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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垒头村之变(上) ...

  •   山莲死后,村里的猎户上山一趟,回来便对山二虎说,见到了新嫁娘的尸骨,身上还捆着绳索,孙老爷很受用,把她吃得干净。
      山二虎终于睡了个好觉。

      他常做梦。自山莲被轿子抬上了山,他就一直做梦,梦见女儿死不瞑目地看着他,眼睛里流着血,死咬着牙关,发愿诅咒一般叫他爹。他不敢把这个梦与任何人说起,便托了村中早已不上山的阿叔去山上看看。他不要尸骨,只要确信山莲变了一堆枯骨,不会像梦里似的来寻他就好。

      村里的人看不起他。
      若是被孙老爷选中,掣签出来,那是不得已。
      主动把女儿送上山去,那便是另一码事。

      人人都知道送给山神的新嫁娘有去无回,说是福气,是什么福气呢?祭头语焉不详,二祭头,也就是他大哥,也沉默不言。
      山二虎在村里过了一年低头的日子,今年算是扬眉吐气了……因为他大哥也把女儿送上了山。

      村里人都说山月是主动去的,和他不同,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从此面对大哥就挺起了脊梁。
      山月比山莲没用得多,山月连地也不能下,终日在家里劈柴做饭,做出来的饭也一般,织布也慢,针线也不好,偏偏还比一般女子能吃……他不信他大哥背地里没有把这个赔钱货送出去的念头。
      他不信他大哥就是什么好人,他们一家都是孬种才行,凭什么只能出自己这么一根烂笋。

      说白了,他们家根底就是这样的,大哥别笑二哥。
      一次吃多了酒,他便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酒酣耳热,他搓搓脸,醉眼迷蒙地看向另一头坐着的他哥哥:“大哥,你也别笑话我,山月这一‘献身’……”

      他把“献身”二字说得意味深长,拖长调子带着笑,环视屋子里其他人,又道:“等老祭头退下来,大哥你也是稳稳当当的吧?咱们兄弟两个——”

      还没说完,衣裳就被拉起来了,不是大哥起来打他,是他侄儿,他大哥的长子拎着他就是一拳,目无尊长。
      大哥慢悠悠地说:“干什么呢?这是你二叔,没大没小的,滚出去。”

      他嫂子也正好端上麻油拌野菜来,佝偻着,老了十岁不止,看看他说:“老二,你当人都和你一样没有心肝。”
      他捂着发疼的脸颊,酒意未散:“人家话怎么说的?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你们平日里怎么做出疼女儿的样子,最后不也是得了好处?和我有什么分别?怎么人家议论起来,就你们仁义,我是歹毒?还不是——”

      啪的一声,他大哥掴了个盘子砸他脸上,他便知道自己一时放浪说错了话。
      大哥伪善,做了坏事却不让人说,他却是个真小人,卖了女儿就是卖了,又如何呢?
      人已经是野地里的枯骨了,化作孙老爷屙出来的屎蛋蛋……养育女儿砸在手里,不如换了自己的前程。

      他不跟他大哥计较,抱着头被打得四处乱窜也不敢吭声,万一外人问起来谁打的,也只敢说“我哥哥管教我”,不敢提侄儿打他的一句……笑话,等日后大哥做了祭头,他就能往前挪一步,就是正儿八经的三祭头了,到时候再运作运作,等老了,说不定也能当当祭头呢!可不敢在外人跟前表现出兄弟不和。

      可到底是憋气的。
      山二虎半醉半醒地走在路上,回那个只剩他一个的家,他不在乎。

      一切都计划好了,村里没出嫁的姑娘们都害怕,可这会儿还没想办法嫁出去的也不剩什么好货了,除了那个秀姑,其他人没意思……或许寡妇赵李?他嘿嘿一笑。

      前者,他私下里知道,他侄儿倾慕秀姑,要是自己沾染了,大哥非打死他不可。
      寡妇赵李,无依无靠的,二癞头家里也死干净了……加上白天啊……白天打死好些狗,寡妇赵李没了依仗,他再如此这般……
      赵李年纪也不大,水汪汪的杏子眼,又是经过人事的,细腰宽臀,平日里柳眉倒竖很是凶狠,说不定到了炕上就化成一滩温柔水?

      如此想着,山二虎便扭转方向,趁着黑漆漆的夜色往寡妇门前走去。
      村里的光棍闲汉不少都盯着赵李呢,他得快点走。

      赵李家的院墙砌得高,门也结实,拦住了寡妇门前的是是非非,人要靠近院墙三步,里头的四眼大狼狗黑虎便会发了狠一般叫起来,若你驻足久了,寡妇便撒开黑虎的绳子……那可是比狼还凶狠的好狗,抓着你死死咬上几口,人都知道你欲行不轨了,中间不少事呢!

      这会儿,山二虎也怕狗,步伐放慢,酒已经醒了大半。
      眼看人都要贴在墙上了,狗还是没叫,山二虎不由得大喜。

      清早第一条疯狗出来的时候,是他大哥带着人打死的,发现好几条死狗,都是他大哥处理的,想来那黑虎也被处理掉了……他晚上去找哥哥吃酒,本想着讨两具半死不活的狗打杀了来吃,补补精血,哥哥却说都死了,只剥了皮,能匀给他两条……但他嘴上犯贱惹怒了他哥,皮子也没拿到……

      山二虎边想事情边往赵李门上靠,一边把手挤进门缝要勾开门闩……忽然就闪了个空,门没锁,门槛绊住脚,脸朝地摔了个趔趄,再大喜过望地爬起来,一边掸身上的土一边小跑着往里走。

      赵李啊赵李,你也有这时候。
      屋子里暗着,想必赵李是早已睡下了。

      山二虎蹑足靠近,心里又一喜,没想到那赵李连家门也不闩……还是说一向严肃凶厉的赵李其实夜半一直私会哪个狗男人给留着门,却被他发现了?

      他脑中全是些糟污念头,也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大踏步地推门而入,摸着炕上的朦胧被子影就把身子压过去,口中喊着你这浪婆娘等着哥哥几时了早日嫁给我也省得你等得辛苦,一边腾出一手解衣裳,胡乱在被子上找人来亲,却发现糊了满嘴的腥臭气。

      再一细尝,是狗毛的味道。
      掀开被子一看,被子里一条半死不活的狗宛若人一般枕在赵李的枕头上,蒙着被子,天也黑,他也醉得厉害,全亲在狗脸上。

      山二虎吐口唾沫,一阵恼恨,在院子里嚷嚷好几声赵李,进了茅房,人也不在。
      他骂了一声,进屋子里坐着。

      他料想赵李必定是夜半与男人私会去了……啊,他哥没提起来,或许那叫黑虎的狗根本没死,就是病了,那寡妇爱重这条狗,怕人打杀了,便藏进自己被子里。在屋子里寻了一会儿,赵李家里穷得连油灯也没有,倒是叫他摸到了菜刀。

      想起哥哥对他任意打骂,放任小辈来打他的样子,又想起赵李平日里的清高样,山二虎探探这狗的肚子,还起伏着有呼吸呢!
      哈!

      要是赵李回来,看见自己的狗被他宰了,一定吓得屁滚尿流吧!

      趁着月光,他拖着那半死不活的狗到院子里,只觉得这狗平日里那么威风,原来躺下也是这么瘦小,还以为多厉害呢!
      手起刀落,山二虎剥去狗皮,剖去内脏,将狗肉切了块一锅炖煮了,闻着肉味,酒劲渐渐都退去了。

      等肉炖煮的时候,他出来收拾皮子……才看清了,怪不得觉得这皮子不对,原来根本不是黑虎啊,这狗是黄黑花的,不是黑的。杀错狗了?既来之,则吃之,也不知道赵李用别人的狗做什么勾当。

      哼着才学了没多久的祭祀的歌,山二虎将皮肉都收拾好了,屋里也传来阵阵肉香。
      赵李还不回来,他吐口唾沫,把赵李家当了自己家,自在地放些盐蒜,也不切,只把大块的肉撕扯着往嘴里送,就坐在灶边从锅里取,吃着炖着,浑身发热,想来是狗肉补精的效力来了,便吃得愈发起劲,一个人吃了大半锅,撑得肚子几乎发胀,锅里的肉汁也收到几不可见。

      山二虎心满意足,把锅盖盖上:“剩下的就留给你吧,叫你也吃吃狗肉的好。”
      想一出是一出,忘了自己来找赵李做什么,反正人也不在,以后有的是机会。

      哼着歌回了家,浑身发热地卷进被子里睡到第二天晌午,有人来喊他:“二叔,我爹叫你来家里一趟。”
      “什么事?”山二虎仍然浑身发汗,倦懒得不肯起来,翻了个身。

      窗外的侄儿说:“是祭头召村里的老人,还有三个祭头一道商议,村里的狗几乎死绝了。”
      是祭头找,山二虎不敢怠慢:“我立时就起,昨天吃酒多了脑袋疼,且等我一会子。”

      侄儿便离开了。
      山二虎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从未觉得这么困倦过,他把自己从被子里撕起来,昏昏沉沉地下地穿鞋,用几口唾沫理了理头发,一边往外走一边扣去眼屎,又打了好几个哈欠。

      身上很重啊,女人怀孕大概就是这样吧……等商议完,他还要回家再睡一觉。
      又打了个哈欠。

      喉咙里也有一张嘴跟着打了个哈欠。
      那张嘴里又有一张嘴打了个哈欠。

      再往里,是一团蠕动的烂肉似乎被砸吧着的密密麻麻的嘴里的牙嚼碎了,不断长出新的肉芽。
      这一切,山二虎都并不知道,他只觉得吃太撑了没睡好,又困又累,拖着步子往大哥家里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垒头村之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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