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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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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街夜市的人潮像一锅煮沸的粥,霓虹灯牌在雨后的水洼里投下扭曲的倒影。晚年安被沈忘宁拽着钻进一条挂满晾衣竹竿的窄巷,湿漉漉的床单拍打在脸上,带着廉价的洗衣粉气味。
“左边第三个岔口。”晚年安突然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确定。
沈忘宁侧目而视,发现晚年安的瞳孔在昏暗处泛着诡异的蓝光。追兵的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他来不及多想,按晚年安说的方向拐进一条更窄的巷道。铁皮屋檐几乎相触,漏下的雨水滴在晚年安后颈,冲淡了茉莉信息素中那丝不自然的甜腻——Omega诱导剂正在失效。
“你怎么知道路?”沈忘宁压低声音,后背贴着一家麻将馆的后墙。
晚年安皱眉按住太阳穴:“我…看到地图在我脑子里展开…”话音未落,他突然痛苦地弓起身子,蓝色血管从领口向脸颊蔓延。沈忘宁一把捂住他的嘴,将呻吟声闷在掌心。
三个黑西装男人从巷口跑过,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指令声。等脚步声远去,沈忘宁才松开手,掌心沾了晚年安唇角的蓝色液体——神经毒素正在侵蚀他的大脑。
“导航系统…”晚年安喘着气解释,“他们在我大脑里植入了城市立体地图…啊!”他猛地抱住头,记忆碎片如尖刀刺入:白色实验室里,他穿着白大褂,正将一管蓝色液体注入一个Alpha少年的手臂——那是年幼的沈忘宁。
沈忘宁察觉他的异常:“想起什么了?”
“没什么。”晚年安推开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却无法阻止更多画面涌现:监控屏幕上“ALPHA-001”的标签,自己颤抖着删除“销毁”指令的手指,还有大火中他逆着人流冲向儿童实验区的背影…
“小心!”晚年安突然扑倒沈忘宁。消音手枪的子弹擦过他耳际,在铁皮墙上留下一个冒着烟的弹孔。Ω系统在这一刻全面激活,他抄起地上一根生锈的铁管,以非人的速度冲向开枪者。
沈忘宁只看到一道残影。晚年安的动作像被精密计算过,铁管精准击中第一个人的手腕,反手捅进第二人的腹部,第三人刚举起枪,咽喉已被碎片割开。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三个训练有素的特勤像布娃娃般倒下。
“晚…年安?”沈忘宁试探性地呼唤,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生物。晚年安背对着他,肩膀不正常地起伏,皮肤下的蓝色纹路如电路板般发光。
“我不是…故意的…”晚年安的声音带着机械回声,“身体自己动了…”
沈忘宁突然上前,撕开他后颈的抑制贴。本该是腺体的位置,嵌着一枚微型金属片,正在发烫。“他们给你装了战斗模块。”他声音发紧,“但你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负荷。”
远处传来警笛声。沈忘宁拽着晚年安冲进一栋唐楼,生锈的电梯像口棺材般缓缓上升。密闭空间里,雪松与茉莉信息素反常地交融,没有Alpha之间应有的排斥。晚年安靠在角落喘息,汗水浸透的白衬衫变得透明,露出腰间更多的手术疤痕。
“为什么帮我?”晚年安突然问,“你明明可以自己逃。”
沈忘宁盯着电梯楼层指示灯:“因为你手腕上的疤。”他顿了顿,“那不是自杀留下的,是有人想抹去你的实验编号。”
电梯停在十四楼。沈忘宁撬开尽头单位的铁闸,里面是间积满灰尘的安全屋。晚年安踉跄着扑向沙发,Ω系统过载带来的高烧让他开始说胡话:“样本…ALPHA-001基因稳定性…97.6%…”
沈忘宁翻找医药箱时,晚年安突然抽搐起来,口中溢出蓝色泡沫。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神经毒素已经侵入中枢神经。他扯开晚年安的衬衫准备注射镇静剂,却愣住了。
一条极细的银链挂在晚年安脖子上,坠子不是预料中的芯片,而是一枚微型生物密钥。沈忘宁借着月光辨认出上面的刻字:首席研究员安宁 权限Ω。
“原来如此…”沈忘宁苦笑,“你不是实验体,你是创造实验体的人。”
晚年安在昏迷中皱眉,仿佛在抵抗这个认知。沈忘宁从医药箱底层取出一支密封多年的蓝色药剂——ALPHA-001专属稳定剂,理论上能中和任何神经毒素。针头刺入晚年安颈静脉时,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这次别忘了我…”晚年安呓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沈忘宁手腕内侧几乎褪色的纹身——一只微型蓝闪蝶。
沈忘宁僵住了。这个动作与二十年前实验室里那个年轻研究员一模一样。那时他刚被植入第一代战斗模块,疼得咬碎了牙,是安宁握着他的手说:“数到三就不疼了,一、二…”
窗外突然划过探照灯的强光。沈忘宁迅速拉上窗帘,回头发现晚年安已经睁眼,瞳孔恢复了琥珀色,却盛满陌生的清明。
“沈忘宁。”他叫出全名的方式让空气凝固,“我知道澍歼计划的全部真相,包括他们对你弟弟做了什么。”他举起生物密钥,“但首先,我们得去取我的记忆备份。”
深水埗的电子市场在凌晨像座巨大的金属坟墓。晚年安——或者说安宁——领着沈忘宁穿梭在关闭的卷帘门之间,最后停在一家维修铺前。指纹解锁的暗格里,躺着个老式硬盘。
“我准备了二十年。”安宁的声音不再像大学生,沉稳得令人心惊,“当年发现军方要武器化Ω项目时,我就开始布局。”他插入硬盘,全息投影展开复杂的基因图谱,“ALPHA系列本应是治愈基因缺陷的奇迹…”
沈忘宁盯着投影中自己与弟弟的DNA对比图:“小澍还活着?”
“以另一种形式。”安宁调出一段监控视频:培养舱里漂浮着个背生膜翼的人形生物,颈后烙印“OMEGA-709”。“他们用你的基因和鸟类DNA创造了杂交战士,但神经系统无法承受,全部陷入狂躁。”他指向自己太阳穴,“我把自己改造成Ω-709,就是为了提取能逆转这种变异的中和剂。”
投影突然闪烁红色警报。安宁迅速拔出硬盘:“他们找到这里了。”话音刚落,店铺玻璃轰然碎裂,催泪瓦斯滚进来。沈忘宁拽着他冲向后门,却发现巷子两头都被堵死。
“看来要硬闯了。”安宁解开袖扣,露出小臂内侧的控制面板。他输入密码的姿势熟练得令人心疼,Ω系统再次激活时,蓝色纹路如藤蔓缠绕全身。“这次换我保护你,ALPHA-001。”
探照灯将窄巷照得雪亮。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特勤举枪瞄准,为首的科学家举着遥控器:“Ω-709,立即终止反抗!否则启动销毁程序!”
安宁挡在沈忘宁面前,嘴角勾起冷笑:“你确定要在这里打?”他按下腕表某个按钮,周围所有电子设备的屏幕同时闪现蓝屏,浮现出“澍歼计划人体实验证据包-待发射”的字样。
科学家脸色骤变。趁这瞬间,安宁抓起沈忘宁的手:“跑!”
他们冲向巷尾的防火梯,子弹在脚边溅起火星。爬上屋顶时,维多利亚港的晨光正刺破云层。安宁突然停下,从怀里取出那枚蓝闪蝶纹身贴纸,轻轻按在沈忘宁心口。
“当年给你纹这个,是想让你记住自由的感觉。”他的笑容在晨曦中模糊又清晰,“现在轮到你了,给我纹完那只蝴蝶吧。”
沈忘宁这才发现,安宁左腕上未完成的蓝闪蝶纹身,正是二十年前他匆忙撤离实验室时留下的半成品。他握住那只颤抖的手,雪松与茉莉信息素在朝霞中交融成一种全新的气味。
“数到三?”他问,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安宁点头,眼中映出整个香港苏醒的灯火:“一、二…”
第三声淹没在直升机的轰鸣中。但这次,他们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深水埗的晨光被防弹玻璃滤成病态的黄色。沈忘宁盯着全息投影里那段监控视频——培养舱中背生膜翼的人形生物正在疯狂撞击玻璃,颈后“OMEGA-709”的烙印渗着血珠。那是他弟弟小澍的脸,却长着一双爬行动物的竖瞳。
“第七代杂交战士。”安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实验室报告般的平静,“用你的基因序列拼接鸟类DNA,理论上能创造具备飞行能力的超级士兵。”
沈忘宁的拳头砸在投影仪上,画面扭曲了一瞬。“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安宁正往自己手臂注射淡蓝色液体,针管里的药剂与血管中泛着荧光的神经毒素相遇,发出细微的嘶响。“告诉你什么?”他苦笑,“告诉你我亲手批准了基因杂交实验?还是告诉你弟弟变成怪物是因为我的计算公式出错?”
窗外的无人机嗡嗡声突然逼近。沈忘宁条件反射地扑倒安宁,下一秒玻璃爆裂,麻醉镖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安宁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高得吓人——Ω系统过载的后遗症。
“从后门走。”沈忘宁拽起他,顺手抄起桌上的硬盘,“这东西还有什么用?”
“我二十年前分离出的意识备份。”安宁踉跄着跟上,“足够重建整个Ω项目的核心数据库...小心!”
走廊尽头闪出两个黑影。安宁突然推开沈忘宁,自己迎向枪口。子弹穿透他肩膀的瞬间,他指尖弹出一片锋利的金属片,精准割开袭击者的喉管。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安宁已经拧断了他的手腕,夺下的枪抵在对方下巴上。
“谁派你们来的?”他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那人嘴角溢出黑血,服毒自尽了。安宁皱眉查看尸体耳后的芯片插槽:“私人武装,不是军方的人。”他转向沈忘宁,瞳孔边缘泛着不正常的蓝光,“有人在阻止我们公开数据。”
沈忘宁撕下衬衫下摆给他包扎,雪松信息素不自觉地裹住伤口。安宁突然颤抖起来,记忆如潮水涌来——多年前的实验室里,年幼的沈忘宁也是这样,用染血的绷带缠住他烧伤的手。
“你早就认识我。”沈忘宁陈述事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安宁后颈的金属接口,“不只是作为研究员和实验体。”
安宁的睫毛投下阴影:“我参与设计了ALPHA系列。”他抬起手,犹豫着触碰到沈忘宁锁骨下方的编号,“但你是特别的...唯一自然诞生的基因变异体,其他都是你的克隆或改造版本。”
楼梯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沈忘宁将安宁推向消防通道,自己断后。转过第三个拐角时,安宁突然僵住——他的皮肤下蓝色纹路剧烈闪烁,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
“不好...他们激活了主控频率...”安宁跪倒在地,指甲抓挠着左臂内侧的控制面板,“它在改写我的指令...”
沈忘宁二话不说咬破手腕,将血滴在安宁唇间。ALPHA-001的基因片段像钥匙般插入混乱的系统,暂时稳定了崩溃的Ω程序。安宁的瞳孔恢复焦距时,他们正躲在货梯里下行,沈忘宁的血沾湿了他整片衣襟。
“为什么你的血能...”安宁虚弱地问。
“因为你用我的基因设计了Ω系统。”沈忘宁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我们本该是锁与钥匙的关系。”
货梯突然一震,停在半空。对讲机里传来电子合成音:“Ω-709,立即交出ALPHA-001,否则启动溶解程序。”
安宁苦笑:“看来他们不打算留活口了。”他按下腕表,调出香港三维地图,一个红点在油麻地某处闪烁。“我的安全屋,有能屏蔽主控信号的设备。”他看向沈忘宁,“但我们需要分散他们注意力。”
沈忘宁会意,从腰间取下最后两枚手雷:“老规矩?”
“数到三。”安宁点头,突然凑近在他唇上轻啄一下,“这次别死。”
货梯门被炸开的瞬间,他们分头冲入人群。沈忘宁故意暴露行踪,引着大部分追兵往弥敦道方向跑。安宁则像幽灵般潜入地铁站,Ω系统的导航功能在脑海中投射出最优路线。
但当他钻出油麻地站A出口时,四个穿黑西装的男子已等候多时。为首的摘下墨镜,露出机械义眼:“安宁博士,董事会很怀念您。”
安宁的胃部紧缩——是澍歼科技的安全主管莫里斯,当年亲自监督Ω系列改造手术的人。
“小澍还活着。”安宁突然说,“OMEGA-709的状态显示他就在香港。”
莫里斯的义眼红光一闪:“聪明如您应该明白,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活着’了。”他做了个手势,身后三人展开包围圈,“您偷走的核心算法导致整个第七代失控,董事会需要您回去...修正错误。”
安宁的Ω系统自动分析着逃生概率:0.7%。他悄悄按下腕表上的紧急按钮——那会向沈忘宁发送他预设的最后讯息。
“你们缺的不是算法。”安宁慢慢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广告牌,“是人性。”
莫里斯举起一个形似收音机的装置:“很遗憾,我们只需要您的神经序列。”他按下开关,特定频率的声波如尖刀刺入安宁的大脑。
Ω系统瞬间崩溃。安宁跪倒在地,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神经。视线模糊前,他看到莫里斯走近,手里拿着脊髓抽取器...
“砰!”
莫里斯的脑袋像西瓜般炸开。安宁抬头,看见沈忘宁站在十米外的消防栓上,手里狙击枪的枪管还在冒烟。剩下三名保镖刚掏出武器,就在一连串精准的点射中倒地。
“你的枪法...”安宁喘息着说。
“你设计的。”沈忘宁跳下来扶起他,声音里带着未消的杀意,“肌肉记忆模块,记得吗?”
他们跌跌撞撞地钻进一条挂满霓虹灯牌的窄巷。安宁的体温越来越高,皮肤下的蓝纹像短路般忽明忽暗。沈忘宁半拖半抱地把他带进一栋唐楼,踹开顶层的铁门。
安全屋比想象中简陋,只有一张手术台和几台老式电脑。沈忘宁将安宁放在台上,熟练地连接各种管线。当主控屏亮起时,他倒吸一口冷气——墙上贴满了沈忘宁各个时期的照片,从实验室到街头,有些甚至是昨晚刚拍的。
“你监视我?”
安宁虚弱地摇头:“保护...观察...”他剧烈咳嗽起来,蓝色液体溅在屏幕上,“ALPHA-001是...整个计划的关键...”
沈忘宁翻出医疗箱,发现里面全是特殊器械:脊髓穿刺针、脑脊液收集器、基因采样仪...每件都刻着“Ω-709专用”。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揪住安宁的衣领:“你不是要公开数据,是要继续实验!”
安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不是实验...是救赎。”他调出一段加密视频:白色房间里,数百个培养舱漂浮着各种年龄的实验体,全部处于植物人状态。“第七代暴走时释放的神经毒素,让全球1246名实验体脑死亡。只有ALPHA-001的生命能量能重启他们的中枢神经。”
沈忘宁的血液结冰了。这就是安宁接近他的真正目的——不是为正义,不是为旧情,只是因为他这个“原始模板”还能榨取出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沈忘宁冷笑,拔出腰间手枪,“你设计的所有陷阱,都建立在相信我会自愿献祭的基础上。”
安宁静静地看着枪口,突然笑了:“不,我设计的所有陷阱...”他按下腕表某个按钮,沈忘宁的枪应声解锁,“...都有给你反悔的余地。”
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展开。画面里是二十年前的实验室,年轻的安宁正在删除一份标着“ALPHA-001销毁令”的文件,然后插入密钥,启动了一个名为“蓝闪蝶”的子程序。
“这是什么?”沈忘宁皱眉。
“给你的礼物。”安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将自己的意识副本上传至全球网络时,留了一个后门——只要有足够的ALPHA-001基因样本,就能制造出中和剂,不必牺牲本体。”
他指向手术台下的冷藏柜。沈忘宁打开后,看到十二支蓝色药剂整齐排列,每支标签上都标着他的基因序列号。
“你这些年...一直在收集我的基因样本?”沈忘宁想起那些擦肩而过的“意外”,街头小贩递来的带血纸巾,诊所里多抽的一管血...
安宁点头,突然剧烈抽搐起来。Ω系统终于全面崩溃,蓝色纹路如退潮般从他皮肤上消失。“现在你知道了全部真相...”他艰难地呼吸着,“可以选择帮我救他们...或者带着硬盘离开。”
沈忘宁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科学家,如今像破旧的玩偶般躺在手术台上。他想起实验室火灾那天,安宁逆着人流冲向儿童区的背影;想起纹身店里,他假装陌生人给自己纹的蓝闪蝶;想起刚才他明明可以跟莫里斯走,却选择套出小澍的下落...
“需要多少血?”沈忘宁突然问。
安宁的瞳孔微微扩大:“至少2000cc...你会...”
“死不了。”沈忘宁已经卷起袖子,将输血导管插进自己肘静脉,“老规矩,数到三?”
安宁的眼泪无声滑落。当针头刺入他颈动脉时,两人的血液在透明导管中相遇,竟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沈忘宁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被拉入某种奇妙的共鸣状态——
他站在实验室的观察窗前,看见年幼的自己被固定在手术台上,而安宁正颤抖着将镇静剂注入他的脊柱。当孩子疼得尖叫时,年轻的科学家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沈忘宁现在听清了,那是:“对不起,但只有你能救他们...”
现实中的警报声突然刺破幻境。安宁挣扎着坐起,看向监控屏幕:整栋楼已被特勤组包围,重型武器正对准安全屋的窗户。
“来不及了...”安宁拔掉针头,鲜血溅在沈忘宁脸上,“带着药剂和硬盘走!”
沈忘宁纹丝不动,反而将输血速度调到最大:“你知道我不会走。”
安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后变成决然。他按下手术台下的隐藏开关,地板滑开露出一个垂直通道:“那就一起走,去救小澍。”
沈忘宁抱起他跳入通道的瞬间,安全屋在身后爆炸。他们在黑暗的滑道中急速下坠,安宁的嘴唇贴在他耳畔:“香港地下有整个澍歼计划的秘密网络...最后一站是‘鸟笼’,关着所有失败的第七代...”
冰冷的水流突然包围了他们。沈忘宁在浮出水面时,发现自己正在维多利亚港的某个排水口外。远处,安全屋所在的唐楼燃烧得像支巨型火炬,映红了半个九龙的天际线。
安宁在他怀里失去意识前,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他胸口的蓝闪蝶纹身。沈忘宁吻了吻那冰凉的指尖,向着港岛最黑暗的角落游去。
维多利亚港的海水灌入鼻腔时,沈忘宁想起了实验室的消毒剂味道。安宁在他怀里轻得像具空壳,皮肤下的蓝光随着心跳微弱闪烁。他咬住呼吸器,拽着安宁向港底那片异常明亮的蓝光游去——那里本该是漆黑的。
水下三十米处,一排荧光标记指引着通道。沈忘宁摸到金属门上的生物识别器,将安宁的手指按上去。绿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识别屏显示【欢迎回来,Dr.安】。
气闸门后是条向上延伸的甬道,墙壁上爬满发光苔藓。安宁突然在他臂弯里抽搐,嘴角溢出蓝色泡沫。沈忘宁扯掉呼吸器,将空气渡过去,尝到血和神经毒素的苦涩。
“坚...持...”他喘息着拖拽安宁穿过甬道,自己的伤口在海水中泡得发白。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悬浮在海水中央,钢化玻璃外游弋着变异的荧光水母。沈忘宁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里像极了安宁记忆碎片中的实验室。
“鸟笼...”安宁突然睁眼,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他们用我的算法...改造了海底军事基地...”
沈忘宁将他扶到墙边的控制台前。安宁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调出的三维地图显示这个球形空间延伸出十二条通道,像辐射的蛛网。每条通道尽头都是一个独立舱体,标注着“OMEGA-700至712”。
“小澍在712。”安宁的指甲抠进沈忘宁的手臂,“但先得通过主控室...那里有...”
警报声打断了他。天花板上的红灯开始旋转,机械女声用英语和粤语交替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基因序列】。沈忘宁这才注意到地面上的排水孔正在渗出蓝色液体,接触到他的血迹后发出嘶嘶响声。
“你的血...触发防御系统了...”安宁挣扎着站起来,撕开自己左臂的皮肤——是真的撕开,表层像硅胶般剥落,露出下面的金属接口。他将接口插入控制台,瞳孔立刻变成全然的荧蓝。
【最高权限确认】机械声变得柔和,【Ω-709,请输入指令】。
沈忘宁看着安宁的身体逐渐被蓝光吞没,Ω系统接管了他的语言功能:“启动蓝闪蝶协议,释放神经抑制气体,通道B至G。”
通风口喷出淡紫色雾气。安宁拔出接口时踉跄了一下,皮肤上的蓝纹更加密集:“我们有七分钟到达主控室...气体只能暂时麻痹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
安宁没有回答,只是拽着他冲向中央通道。沈忘宁很快明白了——通道两侧的透明培养舱里,漂浮着各种人形与非人形的结合体:长着鳃的士兵,皮肤覆盖鳞片的儿童,还有半张脸变成乌贼的少女。全部连着维生系统,全部睁着眼睛。
“第七代原型。”安宁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里斯向董事会隐瞒了成功率...30%的实验体活下来了,只是...不太稳定。”
沈忘宁的胃部翻涌。这些怪物中有几个依稀能辨认出是当年实验室的孩子,包括总爱给他塞糖果的Beta-622。现在那个女孩的腰部以下变成了鳗鱼。
主控室的门需要虹膜和声纹双重验证。安宁凑近识别器时,沈忘宁注意到他右眼的虹膜纹路在细微处与常人不同——那是生物工程的痕迹。
“你改造了自己。”沈忘宁突然说。
安宁的睫毛颤了颤:“只改了眼睛...为了在系统中保留最高权限。”门滑开的瞬间他补充道,“其他改造都是他们后来强加的。”
主控室像颗被剖开的心脏,中央悬浮着整个香港的立体投影,无数红点在各个区域闪烁。安宁扑向主终端,插入从深水埗带来的硬盘。进度条开始读取时,沈忘宁听见通道尽头传来金属撕裂的声音。
“还有多久?”
“三分十二秒。”安宁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飞舞,“我在下载所有实验体的意识备份...还有小澍的定位...”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空间摇晃。沈忘宁架起从特勤组抢来的冲锋枪,对准通道口:“有什么过来了。”
“是‘清洁工’。”安宁的声音异常平静,“基因改造的守卫,专吃实验体血肉长大。”
第一个“清洁工”爬进视野时,沈忘宁的扳机差点扣不下去——那东西有着人类婴儿的头和蜘蛛的身体,八条腿末端都是手术刀。它嗅了嗅空气,突然以惊人的速度扑来。
子弹打碎了它的半边脑袋,但剩余部分仍然前进。沈忘宁改用匕首,刀刃砍进甲壳时溅出酸性黏液。第二个、第三个“清洁工”接踵而至,有的像蜈蚣般细长,有的则是团蠕动的眼球。
“安宁!”沈忘宁退到控制台边,子弹即将耗尽。
“十七秒!”安宁额头抵着屏幕,鼻血滴在键盘上。进度条走到100%时,整个系统突然蓝屏,然后弹出一行红色警告:【检测到意识篡改,启动销毁协议】。
安宁脸色骤变:“他们改写了我的权限...”他猛地拽下项链上的生物密钥,“唯一的办法是物理接入核心终端——在712舱体。”
沈忘宁抓起硬盘,一枪托砸碎最近的消防柜,取出里面的□□。“指路。”他简短地说,点燃了扑来的一个“清洁工”。
通往712的通道比主道狭窄得多,墙壁上布满抓痕。安宁的Ω系统勉强指引着方向,但他的步伐越来越慢,蓝色液体已经浸透裤管。沈忘宁半拖半抱地带着他前进,直到看见那扇印着“712”的血红色门。
“小澍...”安宁的声音带着沈忘宁从未听过的颤抖。
门自动滑开。里面的场景让沈忘宁的血液凝固——数百个培养舱像蜂巢般排列,每个舱体里都是背生膜翼的人形生物。而中央平台上,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正背对他们梳理羽毛。
那生物转过身,人脸鸟喙,金色竖瞳在看见沈忘宁时骤然收缩:“...哥?”
沈忘宁的枪掉在地上。那张脸依稀能看出弟弟的轮廓,但声音像是电子合成的人声与鸟鸣的混合体。
“ALPHA-001。”OMEGA-712——或者说小澍——歪了歪头,“他们终于把你抓来了。”
安宁虚弱地向前一步:“小澍,我带来了终止程序...可以逆转你们的变异...”
“逆转?”小澍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羽毛根根竖起,“看看我,安博士。你觉得人类的法律会允许我这样的‘东西’存在吗?”他展开足有三米的翅膀,露出下面机械与血肉融合的结构,“第七代不是失败品...我们是进化。”
沈忘宁注意到弟弟的每根羽毛末端都有微型注射器,里面是熟悉的蓝色液体——神经毒素的升级版。小澍顺着他的目光笑了:“对,就是那个能控制ALPHA系列的好东西。猜猜董事会打算用它做什么?”
“全球范围的基因武器。”安宁突然说,“用我的Ω系统作为载体。”
小澍的喙发出咔哒声:“聪明如您。”他突然扑向控制台,爪子在键盘上敲击,“可惜您永远不会知道了——三分钟后,这个设施将带着所有证据沉入海沟。”
沈忘宁冲向弟弟,却被一翅膀扇到墙上。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安宁趁机扑向另一个终端,插入生物密钥。
“没用的,安博士。”小澍悠闲地走向他,“您的权限早被董事会吊销了...”
安宁突然笑了:“但你忘了,最初的后门程序是谁写的。”他按下最后一个键,整个房间的灯光变成暗红色,【蓝闪蝶终极协议启动】的机械女声响起。
小澍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你疯了!这会引爆所有神经毒素储存罐!”
“正好净化这片海。”安宁咳着血说,转向沈忘宁,“硬盘里有所有数据...和我的意识备份...走!”
沈忘宁当然不会走。他冲向安宁,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掀翻。小澍在火焰中尖啸着扑来,鸟喙瞄准他的眼睛。千钧一发之际,安宁挡在了前面——
鸟喙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忘宁的怒吼与爆炸声混在一起。他抱起奄奄一息的安宁,在坍塌的通道中狂奔。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小澍的尖啸渐渐被水淹没。
“数到三...”安宁在他怀里微弱地说,手指轻触他胸口的蓝闪蝶纹身,“...就放手...”
沈忘宁咬紧牙关游向出口,泪水融入海水。安宁的身体越来越沉,蓝色血液在他们周围晕开,像幅抽象画。
“一...”安宁的瞳孔开始扩散。
沈忘宁的肺要炸开了,上方依然看不到光亮。
“二...”安宁的手指滑落。
在黑暗彻底吞噬视线前,沈忘宁仿佛看到一只蓝闪蝶在前方引路。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向上蹬腿,怀中的重量却越来越轻...
水面破开的瞬间,他发现自己抓着的只是安宁的外套。硬盘还在口袋里,但本该在怀里的人已经消失在海渊深处。
远处的香港依旧灯火辉煌,一艘渔船正向他驶来。沈忘宁仰面漂浮在海面上,胸口纹身的位置灼烧般疼痛。他想起安宁最后的口型不是“三”,而是: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