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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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天气忽然闷热起来，是落雨的前兆。
江宛下了马车，小厮将一把纸伞递到江宛手中，“王妃，松风管事让小的备了伞，您随身带着。”
近来剑北王府内忙得紧，松风分身不逮，便换了个人送江宛上值。
江宛接过伞，跨进户部大门，刚转了个弯，迎面碰上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不待他开口，庄慕隐率先道，“王妃来得早。”
江宛微笑回应道，“庄大人才来得早。”
不然怎么会已经带着人在府上遛弯了呢？他看了眼庄慕隐身后的人，眼熟得紧，擦过身才发现，这位不就是那日的带教书吏。
江宛与庄慕隐无甚可聊，打过招呼，便往架阁库走去。
庄慕隐负着手，在袖内拨弄着珠串，咂了下嘴，问身后书吏，“这几日这位王妃什么表现？”
这书吏是庄慕隐最贴心的下属，不用交待已暗中观察了江宛好几日，“奇怪了，这位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安安静静能坐在那里一整日，不是闲翻档案，就是读书，一点怨言也没有。”
庄慕隐奇怪，“架阁库内放的都是户籍和税赋档案，也没什么可看的，他怎么坐得住的？”
书吏道，“对了大人，还有两架子今年就该销毁的文书。”
庄慕隐略忖片刻，说道，“都是些什么文书？”
书吏道，“各部间调拨钱粮、往年人员调动的记录等，都是寻常不过的流转文书。”
天上乌云慢慢凝了起来，确有下雨的架势，这个时候散晨步也无甚意趣，庄慕隐准备返回，“嗯，别让他接触到其他机密文件即可，虽然只是个花瓶架子，总也要防着些。”
书吏点头应是，大人说的总是对的。跟着他这么些年，全靠大人的谨慎，他们才能谋到那么多好处，不然仅靠吃俸禄，只够养活一家老小，他当这个书吏还有什么意思？
如此想着，步子迈得更加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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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晌，天上果然落了雨，算是今夏的第一场雨。
细雨敲打着屋檐，江宛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桌面放着几摞旧档案，正要开始读。
外间的老书吏端着一碟糕点来，“这是我娘子做的，她手艺不错，你尝尝。”
老书吏并不知晓江宛身份，只道是这新来的年轻人生得好看，虽然少言寡语的，人却和善可亲，心中自然多了些亲近之感。
他素日独自在此处本就寂寞无聊，无事便和江宛聊上几句，江宛会给他分些上好的茶叶，他也会带些吃食回赠，两人渐渐也就熟悉了起来。
江宛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甜味弥漫于口，他喜欢极了，双眸弯起道，“婶子这手艺有种熟悉之感。”
老书吏道，“我娘子是江南人，这手艺在华京其他地方可是没有的，独此一份儿。”说着神色有些骄傲。
江宛笑道，“那可确实巧了，我也是江南人。”
老书吏呵呵一笑道，“难怪我看小兄弟觉得亲切呢。”
两人在桌旁边吃糕点边聊了起来。
不久雨停了，老书吏走到窗边帮江宛打开窗子，架阁库窗子厚重，江宛自己也打不开，雨后不再闷热，清爽的风钻了进来，带来舒畅之感。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当差的？”老书吏看江宛举手投足隐隐有些贵气，想必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怎么如此想不开，跑这里来吃灰？
老书吏是到了干不动的年纪，加上越来越看不惯户部内后来的风气，才自请到这里来的，他觉得江宛还年轻，该趁早离开此处才是。
江宛顺口说道，“听闻户部有前途，我才来的。”
老书吏重重摇头，“要是在外面那些个衙司倒也算是有前途，可在这架阁库，是闯不出什么名堂的。”
江宛抬眼，发觉原来这位老书吏竟是个诚实的，言语之间与他也没有避讳，或许他能从对方口中打探到些什么。
“您怎么能这么说，架阁库放着这么多重要文件，我把这里管理好了，将来必然能升官。”
面前传来一阵哂笑，老书吏笑完说道，“小兄弟，你可是被人骗了，这里哪有什么重要文件，都是些待销毁的文书和好几十年的户籍税赋底卷，要说十几二十几年前的话，的确如你所说，不过现在架阁库今非昔比了。”
江宛却似仍不死心，“这硕大的户部，掌管财政命脉，那么多账册簿子不放在架阁库还能飞了不成？”
“像度支科，税课司，还有各个清吏司，都有各自的库房，有没有存放着各自的账册谁知道呢？”老书吏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未说尽的话，却转而说道，“至于这些重要库房自然不会交给你们这些年纪轻的人，你才刚来户部，这里的门道自然不知，你又远离外司，自然无人同你说起这些。”
江宛面上震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待他惊愕完毕，脸上明显挂上失望，惹得老书吏看不下去眼，开口安慰道，“现在知道这些也不晚。”
见江宛不语，老书吏把人扯了起来，“今日我请客，咱们去喝点小酒解解忧。”
江宛愣了一下，起身跟了过去。
老书吏带他去的是离户部不远的一家小店，隐匿在各豪奢客肆酒楼间，不算好找，此时是用午饭的时间，店里客人不少，老书吏却能轻易找到了座位，似是常客。
他们临窗而坐，老书吏要来店内最好的酒，非要江宛也喝点，声称喝酒可以把那些烦恼事忘了。
江宛看着老书吏，见他这般兴致勃勃，才明了原来是这人酒瘾犯了，拿自己当由头呢，便以还要当差为由婉拒。
老书吏“诶”了一声，“架阁库就这一点好，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不让那些文书遭了水火虫灾，喝点小酒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江宛轻轻叹一口气，蓝燮不在，自己偷偷破了酒诫应当无事吧，要是觉得醉了，他便见好就收如何？
他推拒不得，于是轻轻抿了一口，静待了几息，竟然无事！江宛这才放下戒心，与老书吏边饮边聊，却也不敢多沾酒，只饮了一杯。
待回到了架阁库，江宛尚觉得一切正常，老书吏喝了大半壶，人已半醉半醒，脚上虽然稳着，神态却似有五迷三道之相，回来就倒在外间睡了。
江宛则坐下来，长呼几口气，饮了一杯茶，等到酒气散去，整个人还是清醒的。
他心里觉得欢喜，或许那酒诫慢慢也能放宽了，毕竟人在外行走，如何能够完全不碰酒呢？
眼光落在桌上的文书却不翻，江宛从抽屉里抽出单独的几卷册子，这些卷册是江宛从浩瀚的纸堆里扒出来的，记录着五年前的一桩事，关于这件事的始末，他还是在钓鱼时候听敬叔讲的。
当年照北关的主帅还不是蓝燮，而是另一位姓方的元帅。
五年前，昭国与狰国曾有一次大战，争夺边关五城的领土，方元帅年富力强，指挥有度，很快迫使狰国退兵。就在大胜在即的时候，狰国不知听了哪位谋臣的建议，突然集结所有兵马，全面对照北关发起猛攻。
照北关居高拒远，易守难攻，只要把狰国赶到沙漠之中，对方就算兵力再强，补给不到便会迟早退兵。
方元帅当时坚守的决定可以说是十分果断明智，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偏偏在不该出现问题的地方出了岔子。
粮草和军饷到了，却比方元帅提报的少了一大半，足足缺了六成。
华京到边关路远，粮草和军饷的运输从筹备以至于到达，少则一月多则三月，若赶上冬季冰雪，则会拖至五个月。
所以，粮草军饷断断不可短缺，这往往会在战争的关键时候决定胜负。
敬叔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十分气愤，因为那次的短缺直接导致昭国的战力大幅削弱，面对狰国的猛攻再也拖守不起，使得方元帅不得不主动发起第二次总攻。
结果就是，方元帅在率兵突进的时候被敌方斩首，而作为先锋的剑北王带着少数精锐突围，差点在战场上回不来。
最后昭国被迫让出三城，才保住了照北关。
事后蓝燮上书陈言此事，希望陛下能从直接负责粮草调拨的户部开始查起，给丧生在沙场的方青云和几万战士一个交待。
可户部尚书口口声声说户部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拿出了多方盖印的文书，户部尚书表示这件事或许是监运官那里出的差错，把罪责给轻飘飘推了出去。
而粮草监运官在那次大战中驰援前线，早已尸骨无存，死无对证之下，一切便不了了之。
江宛问敬叔，“可还记得当年边关申请和户部派发的钱粮究竟是多少吗？”
敬叔想了想，“怎会不记得，到死我都记得。按一月的量请粮五万石，白银一百万两，到照北关的只有两万石，三十五万两！”
江宛看着册子上的两个数字，就算有协饷的先例，户部调拨钱粮可以部分从华京派发，部分从周边各州汇集，可这个数字是否太巧合了些？
与敬叔说的竟然如此一致。
那是不是说明，户部在军饷这件事上，真的动了手脚？
门外老书吏鼾声震天，江宛把卷宗原件放入袖中，他需得带回王府让敬叔瞧上一瞧。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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