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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往日之事不下酒(三) ...

  •   江庭芜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忽然想起昨日南宫屠玄带她喝的那壶酒,滚过喉咙时如同木炭烧过,她以为那是她今生饮下的最烈的东西,将会永世难忘,但没曾想不过一日时间,令她产生再难忘怀的感觉的事情就变了一个。

      恨么?

      恨的。

      可是恨祂已经成习惯了,再多的恨堆积在心里,都快要放不下了。

      江庭芜坐在床榻之上,目送着南宫屠玄离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做了噩梦从床上醒来,江漆凝会从外面推门而入,也不喊她,只自顾自地用术法将屋子里的那些鬼魂驱赶出去,又将她因为噩梦而踢掉的被子捡回床上。江庭芜会傻傻地看一阵,然后突然拉住祂的手,不许祂离开。

      那时江漆凝会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不要怕,我在这儿......”

      江庭芜啼笑皆非地坐着,她想也许人都是会变的吧,就像如今她猜测到了真相,也最多只是苦笑一番,再多的痛苦与眼泪,也随着那日将定安剑刺进江漆凝心脏时流干了。

      她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对迹鸦道:“你昨日去了皇宫?”

      “最多只能潜入皇宫的外围。”迹鸦回答道,“正如那位二皇子所说,皇宫内部是人皇布下的禁制,若非要硬闯,只能落得身死的下场。我本想打晕了宫中的侍女,换上她们的衣服混进去,但这大晋宫门处认人的是人界的仙君,每个人的样貌她都记的一清二楚。”

      “这人皇是个说一不二的神明,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挑战祂的权威。”江庭芜说道,“人间的秩序是祂规定的,人间的皇帝就是祂的意愿,也难怪祂会因为有人刺杀皇帝而震怒,随即加强了皇宫的守卫。”

      “那......主子,我们就只能这么坐以待毙,等着二皇子带我们进去么?”迹鸦问道,“方才看他与您......”

      “他不会随意撕碎与我的约定。”江庭芜说,“虽然他的确是挺混账的,但他不但聪明,而且还懂隐忍。这一次算计我的计策失败了,但没有关系,他会将自己的乖戾藏回去,继续假装慈悲地与我共谋正事,一直到他得偿所愿为止。”

      见迹鸦不解,江庭芜笑道:“不明白?”

      迹鸦顿了顿,说:“我只是不理解,这二皇子为何非要找您合作?他若只是想成神,得到人界的继承权,大可以在您这碰壁后,去寻天界那位太子。”

      “谁说他没寻过?”江庭芜笑了笑,继而刻薄地嘲讽道,“可镜舟是什么人,他光明磊落,行事只遵循天命,哪愿意掺和进他们人界的家事之中去?”

      迹鸦一愣,忽然察觉出江庭芜似乎与那位天界太子早就相识。

      “再说了,南宫屠玄如今根本拿不出他父皇那样足够吸引天界的筹码,只有我这样的赌徒才有可能遂他的心愿。”江庭芜说到这里,眯起眼睛道,“不得不说,尽管我们过去并不相识,但他确实将我的性格摸了个透,等回了阎罗殿,得叫母亲好好清理一下各界塞进阎罗殿的那些人了。”

      这话说的极轻,温温柔柔的,可迹鸦看见了她眼睛里的戾气。

      江庭芜说完这话,外头忽然传来仙君唤她的声音。

      “神女阁下。”那人毕恭毕敬地对她道,“府外有人找您。”

      江庭芜与迹鸦对视一眼,对外头道:“来人有说是谁么?”

      “回神女的话,没有。”

      江庭芜便也没多问什么,只说:“好的,知道了,让他稍等我片刻。”

      外头的人行了礼,退下了。

      迹鸦等人走了,才问:“主子知道是谁?”

      “知道。”江庭芜起了身,对迹鸦道,“你去盯着皇宫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用传信符给我便是。”

      迹鸦领了命,推开门,走了。

      江庭芜理了理自己坐皱的衣衫,接着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平日里趁手的匕首,收进了袖子里,这才走了出门。

      白日的宁王府要比黑夜热闹一些,尽管内院与夜晚没什么两样,都甫一走到府邸的外院,江庭芜便见到许多的侍女与侍从,洒扫的、端茶倒水的、巡视的,竟也都有模有样。

      见到她,他们便都以参见大晋贵女的礼仪对她行礼,道:“小姐。”

      江庭芜用术法悄然试探了一番,便知他们都只是凡人,心下明了这大约是南宫屠玄交代的,满意地笑了笑,往府邸外走去。

      她一推开门,就看见镜舟站在外面。

      宁王府外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方才她走的时候也把下人全都遣散了,府邸的大门一关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手段挺多。”江庭芜一边下台阶,一边道,“连这地方都能给你找到。”

      镜舟安静地看着她走下来,接着才说:“那位二皇子并没有刻意隐瞒。”

      江庭芜嗤笑着“啧”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他做事我不能放心。”

      “依照我的情报,他这个人心狠手辣,做事乖张。你确定要与这样的人合作么?”镜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闲话。

      江庭芜抬眼看他,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是以周境的立场与我说这话,还是与我相识不过几日的太子殿下?”

      镜舟沉默了半晌,说:“即便只相识几日,我也依旧想这么与你说。”

      “太子殿下的告诫我听进去了,只不过我做什么事,与谁交朋友,都不太喜欢别人干扰。”江庭芜说,“好了,既然话说完了,我便先回去了。”

      她刚要走,镜舟却忽然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江庭芜。”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江庭芜抽出她的手,接着衣袖中的匕首掉出来,落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她玩一般地转着匕首,忽然行云流水地转身,将匕首放到了镜舟的脖颈上。

      “殿下,你与我之间可不是心狠手辣、做事乖张那么简单的事情。”江庭芜冷冷地说,“在神弃之地里我们是朋友,在这里可不是,所以还请你注意一些,不要总是动手动脚。”

      “你变了。”镜舟忽然说。

      江庭芜的手顿了一下。

      “你比以前更加心冷了。”镜舟看着她抓着匕首的手,说,“还是说,这份心冷,只是对我?”

      “你不明白?”江庭芜看着他,怒极反笑地重复道,“你不明白?”

      她的愤怒中带着悲怆,那是她的难过。哪怕江庭芜能够再好地安抚自己的情绪,也终究还是有爆发的时刻。

      镜舟的出现,无疑加速了她的爆发。

      这样的爆发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等到她心中那口气出掉,就又能风度翩翩,正如现在。

      她收回了匕首,拉开了与镜舟之间的距离,道:“是我冲动,太子殿下见谅。”

      镜舟望着她,没有说话。

      “春日虽然回暖,但下了雨还是冷。”江庭芜平静地说,“太子殿下还是趁早回去吧。”

      镜舟望着她,忽然说:“我明白。”

      江庭芜说:“你明白什么?”

      “那日我与你说完回到照玉殿之后,本想要翻出一些过去的卷宗作证我的说法。”镜舟沉沉地看着她,说,“但我后来在照玉殿找了很多卷宗,发现百万年前的往事,已经全部都被人为抹除掉了。”

      江庭芜攥紧了拳头。

      “从那日起我才意识到,过去我所知道的所谓真相,是一直有人在刻意引导我的结果。”镜舟说,“我同你一样,其实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江庭芜的目光里全是审视,“如果当年的真相是冥界无罪而神界有罪呢?如果当年是你的师祖,当时的天命神降下错误的审判呢?又或者,当年是太阳神害了我们死神一脉呢?你,天界太子,未来的天帝,天命神是你可敬的老师,太阳神是你的母亲,要怎么做?大义灭亲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镜舟皱起眉头,江庭芜不是会胡乱猜测的人,若她真这么说,那便是一定有什么。

      江庭芜刚想开口,但却又住了嘴,因为她根本找不出证据。

      谁能在只有她一面之词的情况下,去怀疑天界的天帝?更何况即便她自己有九成把握,也不能够完全笃定。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说:“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便我告诉你,你大约也不会相信,更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决断。”

      “我不会信誓旦旦地同你保证站在谁的那一边,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镜舟说,“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我一定会做一个了断。”

      “我江庭芜也不需要你的保证。”江庭芜看着他的眼睛,冷漠地说,“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会让有罪恶的人跪在我的祖母与我的族人面前,然后毫不犹疑地亲手杀了祂。”

      太阳煌煌地照着整个人间,天色却依旧冷又淡漠,像一坛没有生机的死水。飞鸟从上面孤零零地经过,连涟漪都无法惊起,只得惨叫一声,妄图快速地逃离这里,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往日之事不下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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