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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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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缓缓坐在太师椅上,神色自若地睨着沈行远,“你这是做什么?”
沈行远说:“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去年小严追我,我拒绝了,我从钟山搬走,本意是为了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一方面也是希望以后不要再耽误她……后来,是我反悔,是我主动追求她。您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别为难她,让她起来吧?”
“我白家的姑娘,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袒护!”
“是,我明白。不管小严跟谁在一起,都首先是白老师的女儿,您的外孙女,您二位永远都是最爱她的人。”沈行远顺从地说,声线微微发颤。
严静沉思忖着垂眸,瞥见他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在竭力隐忍。
“但这与我爱她一点也不冲突。”这一刻,他又变成叛逆倔强的少年,宁愿在棍棒下皮开肉绽也绝不认错。
老太太轻蔑地冷嗤,并不把这种负隅顽抗当回事。
“外婆,我知道在您看来,我的过去,对于小严来说是个隐患,其实您完全可以放心,沈屹峤他——”
“沈行远,别说了!”严静沉突然出声打断。
她以为他拿起武器是为了反抗,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将伤口彻底剖开。
“沈屹峤他不——”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严静沉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来,看见她因为愤怒着急而发红的脸庞,唇角旋起一抹笑纹。
聪明如严大小姐,竟然真的只凭一点蛛丝马迹,就推断出真相。
不过沈行远此时无暇思考她是何时得知这件事,他只知道,有她这份维护,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三位长辈将严静沉的讳莫如深看在眼里,都不约而同往同一个方向设想……
老太太撑着香案缓缓站起来,“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妈,妈,您别动怒,气坏了身体不得了!”白岚松连忙冲过来将人拦住,费尽口舌安抚。
严静沉眼睛望着外婆,双手则死死拽着身边人的衣襟,她觉得自己身处一场战争的中央,战场这边是至亲的家人,另一边是亲密的爱人,而她眼睁睁看着他们深陷于痛苦之中,无法保全任何一方。这种感觉几乎将她撕裂,她痛到麻木,只能凭借本能走下去。
很快,她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扶起来,按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是母亲白岚因。
她受宠若惊。
白岚因弯腰替她捋了捋脸颊两侧的发丝,看着她的肚子低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
严静沉一头雾水:“?”
“你最好实话实说,今天这个情况,绝对不是你能糊弄过去的。”
“我真没有!”严静沉无语至极,视线在三位长辈身上转了一圈,恍然大悟,“你们不会以为我——”
她忽然僵住。
礼堂里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僵住了。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欢快地给男人的话语伴舞——
“峤峤他不是我的孩子。”沈行远平静地说,“我结过婚,但是我没有家人,跟小严在一起之后,我把她当成唯一的家人。”
“我跟你们一样疼她,爱她。”
正午烈日炎炎,祠堂经年不见阳光,倒是自有几分凉爽。
“吱呀”一声轻响,白静恒推开木门把脑袋探进去,抬眼便看见黑暗中两双眼睛盯着自己。
两人在地板上一跪一坐,莫名的和谐。
先前在门外偷听到的秘密让白静恒对这个悲催的男人也生出几分怜悯,他不会安慰人,于是装作不知,照旧大大咧咧地对严静沉说话:“别撒狗粮了,爷爷和大伯喊他去客厅。”
“知道了。”严静沉颔首,“外婆呢?”
“睡午觉。”白静恒打着哈欠说,“话送到了,我也睡午觉去了,下午还得回城里呢。”
沈行远微笑道:“谢谢你,静恒。”
少年吊儿郎当地摆摆手,带上门离开。
祠堂重归于寂静。
许久,沈行远开口打破沉默:“你跟白老师什么时候回钟山?”
“今天肯定走不了,明天吧。”
“需要我送你们吗?”
“不用。”
“好……”沈行远不敢坚持,怕小姑娘生气,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后天……”
“您还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啊?”严静沉气鼓鼓地反问,“送自己这么一个大礼,开心吗?”
沈行远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
“傻子!”严静沉笑骂。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上膝盖处的褶皱,弯腰把他拉起来,“你还想跪到什么时候,去见外公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抄手游廊,烈日在一侧椅面洒下明亮的光斑,花园里的植物杂乱无章,却有一番恣意生长的勃勃生机。
这是沈行远此生见过的最美花园。
在和溪,白氏妻是出名的精明强势,沈行远在白家祠堂自揭伤疤,没能换她松口。
沈行远晌午见过严静沉的外公与大舅,便驱车回了云港,关于白家的流言蜚语则不胫而走,一昼夜传遍整个村子。
第二日,老太太拉着她的拉杆滑轮菜篮子去集市,路上但凡遇到熟人,扎心事就要被重提一遍。
起初她感到愤怒又窘迫,竭力澄清,渐渐地,便麻木了。
白岚因将行李打包好,命严静沉搬上车,严静沉一出门,看见老太太失魂落魄地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脚边半篮子绿叶菜,被烈日晒得失水萎蔫。
老太太身体康健,儿女孝顺,晚年生活过得十分顺意,除了白岚因与严宏程离婚分家那段时间,严静沉几乎没见过她郁闷或生气。
如今,她和沈行远恶劣地破坏了这份美满。
她放下行李箱,走到老太太身边蹲下身子,轻声道:“外婆,对不起。”
老人掀起眼皮看了年轻的外孙女一眼,又眼神空洞地望向远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清风依旧,而她已垂垂老矣。
或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她就将撒手人寰,后辈们此后人生漫漫长路,终究与她无关。
老太太冷着脸说:“以后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别怪外婆不帮你。”
“到时候您只管收留我就行。”
“你翅膀这么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哪里需要我收留?”
“飞得再高也要休息啊,外婆,不管我走到哪儿,去外省读书,还是建立新的家庭,这里都永远是我的家,您和外公也永远都是我的避风港。但是,我还是要向您保证,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好好爱自己,绝不随随便便受欺负。”
“嘴巴倒是甜!”老太太这才傲娇地笑了一下,伸手将外孙女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外婆老啦,就算真想护着你,也是有心无力。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去走吧。”
“您哪里老了?您要长命百岁,以后让沈行远亲自来孝敬您。”
“别跟我提他,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一个祭祖,让他搅和了,全村人都在看我们白家笑话,我老太婆在这块地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是是是,我回头狠狠骂他,给您出气!”
“我看他惯会卖惨使苦肉计,你又是个嘴硬心软的,容易被人拿捏。你还想给我出气?我看你不被他教唆着怪我心狠为难你们就不错了!”
“她敢!”白岚因提着两口箱子出门来,气喘吁吁地说。
严静沉连忙起身去帮母亲放行李,“我当然不敢,而且我知道外婆是为我好。他也不敢,他比我尊老爱幼。”
老太太忍不住笑骂,女大不中留!
这一场鸡飞狗跳,到底是潦草翻篇了。
回到钟山,白岚因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就开骂:“沈行远是不是疯了?!招呼不打一声就跑去和溪,礼数一点没有,野心倒是不小,你外婆要是让他气出个三长两短,我跟他没完!”
严静沉噤若寒蝉,仿佛挨训的是自己。
“一把年纪了,做事这么莽撞,难怪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白岚因久久不能平息怒火,“我也是看走了眼,竟然敢把你交给他,他这烂样凭什么照顾你?凭他可怜户口本只有一页?”
“妈!”您骂得也太脏了。
白岚因看女儿那着急模样,又气又无奈,“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到现在还护着他,早晚要在他身上吃亏!”
“我没有无脑护,我只是觉得,他可能有他的苦衷……”严静沉将那晚听到的争吵内容复述出来,“他应该已经忍了很久,然后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爆发了吧。”
“我看是自取灭亡,还是同归于尽,还想拉着我们给他陪葬。”白岚因叹气道,“这孩子也确实是可怜。峤峤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聪明又懂事,怎么会不是他亲生的呢?这么算,他们两个结婚之前,乔灵就已经珠胎暗结……啧,真乱。”
是啊,真乱。
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严静沉无法想象。
什么道德、伦理、体面……她都不想管了,她只想回到那个夏天,把沈行远从悬崖前绑走,随便他去哪儿,都比摔个粉身碎骨好。
“行了,别哭了,心疼男人没有好下场知不知道?”白岚因恨铁不成钢地说。
“妈,您真是我亲妈啊,有你这么咒自己亲女儿的吗?”
“你要是早断掉这份心思,我根本懒得说你。”
“我知道,您还是看不上他——”严静沉气鼓鼓地站起来,拎起她那口28寸的行李箱回房,“妈,我不会跟他分手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事情变成今天这样,他也是受害者,我们要是用受害者有罪论去批判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白岚因哑口无言。
严静沉打开行李箱,将衣衫一件件展开挂进衣柜,一边消化与母亲的对话。
她懊悔不已。白岚因做的一切无疑都是为了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该用这样过激的言论刺伤她。
沈行远就是这个时候撞到枪口上的——
从和溪回来以后他忐忑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估摸着大小姐应该忙完,于是发消息来问她是否已经回到钟山,结果收到一顿怒吼——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会解决好我家的事,你为什么自作主张跑到我家来?现在好了,三败俱伤,你高兴了吧?烦死了!”
他连忙发了句“对不起”过去,想继续解释,聊天界面又弹出一条语音。
“又是对不起,能有点新意吗?你每次都这样,道完歉下次还敢,你的道歉还有价值吗?”
“我现在不想理你,劝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再见!”
沈行远CPU彻底烧干了。
严静沉吼完,一屁股坐在床上。
啊,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