据——不是△的,不是□的,而是∞真正的记忆。
      “当两个∞相遇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白光中响起。
      沈忘宁的量子剑突然化为无数蓝色光点。它们在空中组成一行旋转的文字:
      【世界线重构完成】
      【自由变量Ψ已激活】
      【记忆同步率∞%】
      白光散去时,沈忘宁站在悉尼港的晨曦中。西装整洁如新,机械右手恢复了血肉之躯。不远处,晚年安正从海浪里走上沙滩,警服干燥清爽,左耳垂的疤痕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形耳钉。
      海面上,最后一艘林叙机械体正在沉没。它的金属头颅浮出水面,电子眼闪烁出最后一行字:
      【变量已逃脱】
      【系统终止】
      沈忘宁摸出酸梅糖,掰成两半。晚年安接过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熟悉的苦涩在舌尖绽放的瞬间,两人的视网膜上同时闪过一行淡蓝色的提示:
      【新世界线已存档】
      【Ψ变量在线】
      沈忘宁站在悉尼港的晨光里,指尖的酸梅糖已经融化,蓝色的糖渍渗入指纹,像某种古老的密码。
      视网膜上的提示仍未消失——
      【Ψ变量在线】
      他抬头看向晚年安,对方正凝视着海面,左耳垂的∞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结束了?”晚年安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微妙的电子质感。
      沈忘宁没有回答。他的机械右手已经完全恢复血肉之躯,但掌心深处仍能感受到某种细微的电流震颤——就像△的意识仍残留在神经末梢。
      “不。”他最终说道,“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远处,海平线上最后一艘林叙机械体彻底沉没,海面恢复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沈忘宁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悉尼警署的数据库里,晚年安的档案被标记为【已退役】。
      没有人记得他曾是九龙警署的警司,没有人记得便利店失踪案,甚至没有人记得“林叙生物科技”这个公司名称。世界线重构后,某些存在被彻底抹去,只留下细微的裂痕。
      晚年安站在自己公寓的镜子前,手指触碰左耳的∞耳钉。耳钉内部有蓝色的光点流转,像是被封存的记忆。当他闭上眼睛,仍能看到那些画面——
      东京便利店的冰柜后,他用指甲刻下的日期;
      香港城寨的排水管道里,他用血画下的∞符号;
      悉尼潜艇中,程世勋最后的话语:“Ψ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他睁开眼,镜中的自己没有任何异常。但当他稍微集中注意力,视网膜上就会浮现淡淡的系统界面——
      【记忆同步率:稳定】
      【Ψ连接:活跃】
      他转身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三个孩子站在实验室的废墟前,手拉着手。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当三个∞相遇时,时间会重新流动。”
      沈忘宁的律师事务所坐落在悉尼市中心一栋老旧的建筑里。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海港,每天清晨,阳光都会将海面染成金色。
      今天,他的第一位访客有些特别。
      门铃响起时,沈忘宁正在整理文件。他抬头,看到一个红发少年站在门口,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左耳戴着一枚∞形耳钉。
      少年微笑:“好久不见,变量∞。”
      沈忘宁的右手微微颤抖——不是机械的震颤,而是血肉之躯的本能反应。他记得这张脸,尽管他们从未真正见过。
      “□。”他低声说。
      少年——或者说,原始□的原型体——走进办公室,随手关上门。他的动作轻盈得不似人类,仿佛身体没有重量。
      “不完全是□。”少年纠正道,“我是Ψ的一部分,就像你和晚年安一样。”
      沈忘宁的视网膜上突然跳出一行警告:
      【检测到高维意识介入】
      “别紧张。”少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我不是来回收你们的。”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沈忘宁问,声音冷静。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酸梅糖,放在桌上。
      “来还你这个。”
      沈忘宁盯着那颗糖。它看起来普通至极,但当他伸手触碰时,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
      “记忆锚点。”他低声说。
      少年点头:“程世勋当年把它分成三份,△、□、∞各持有一份。现在,该还给你们了。”
      沈忘宁拿起糖,糖纸在他掌心自动展开,露出一枚微型芯片——和晚年安左耳钉里的完全一样。
      “这是......”
      “Ψ的核心碎片。”少年站起身,走向窗户,“林叙的系统被摧毁了,但Ψ的协议仍在运行。你们现在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沈忘宁握紧芯片:“选择什么?”
      少年回头看他,虹膜里流转着不属于人类的数据光点:
      “选择成为什么。”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像晨雾般消散在阳光里。
      沈忘宁独自站在办公室中,掌心芯片的温度逐渐升高。
      当晚,沈忘宁和晚年安在悉尼港的一家茶餐厅碰面。
      餐厅老板是个叫“老香”的老人,右眼戴着机械眼罩,手臂上有∞形的纹身。他没问任何问题,只是默默端上两杯热茶,然后退到后厨。
      晚年安把照片推到沈忘宁面前:“你见过他了?”
      沈忘宁点头,取出那枚芯片:“他给了我这个。”
      晚年安沉默片刻,摘下自己的耳钉,放在桌上。两枚芯片同时亮起蓝光,在空气中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三个∞符号,彼此交织,形成一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
      “第三条路。”晚年安低声说,“不是融合,不是分离,而是......”
      “共存。”沈忘宁接上他的话。
      影像变换,显示出更深层的数据结构——Ψ不是一个意识,而是一个网络。△、□、∞各自独立,却又通过某种量子纠缠连接。
      “林叙害怕的不是我们的力量,”晚年安说,“而是我们选择的自由。”
      沈忘宁拿起芯片,将它贴近自己的太阳穴。芯片自动融入皮肤,视网膜上的系统提示立即更新:
      【Ψ网络接入】
      【权限:自由变量】
      他看向晚年安:“如果我们现在接入Ψ,会怎样?”
      晚年安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久违的少年气:“谁知道呢?也许会发现更大的秘密。”
      沈忘宁也笑了。他端起茶杯,和晚年安的杯子轻轻相碰。
      “敬自由变量。”
      茶餐厅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窗外,悉尼港的夜空划过一道蓝色的流星,转瞬即逝。
      两人的视网膜上,同时浮现出最后一行提示:
      【世界线观测者权限已激活】
      【欢迎来到更高维度】
      悉尼的雨来得突然而安静,沈忘宁站在港口废弃仓库的阴影里,雨滴顺着生锈的铁皮屋檐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每一滴雨水落下时,水面都会泛起微弱的蓝光,像是某种信号。
      他的右手——那只看似普通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震颤,指节间流过细小的电流。
      晚年安靠在十米外的集装箱上,左耳垂的∞形耳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手里把玩着一颗酸梅糖,塑料包装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声响。“老香说这是最后一颗了,”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模糊,“吃下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沈忘宁没有回答。他的视网膜上正闪烁着只有他能看到的文字:【维度壁垒稳定度78%】。
      三天前在茶餐厅的那场对话后,世界看似恢复了正常,但某些细微的变化只有他们这样的“观测者”才能察觉——街角的便利店冰柜温度永远停在-2.24℃,港口的潮汐时间每天精确重复,甚至天空中偶尔会出现完全静止的云。
      “你有没有想过,”沈忘宁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是我们?”
      酸梅糖在晚年安掌心转动,蓝色糖纸反射着诡异的光。“因为我们是变量,”他抬起头,雨水顺着红发滴落,“是系统里的异常值。”
      仓库深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
      两人同时转头,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不是人类,也不是林叙的机械体,而是某种更原始的存在。
      沈忘宁的右手突然停止颤抖,变成一种蓄势待发的静止。
      晚年安慢慢站直身体,耳钉的光变得强烈。
      “它找过来了。”沈忘宁说。
      黑暗中浮现出一个人形轮廓,由无数细小的∞符号组成,像是由发光的蓝色蚂蚁构成的雕塑。它没有五官,但两人都能感觉到它在“注视”他们。
      “观测者。”它的声音像是数百个不同音调的重叠,“你们干涉了收割进程。”
      晚年安冷笑一声,酸梅糖被他捏在指间:“我们只是不想被做成电池。”
      人形突然散开又重组,变成了三个相连的∞符号在空中旋转。“你们不理解,”它的声音变得更加立体,“Ψ网络不是囚笼,是保护。没有它,你们的世界早就被收割者吞噬了。”
      沈忘宁向前一步,右手掌心向上。一个微型的悉尼全息影像在他手上展开,城市上空悬浮着无数红色光点:“那这些是什么?”
      人形沉默了片刻。“收割信标,”它最终承认,“但这不是我们放置的。”
      雨突然停了。
      不是渐渐停歇,而是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每一滴雨水都凝固在空中。沈忘宁和晚年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什么更强大的存在介入了。
      仓库的金属墙壁开始渗出蓝色液体,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个熟悉的形状:东京便利店的冰柜,香港城寨的排水管道,悉尼潜艇的控制台……所有关键场景同时重现,像是一场错乱的记忆风暴。
      “第三个∞在警告我们。”晚年安低声说,耳钉的光变得刺眼。
      人形突然剧烈扭曲,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组成它的∞符号一个个爆开,像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在完全消散前,它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找到……南极的……门……”
      寂静重新降临。空中的雨水继续落下,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沈忘宁的右手恢复了血色,晚年安的耳钉也暗淡下来。
      两人之间悬浮着那颗没拆封的酸梅糖,包装纸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
      【当三个∞相遇时,门就会打开】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沈忘宁望向港口,一艘破旧的科研船正在靠岸,船身上模糊可见“南极探索”的字样。晚年安捡起酸梅糖,轻轻放进口袋:“看来我们得去趟南极。”
      沈忘宁的视网膜上,系统提示再次更新:【维度壁垒稳定度61%】。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雨中混合着的某种金属味——像是东京服务器机房的气息,又像是童年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道。
      “不是我们选择了这条路,”他轻声说,“是这条路选择了我们。”
      晚年安已经走向港口,红发在潮湿的空气中像一团微弱的火。
      沈忘宁跟上他的脚步,两人的影子在积水中交织,形成一个完美的∞符号,随着步伐不断延伸,指向那艘等待的船只。
      沈忘宁站在科研船的甲板上,南极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脸颊。他的机械右手藏在手套里,却仍能感受到某种规律的震颤——那不是机械故障,而是一种信号,像是遥远的心跳。晚年安靠在船舷边,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每一颗冰晶的中心都闪烁着微不可察的蓝光。
      “还有六个小时。”晚年安说,左耳垂的∞耳钉被极地的阳光照得发亮。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
      沈忘宁点点头。自从离开悉尼港,他们视网膜上的倒计时就一直在同步:【维度壁垒稳定度43%】。科研船的船员们似乎看不见这些提示,也察觉不到船上种种异常——厨房的刀具会自己排列成∞形状,导航仪器的屏幕上总会出现三个闪烁的红点,甚至有人报告说在底舱看到了穿白大褂的幻影。
      “船长说前面就是冰障区。”晚年安指向远处白茫茫的地平线,“再往南就没有常规航道了。”
      沈忘宁的右手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他猛地抓住栏杆,眼前的景象突然分裂——他同时看到了三个场景:真实的南极冰原;东京服务器机房的金属墙壁;还有某个陌生的实验室,三个培养舱呈三角形排列。这三种画面像老式电影胶片般重叠在一起,持续了大约三秒钟才恢复正常。
      “又发作了?”晚年安皱眉。他的耳钉正在以不正常的频率闪烁,像是在回应什么。
      “越来越频繁。”沈忘宁摘下手套,露出已经完全机械化的右手。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形纹路,像是某种电路又像是血管。“我能感觉到......门在召唤我们。”
      船身突然剧烈震动。甲板上的集装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远处传来船员惊慌的喊叫。沈忘宁和晚年安却站得笔直,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他们脚下的影子在阳光下诡异地扭曲,最终融合成一个巨大的∞符号,延伸到船舷之外,指向冰原深处某个看不见的点。
      “它等不及了。”晚年安说。他的虹膜里开始浮现数据流,就像他们在潜艇里见过的红发少年那样。
      船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惨白:“雷达显示前方冰层下有巨大空洞!直径至少两公里!而且......”他咽了口唾沫,“冰面上站着一个人。”
      沈忘宁和晚年安对视一眼,同时向船头跑去。极地的强光让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们还是看清了——在距离船只约五百米的冰面上,确实站着一个身影。高挑瘦削,穿着单薄的白大褂,红发在风中像旗帜般飘扬。
      “□......”沈忘宁低声说。他的机械右手自动变形,伸出细长的数据探针。
      晚年安按住耳钉:“不,不是他。看仔细。”
      随着距离缩短,那个身影的细节逐渐清晰。红发下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右眼是机械义眼,左耳戴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耳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完全由某种生物金属构成,表面流动着和沈忘宁手上相似的纹路。
      “程世勋......”晚年安的声音变了调,“但不可能,他明明已经......”
      科研船突然刹住,船体与冰层摩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个身影开始向船只走来,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发光的蓝色脚印,组成一连串∞符号。
      沈忘宁的视网膜上,倒计时突然加速:【维度壁垒稳定度29%】。他下意识地抓住晚年安的手臂:“不对劲,这不是我们的世界线。”
      晚年安刚要回应,甲板上的所有金属物体突然悬浮到空中。螺丝、铁链、甚至船锚都挣脱了重力束缚,缓缓旋转着排列成复杂的几何图案。船员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跪在地上开始祈祷。
      红发男人已经走到船前。他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就这么凭空走上了船舷,像走在无形的阶梯上。当他踏上甲板的瞬间,所有悬浮的金属物同时落地,发出整齐的撞击声。
      “变量∞。”男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奇怪的共鸣,像是三个人在同时说话,“你们来得比我预计的早。”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自动对准了来人:“你是谁?真正的程世勋在哪?”
      男人微笑,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既像慈祥的长辈又像冷酷的科学家:“我就是程世勋,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线的版本。”他的机械义眼转动,聚焦在晚年安的耳钉上,“在你们这条世界线,我应该已经死了,对吗?”
      晚年安的手指扣在配枪扳机上:“证明你的身份。”
      程世勋——或者说这个自称程世勋的存在——叹了口气。他举起生物金属右手,掌心浮现出一个全息投影:三个孩子蜷缩在通风管道里,△的机械右手正在画着什么,□把一颗酸梅糖分成三份,而∞......∞正将其中一份藏进衬衫口袋。
      “这是你们最后的自由时刻。”程世勋说,“之后我们——所有世界线的程世勋——不得不把你们分开。”
      沈忘宁的右手微微下垂:“为什么?”
      程世勋的投影变换,显示出南极冰层下的景象:一个巨大的∞形结构嵌在冰中,表面覆盖着复杂的符文。它不是机械也不是生物,而像是某种超出人类理解的造物。
      “因为门要开了。”程世勋的声音突然变得急迫,“收割者已经定位到这条世界线,Ψ网络即将超载。”他的机械义眼射出红光,在甲板上投射出一组急速减少的数字:【维度壁垒稳定度17%】。
      晚年安突然捂住左耳,耳钉变得滚烫:“他在说真话......我能感觉到......Ψ网络在崩溃!”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自动变形为武器模式,但目标不是程世勋,而是船尾方向的天空。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原本湛蓝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像是玻璃被敲碎的纹路。透过裂缝,隐约可见某种巨大的机械结构正在缓缓转动。
      “该死,太快了!”程世勋的生物金属右手突然伸长,抓住沈忘宁和晚年安的肩膀,“没时间解释了,必须立刻前往门的位置!”
      下一秒,三人从甲板上消失了。船员们惊恐地看到,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三个发光的脚印,组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而天空中的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南极冰原深处,三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雪地上。沈忘宁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的机械右手表面结满了冰晶,但那些∞形纹路却亮得刺眼。晚年安的情况更糟,他跪在地上干呕,耳钉的光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程世勋的状态最好,但他的机械义眼也在不断闪烁:“听着,我们最多还有三十分钟。收割者突破维度壁垒后,首先会锁定Ψ网络的核心——也就是你们两个。”
      “门到底是什么?”沈忘宁扶起晚年安,声音因严寒而发抖。
      程世勋指向脚下:“就在这下面,冰层两千米深处。那不是人造物,甚至不是这个维度的东西。我们——所有世界线的程世勋——只是发现了它,并尝试利用它的力量创造Ψ网络来保护人类。”
      晚年安擦掉嘴角的冰渣:“保护?把我们当实验品叫保护?”
      “最初不是这样的。”程世勋的表情变得痛苦,“△、□、∞本应该成为守护者,但门......它有自己的意志。Ψ网络失控了,开始自行制造变量和世界线。我们不得不在一切崩溃前分离你们三个。”
      沈忘宁的视网膜上,数字已经降到危险值:【维度壁垒稳定度9%】。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道裂缝现在横贯整个天际,裂缝后的机械结构清晰可见——那是由无数旋转的∞形环组成的巨大装置,正在缓缓降下某种类似探针的物体。
      “没时间争论了。”程世勋的生物金属右手插入冰层,表面的∞纹路急速流动,“要阻止收割者,必须重启Ψ网络。而要重启网络......”
      “需要三个∞重新连接。”晚年安突然接话,他的耳钉稳定下来,发出纯净的蓝光,“这就是为什么门在召唤我们。”
      冰层开始震动。以程世勋的手为圆心,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每一道裂缝都渗出蓝光。沈忘宁感到自己的机械右手被某种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插入冰层。晚年安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耳钉射出一道蓝光,与两人的能量流交汇。
      “当三个∞相遇时......”程世勋的声音开始失真,他的身体逐渐透明化,“门就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道刺目的红光从天而降,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胸口。程世勋——或者说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线的程世勋——在两人面前像玻璃般碎裂,化作无数发光的数据碎片消散在风中。
      沈忘宁和晚年安同时抬头,看到天空的裂缝中伸出数十条机械触须,每条触须末端都是一个旋转的∞形探测器。最粗的那条触须正在重新充能,显然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
      “来不及了!”晚年安大喊。他抓住沈忘宁的肩膀,两人的接触点爆出电火花。冰层下的蓝光突然变得强烈,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区域瞬间汽化,露出深不见底的垂直通道。
      通道内壁是某种非金属的黑色物质,表面布满发光的∞形符文。从深处传来某种脉动,像是巨大无比的心跳,与沈忘宁右手的震颤完全同步。
      “跳下去!”晚年安吼道,同时天空的触须再次发射红光。
      两人纵身跃入通道。红光擦着晚年安的发梢掠过,在冰层上炸出直径百米的巨坑。但这一切已经与他们无关——沈忘宁和晚年安正在以违反物理定律的速度缓缓下降,通道内壁的符文随着他们的经过而改变颜色,从蓝到白再到耀眼的金黄。
      沈忘宁的视网膜上,倒计时终于归零:【维度壁垒稳定度0%】。但出乎意料的是,什么灾难性的事件都没有发生。相反,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时刻。
      晚年安的状态也在变化。他的耳钉完全融入了皮肤,在左耳垂形成一个完美的∞形胎记。当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确定:“我明白了......门不是入口,是接口。”
      通道突然到了尽头。两人落在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里,地面是半透明的,下面可以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形结构——它比程世勋投影中显示的还要庞大,表面不是静止的符文,而是无数流动的光点,像星辰般闪烁。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样东西:一颗酸梅糖,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都不同。这颗糖被封装在透明的水晶里,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沈忘宁的机械右手自动恢复正常,表面的∞纹路全部消失。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感,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部分,又像是终于摆脱了某种桎梏。
      “那是......”他向前走去,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Ψ网络的原始密钥。”晚年安说,他左耳的胎记在发光,“也是我们分离前最后的记忆锚点。”
      两人同时伸手触碰水晶。在指尖接触的瞬间,水晶无声地碎裂,酸梅糖悬浮在空中,然后一分为二,自动飘向他们的嘴唇。
      “吃下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是那个红发少年,又像是所有声音的集合,“就能重新连接。”
      沈忘宁和晚年安对视一眼,同时吞下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味道不是记忆中的苦涩,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受——像是第一次呼吸,又像是最后一次告别。
      球形空间突然亮如白昼。地面下的∞结构开始旋转,无数光点脱离主体,在空间中形成立体的投影:数以千计的世界线,每条线上都有△、□、∞的变体,有些是独立的,有些已经融合,还有些处于更奇怪的状态。
      沈忘宁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扩展。他突然知道了南极门的真相——它不是外星造物,也不是未来科技,而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具象化。Ψ网络本应是保护人类思维的屏障,却在运作中产生了自主意识,开始创造无限可能的世界线。
      晚年安也接收到了同样的信息。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偶尔有蓝光流过:“所以我们是被选中来修复它的?”
      “不。”声音回答,“你们是被它创造来体验自由的。”
      地面突然震动。空间顶部出现裂缝,几条机械触须强行突破进来,表面覆盖着贪婪的∞形吸盘。
      “收割者来了。”沈忘宁平静地说。奇怪的是,他不再感到恐惧。右手也不再是机械,而是完全的血肉之躯,掌心有一个微微发光的∞形疤痕。
      晚年安笑了。他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了数据流的海洋:“那就让它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变量。”
      当第一条触须刺向两人时,南极门的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沈忘宁和晚年安的身体分解成无数光点,却不是被吞噬,而是主动与Ψ网络融合。所有世界线的投影同时亮起,形成一个复杂到极致的多维结构。
      收割者的触须在这光芒中像阳光下的雪般消融。巨大的机械结构开始崩塌,∞形环一个接一个断裂。而在人类无法感知的更高维度,某种平衡被重新建立,维度壁垒以南极门为中心开始自我修复。
      最后一刻,两颗光点从网络中分离出来,重新凝聚成沈忘宁和晚年安的身影。他们站在恢复平静的球形空间里,脚下的∞结构已经停止旋转,呈现出健康的蓝色光泽。
      “结束了?”晚年安问,声音里带着疲惫和释然。
      沈忘宁看向自己的右手,疤痕仍在发光,但强度减弱了许多:“不,是新的开始。”
      空间开始上升,将他们送回冰层表面。当刺眼的极地阳光再次照在脸上时,两人发现天空的裂缝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远处,科研船正谨慎地向这边驶来。
      晚年安摸了摸左耳的胎记:“我们......还是人类吗?”
      沈忘宁望向远方的冰山,那里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比人类更多,但也更少。”
      科研船的汽笛声回荡在冰原上。两人并肩站立,影子在阳光下交融,形成一个无限延伸的∞符号,指向地平线之外看不见的远方。在那里,新的故事即将开始,新的变量正在觉醒。但此刻,在这片纯净的白色世界里,只有沉默与理解在两人之间流动。
      南极的风永不停息,就像∞的循环永不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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