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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别无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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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夜幕吞噬了街道的热闹,路灯微弱的光也没法照亮这鬼地方。
刚才经历过的抢劫事件让索意识到夜晚的东城区外围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掂了掂怀里少得可怜的钱币,决定借用这张身份卡进入东城区的内围。
否则他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被冻死,或者在那之前先被抢劫犯洗劫一空。
深秋的风还没有到寒冷刺骨的地步,但索还是得紧紧裹着衣领行走,好让身体热起来。
他踩着星点路灯照亮的晕黄光线,一步步朝着东城区的内围方向走。陪伴着索的只有冷风和手里被捂热的刀柄,饥寒交迫的威胁让索疲惫不堪的四肢诡异地被继续驱动着。
在生存危机的威胁下,他的身体处于亢奋的应激状态。或许他应该感谢过去生活中的坎坷和饥饿,让他能在这种艰难的时刻不至于晕倒而掉链子。
空荡的街道上只有索一个人缓慢而疲乏的脚步声回荡,周遭的商铺店面都被合拢,头顶两侧的窗户露不出一点多余的光芒。
看来东城区外围的居民也如新罗51区的民众一样会吝啬烛火钱,他想。
但他依然想象不出东城区的居民生活会是什么样的,这里没有泥泞的砖石路很干净,却同样游荡着醉鬼和罪犯。
夜晚降临时这里的街道会点起星星一般的电灯,是索曾经在对岸时羡慕过的人间星河,但事实是这里同样会在黑暗中牢牢锁紧门扉。
一把又一把厚重而沉默的门锁无不向他昭示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对街区安全的恐慌。
索的心不禁陷入某种仍能被他按耐住的疑虑。
曾经索以为如果新罗51区是地狱,那么东城区就是与它对应的天堂。但当他真的身处其中时,却发现天堂与地狱是如此相似。
也或许,这只是例外,到了内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索劝慰自己,直到一道城墙挡住他的步伐:东城区夜间禁止内外围居民通行。
这完全在索的意料之外,新罗51区从来不会有宵禁这种东西的存在,虽然大多数人会自觉在天黑后缩回自己安全温暖的居所,但没人会强硬规定些什么。
小尖刀在手里来回捏握,他必须做出决定。
是现在拖着逐渐失温的身体回去,找一家小旅馆度过这晚然后迎接次日分文不剩的自己?还是……
索仰起头看着高耸的城墙和无人守卫的岗亭。
——或者从这上面爬过去。
他曾无数次攀在新罗51区的教堂尖塔顶端,听着风从自己的脚下呼啸而过,而这次的挑战是一面几乎无处落脚的城墙。
索用布条将尖刀捆在他的手掌心,保证即使它承担他整个人的体重也不会从手里飞脱出去后,索将玛利亚的吊坠套在脖子上,冰凉的铁盒贴在他的心口,激得索打了个哆嗦。
爬上去,又或者死于高坠。
他别无选择。
索隔着衣服捏了捏玛利亚的吊坠,希望它能为自己带来好运。
黑暗中,索将小尖刀戳进砖墙的间隙,借用它在缝隙中的阻力创造城墙上的支点,靴底很容易打滑,他必须尽力确保踩在墙上的每一步都足够支撑自己向上跃起。
索的脑门上很快就起了一层热汗,但他现在没空去管因为汗水而纠结成团的眼睫。
终点就在眼前。
只需要几次惊险的跃起,索深吸一口气,将尖刀拔出再插进上层的砖缝。
下一秒,索身体一空,向下掉落。
同时下坠的还有因为年久失修而被小刀轻易翘出的砖块。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左手立刻抓向墙面,试图减缓下滑速度,但这无济于事。
只剩下一个办法,索迅速翻转刀柄,左脚使劲向上一蹬,身体撞向城墙,与此同时,右手指狠狠抠进砖块间——刺痛瞬间从指尖袭来,他不知道自己折断了几根指甲。
但幸运的是,索成功地重新稳住了身体,依靠右手臂的力量,他吊在城墙的半空中,领口里的吊坠滑落出来,在他的胸前来回摇晃。而那块松动坠落的石砖已经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索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近在咫尺的墙头,第一次因为攀高本身而感到恐惧,但这点不多的恐惧很快被他的愤怒燃烧殆尽。
索咬着那把小尖刀,用血肉模糊的手抠进砖缝,然后挤出全身的力气往上一跳,撞在城墙的平台顶部。
他成功了。
索站在城墙顶端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决定立刻继续爬下去。他正处于极端亢奋的状态,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压垮身体的疲惫吞噬。
下去的过程比爬上来容易许多,索在半路发现了被钉在墙上的爬梯。结结实实抓到爬梯扶手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背脊上的冷汗浸透了衣服。
但当索刚刚松了一口气时,一道刺眼的光线忽然照在他身上,他面前的砖墙瞬间变得雪白。
索的背后有人严肃喝道:“什么人!”
听到声音的索浑身一僵,他甚至不敢转过头去与巡逻警对视。但现实并不是依靠他逃避就可以改变的。
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迅速逼近,一只大手像拎一只猫一样把索从爬梯上提下来扔在地上,巡逻警拿着手电筒朝他一照——索被刺激得睁不开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挡。
更糟糕的是,在索抬起手臂的同时,那柄被他放在兜里本就摇摇欲坠的尖刀在此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手电筒的光顺着声音往下翻转,将那柄尖刀的刀刃照得雪亮。
这个意外为他招致了更粗鲁的对待,巡逻警关闭了手电筒,刺眼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索受伤的手腕被狠狠捏住往一旁扯去,脸被扣过去摁在墙上,而他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巡逻警哼道:“愚蠢的蟊贼。”
巡逻警亮出了手铐,利落地将索的手腕拷在一起,将他往远离城墙的方向一推。
少年不安地踉跄着,因为紧张和虚弱,脚腕往前一绊,狠狠跌在地上。双手失去自由,鼻子最先着地,几乎是瞬间就有血从鼻腔流下来。
他的脸色很差,鼻血糊在他脸上,但他很快就将哀叫的呻吟重新吞回肚子里。
因为他知道这没有意义。
他见过新罗51区那些凶神恶煞的警察官是会怎样嘲弄被当场抓到的犯人,示弱和哀求只会换来更多羞辱。
索沉默地歪歪扭扭借助手肘从地上爬起来。
而此时他头顶熄灭的路灯闪烁几下,忽然亮起来,白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照出了这个少年狼狈的神色。
他的年纪不大,虽然生长期抽条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像个瘦弱的成年人,但实际上他仍然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在东城区的内围,所有未满岁数的少年儿童都拥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权,包括在执法时他们也必须受到优待。
这是个误会,巡逻警在看清索的长相时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索完全可以投诉巡逻警对他的所作所为,而等到那时候虽然巡逻警可以抗辩自己是因为天黑没有看清却依然逃不过惩处。
或者,还有一种办法。
巡逻警的目光落在索破旧的靴子上……如果他恐吓或者威胁让这个小孩消失在这里,那么自然不会有惩罚落到他的头上。
巡逻警越想越觉得可行,正常人家被送去学校的孩子都会知道在遇到巡逻警和不公待遇时说明自己的年龄以保障自己的权益,但这个被推搡和拘捕时都一声不吭的家伙显然不知道自己能利用的法条。
他得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处理掉这个麻烦……巡逻警快步走到索的身边,伸手揪住他的领口将索提起来,打算沉声恐吓。
就在此时,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喊声:“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