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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毛绒团子 ...

  •   陆应迟小时候住在S市,一个落后市区,他的家庭条件在那块儿算是相当不错,老爸是当地一个二甲医院副院长,老妈在一所重点高中任教,妥妥双职工子女。

      在外人看来,陆应迟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只是有钱就算了,他还学习好长得帅,以至于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被人簇拥。

      不过小少爷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十岁那年,他拿着根冰棍儿舔得正欢,被一根从天而降的细钢管戳穿了胸口。

      据医生说,伤口跟心脏就差几厘米,要是钢管偏点儿或者再粗点儿,这条小命就是阎王来了也难救。

      但总归是救下来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小年纪的陆应迟出院那天还欢天喜地幻想着易晓玲女士和陆建华先生会买些什么好玩的安慰他受伤的身体以及心灵,可回家看到的却是一个瘦不拉几的小不点儿。

      陆应迟:……

      这福气他不想要啊。

      其实陆应迟并不排斥新成员,但他想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可以一起玩一起闹,听老妈说小不点儿才四岁……他跟他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玩不到一起去。

      不过陆应迟习惯性维持一个良好的交际氛围,于是他对小不点儿笑了笑,弯腰轻拍他脑袋,问:“你叫什么呀?”

      小不点儿跻着他的破鞋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防备,不答话。

      “我又不会吃了你,”陆应迟往前迈出一小步,靠他更近些,“你怕我做什么。”

      小不点儿似乎更怕了,被吓得一激灵,应激似的拖着破鞋一脚踩上陆应迟的运动鞋,然后快步小跑躲到餐柜后头。

      白色的运动鞋被糊上一层黑灰,陆应迟倾身,歪头看了眼缩成一团的包子,小声跟身旁看热闹的老妈说:“还是个刺头。”

      易晓玲笑着说:“什么刺头不刺头,就是怕生人,之后他就在我们家生活,你把他当弟弟看就行。”

      “哦,”陆应迟问,“一直在我们家啊?”

      “怎么了,不愿意?”

      陆应迟一只手插进易晓玲臂弯,脸蹭蹭她胳膊:“这不是怕您来了新欢忘了旧爱吗?”

      “油嘴滑舌,”易晓玲用食指摁了摁陆应迟脑门儿,“你虽然烦人,但在我心里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陆应迟嘿嘿一笑,下巴往小不点儿的方向抬了抬,“那他到底叫什么呀。”

      “骆也,骆驼的骆,之乎者也的也。”

      “哦,”陆应迟跟着易晓玲小声复述一遍,“骆也,骆驼的骆,之乎者也的也。”

      比起神色轻松的易晓玲,陆建华看起来不太高兴,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瞪了骆也一眼,又转头瞪了母子俩一眼。

      易晓玲冷哼了声:“又没让你养,气性怪大。”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家!”陆建华低声吼了句。

      “那这是你一个人的家?”易晓玲说,“我们母子俩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说着进了屋,“别在孩子面前吵,有气进来发。”

      陆应迟听不懂两人叽里咕噜在说什么,也不感兴趣,比起那个,新来的小孩儿更勾人心思,他猫腰凑到小孩儿跟前,喊他:“骆也!”

      骆也先是一惊,接着‘哇’地一声嚎了出来。

      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

      陆父陆母工作忙,家里又没专门请阿姨,所以奶娃这个事儿就落到了时间最充裕的陆应迟头上,不过骆也十分省心,他在陆家呆了两周,似乎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没最开始那么刺挠,吃饭洗漱也都能独立完成。

      人类这种生物很神奇,在自己生存得到基本保障的前提下,对于相对自己处于弱势地位的另一个个体总会莫名其妙生出些同情感,陆应迟也不例外,骆也小小一个,看着又可怜兮兮,他在眼前晃悠一圈,就能轻而易举激起他的圣父心。

      “骆也,”陆应迟歪在沙发上,看着坐在不远处玩他几百年前玩剩下的奥特曼玩具的小屁孩儿,喊了一嗓子,“哥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走不走。”

      骆也把奥特曼整整齐齐摆成一排,才回答:“我吃过了饭。”

      “饭有什么好吃的,”陆应迟‘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蹦下来,跑到骆也跟前拿起个刻着KFC字样的奥特曼玩具,在他眼前晃了晃,“咱们去吃这个。”

      对小孩儿来说,国宴无非两样——泡面和炸鸡,泡面骆也有幸尝过几回,炸鸡却是听都没听过的,所以第一次吃到金黄酥脆的黄金脆皮鸡时,他震惊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小孩儿多好骗,一顿五十块的快餐就迅速让骆也心中的天平倾斜,吃饱喝足后,他扯着陆应迟衣袖,脸红成猴屁股,第一次喊陆应迟:“哥哥。”

      然后十分认真地措辞:“谢谢你,带我吃好吃饭。”

      神情不太自然,怯生生的,说的话倒很中听。

      陆应迟闭眼,狠狠爽到,晚上骆也洗澡时甚至自告奋勇要帮忙。

      易晓玲没见过世面似的‘哎哟’了声:“天呐刮的什么妖风,少爷要伺候人了呀?”

      “少管,”陆应迟撸起袖管,关上浴室门,“我乐意。”

      骆也已经放完水脱了衣服,平常被陆应迟宽松的旧衣服遮盖瞧不出来,脱了衣服才看清小身板瘦不拉几,一身排骨,陆应迟又很圣父地揪心了,他扯下毛巾,很有大人风范地伸手指挥:“你先蹲盆里,我帮你搓搓背。”

      骆也说好,乖乖蹲进浴盆。

      少爷头一次伺候人洗澡,但手法娴熟得像干洗浴中心的服务人员,他用热水打湿毛巾,试了试水温,然后把毛巾覆上骆也后背。

      骆也胳膊上肉眼可见地起了层鸡皮疙瘩,陆应迟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骆也说,“我背脏不脏。”

      骆也虽然瘦,但很白,而且年龄小,皮肤又滑又嫩,陆应迟觉得他特别像漏了馅儿的汤圆,发自内心回答说:“不脏,可干净了,很白。”

      “那就好,”骆也垂下脑袋,后颈的棘突更加明显,“第一次有人帮我擦背。”

      陆应迟直接心梗,这天杀的小可怜,他动作放缓了些,说:“那以后你想让人帮忙擦背了,就跟我说。”

      “嗯,”骆也点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自己脚腕,声音放低了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想对一个人好有什么理由?”陆应迟把毛巾拧干,想了会儿又说,“而且你很可怜,我同情你。”

      四岁小孩儿能听懂什么话,平常接话都接的磕磕绊绊,自己说两个词也能颠三倒四,可偏偏骆也就听懂这话了,不仅听懂了,反应还特别大。

      他猛地从浴盆里站起来,转身,憋着气,半天,憋红了眼眶,却硬是一滴眼泪没流,他捏紧拳头,吸吸鼻子,大声吼了句:“你才可怜!你才可怜!!”

      接着他从浴盆跳出去,脚背勾到边缘,把浴盆打的盆仰马翻。

      陆应迟被溅了一身水,他似乎被惊到又似乎被吓到,呆呆站在原地,水珠从发梢滴落,滑过侧脸,悬至下颚,最后砸在浴室的白色瓷砖上。

      “……搞什么。”他盯着骆也,愣愣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骆也光着屁股跑出去,易晓玲的尖叫声传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了呀呀呀?”她看向浴室,连名带姓大叫,“陆应迟,你怎么伺候人的!”

      陆应迟莫名其妙,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回了句大叫:“我哪儿知道啊,好心当驴肝肺了!”

      他挺不高兴地踹了脚浴盆,走出浴室,左右瞟了眼,小兔崽子已经看不见身影,易晓玲下巴朝骆也房间抬了抬:“跑房间里哭去了,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啊。”

      陆应迟冷哼,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果盘里的苹果狠咬一口。

      “我哪儿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闷声说,“小白眼狼。”

      其实陆应迟只懵了一小会儿,在浴室怔愣完那几秒就理清了骆也生气的原因,是他想的太简单,他没想到骆也能理解那句话,也没想到骆也自尊心这么强。

      他扪心自问没有恶意,如果早知道骆也是这性子他不会去触霉头,但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话就像拉出去的屎,收不回去了。

      陆应迟拉不下脸去哄骆也,在这段关系中,陆应迟自认处于上位,他家里给骆也提供衣食住行,他本人不仅没像狗血肥皂剧里的哥哥那样对待领养的弟弟,还对他照顾有加,骆也怎么能这么不识抬举,因为一句无心之失给他甩脸子?

      为什么要他哄,凭什么要他哄?

      陆应迟越想越不得劲儿,揣着一肚子气回了自己房间,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MP3,一首被同学新加进来的歌曲立刻响在耳边——

      “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我伤害了你……
      伤害了你……
      害了你……
      了你……
      你……

      陆应迟:……

      搞什么啊?!

      他烦躁地扒拉了两下头发,最后猛地坐起身来,心想: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有什么必要?不就是哄一下吗,有什么难的?

      开门出去,客厅灯已经关了,他踮着脚尖走到骆也门口,轻轻转动门把手。

      “睡了吗,骆……”陆应迟顿了顿,学着父母喊他的名字喊骆也,“小也?”

      床上窸窸窣窣传来些动静,但没人应声。

      陆应迟就自顾自进去然后把门带上了,他小跑两步,快速窜进骆也被子抱住他的腰,说:“知道你小子没睡,别装。”

      骆也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不动了:“干什么呀。”

      “还气呢。”

      骆也闷着不说话。

      “好啦别生气了,是哥哥不对,”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根棒棒糖横到骆也眼前,“老妈不让你吃糖,这可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拿到的,不生气了好不好。”

      骆也忍了会儿,没忍住诱惑,拿了糖塞到枕头底下,终于舍得开了尊口:“那你说我不可怜。”

      “不可怜,”陆应迟撸紧骆也的腰,跟抱着自己床上的毛绒团子似的,“一点儿都不可怜。”

      骆也缩成小小一团,很久,才小心地开口:

      “那我不可怜了,你还对我好吗?”

      陆应迟心里本来还有点气没消化完,听到这话,一瞬间漏气了,简直痛心疾首,觉得自己是个人渣,他手心覆上骆也脑袋顺了顺毛,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了些。

      “当然好了,我对小也好不是因为小也可怜,”他说,“是因为小也是我的弟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毛绒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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