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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往日之事不下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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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梦实在做了太久，江庭芜盯着床榻上方的围帐，许久都没有动作。
外头的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月亮爬了下去，太阳刚上来，红的烧了一片，像蓝色的绸缎淌在火盆上面，被烧晕了一整个边。
梦中的疼痛是完全真实的，即便死神已经将她身上的伤口全部治愈，但那彻骨酸心的痛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消失。躺在床榻上，江庭芜的四肢百骸始终有着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痛，她的思绪被扯成一条一条，在没有风的屋子里飘动。
江庭芜知道这样的疼痛不会很快过去，能够在死神梦境中悄无声息布下这种阵法的，只有可能是其他的神明，祂们的杀阵对她产生的伤害，根本不是一两天能够恢复的。
但她不能一直这样躺在床上，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江庭芜闭了闭眼睛，将自己从这种放空的状态中走出来。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
江庭芜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她身上的疼痛。这杀阵的阴狠之处便在于，从她的心肺开始，每一个血管、每一个骨骼都如同被毒虫啮咬，她只要动弹，她清明的思绪就会逐渐涣散。如今即便走出了杀阵，那种刻入她记忆的感觉却如影随形，无法忘记。
虚假的疼痛与真实的疼痛交杂在一起，梦境与现实时常混乱，若是没有极强的心智，是一定无法撑过去的。
可江庭芜硬是撑着自己一身疼痛坐了起来。
她先是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将身上的痛意抹去，然而没用，反而灵力的使用让她脸色更加苍白，冷汗直流。她只好用灵力唤出传信符，将话带给还在人间的迹鸦，让她先回到宁王府来。
她做完这些，咳嗽了两声，忽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表妹。”南宫屠玄在门外喊她，“醒了么？”
江庭芜已经痛到不想说话，眼睛扫了一圈周围的东西，接着，就将床头的花瓶扔到了地上。
“哐啷”一声，南宫屠玄猛地推门，恰好与江庭芜四目相对。
他看见江庭芜这个模样，皱起眉头就往她那边走去，他用术法将地上的碎片尽数抹去，接着行云流水地从虚空中抓出自己的药盒，拿出一颗药丸递给了江庭芜。
江庭芜看了他一眼，也没问这是什么东西，便往嘴里一送。
那药丸实在是苦，江庭芜却面无表情地将它吞了下去，她坐了片刻，身上的疼痛便奇迹般地开始褪去，即便动弹，也不会再有锥心的痛。
南宫屠玄拖着椅子坐在床榻旁边，见她面容舒缓，这才开口，道：“你就不怕我给你的药丸有什么毒或者蛊？又或者这药丸有成瘾性，往后你只能求我给你，我以此来要挟你。”
“那是以后的事情。”江庭芜嗓音沙哑，如同被火烧过，“有水么？”
“你还真把我当下人使唤呢。”南宫屠玄一边说着，人却走到桌前，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看你这么狼狈，还是不跟你计较了。”
江庭芜喝了水，轻笑一声，道：“我还没有与你计较，你倒想先跟我计较起来了？”
“你与我有什么好计较的？”南宫屠玄丝毫不怯地与她对视，笑着说。
江庭芜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早知道我昨晚会有性命之忧。”
“你胡说什么呢。”南宫屠玄哂笑着说，“这种事情可不能乱开玩笑。”
江庭芜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继续一板一眼地道：“你让我住进你府中，是因为你想救我，你昨日进了我的房，却发现根本唤不醒我，你救不了我。于是你回了人皇殿，从草药阁里偷了不少的宝贝出来，其中不乏人皇亲手制作的药丸，最名贵的那一颗，应当叫做回生丹，有将濒死之人救回的奇效。”
南宫屠玄将双手插在胸前，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江庭芜不理会他如此苍白的辩驳，只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你会知道杀阵昨日会开启？”
南宫屠玄看着她阴冷的表情，不再嬉皮笑脸。
“如果不是现在我的手没有力气，我肯定会扇你耳光。”江庭芜没有感情地说。
南宫屠玄沉默了一阵，说：“我为昨日没有告知你感到抱歉，但杀阵并非我开启。”
“我知道不是你开启的。”江庭芜冷笑一声，“你哪有那样的本事。”
“你既然知道，就没有厌恶我的理由。”南宫屠玄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安抚，“我虽然没有救出你，可你方才吞下的药丸还是我给你的。”
江庭芜听了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她说：“是了，你明明可以提前告诉我，让我做足了准备，却非要假惺惺地在我陷入险境之后做这些事情。南宫屠玄，你难道真的以为，你昨日若真的成功地救了我，我就会任劳任怨地供你驱使，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你是不是在人间待久了，那些情爱的话本子看得太多了？”
南宫屠玄静了片刻，终于没打算继续和江庭芜绕弯子，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浪荡又危险的样子，对江庭芜道：“是，我承认我这么做有侥幸的因素在，但神女阁下也别忘了，我们并未合作，我当然有不告知你的权利。即便你死在我的府中，但只要阎罗殿来人，就会发现杀死你的根本不是我，你是生是死，于我并不重要。”
“这是两码事。”江庭芜不走进他的逻辑圈子，道，“你如果今日任由我自生自灭，我倒是真的信你这番托辞。你无非就是想让我愧疚，借此机会达成我与你的合作，怎么，这回心愿达不成，恼羞成怒了么？”
南宫屠玄攥紧了自己落在腿上的衣袖。
整个空间像是被装进了套子里，空气也变得凝滞，时间似乎也静止。
屋子里一片寂静。
“主子？”迹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破了这份沉寂。
南宫屠玄这才起身，他与江庭芜方才对视了许久，此刻他才移开眼睛，看向门那边。
“主子！”迹鸦看见江庭芜的模样，一时有些乱了阵脚，“这是怎么......”
“没事。”江庭芜冲她露出安抚性的笑容，“二皇子方才已经给了我药丸，如今好多了。”
迹鸦这才发现这人界的二皇子还站在一边，冲他行了礼。
南宫屠玄一笑，对江庭芜道：“既然你的人已经来了，那我也不待在这儿了，先告辞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江庭芜盯着他，忽然冷冷地开口，道：“你到底，怎么知道昨日会有杀阵开启的。”
南宫屠玄脚步一停，转过身去看江庭芜。即便是这样脆弱的模样，她却依旧能够露出如此慑人的锋芒。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眼，对江庭芜道：“我说了，今日这事情就翻篇了么？”
“我向来睚眦必报，这事情翻篇不了。”江庭芜十分诚实地说。
南宫屠玄看着她，又看向站在一旁，对他虎视眈眈的迹鸦，微微一笑，道：“是南宫仓淮同我说的。”
江庭芜皱起眉来。
南宫屠玄走了回来，又坐回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道：“下到凡间前，南宫仓淮曾来过我的院中，祂告诉我，你的身上有着其他神明种下的诅咒，而诅咒中，早就被祂布下了杀阵。”
“什么诅咒？”江庭芜面色一变，道。
南宫屠玄摇了摇头，说：“南宫仓淮说，这诅咒极为精妙，任是祂对诅咒颇有研究，也没办法看出究竟是什么诅咒。祂还与我说，诅咒通常无法直接伤人，但下咒之人却能以诅咒为媒介，布下各种阴狠的杀人阵法。你昨日之所以会陷入杀阵，就是因为这个。”
“然后，我从祂的殿里拿走了这个。”南宫屠玄从虚空中拿出一个小巧的东西。
“咒盘。”江庭芜过去曾在花相期那里见过这个东西，“以被下咒之人身上的任何东西为引，可以在短时间内追踪其身体里诅咒的变动，甚至包括察觉诅咒的失效。你用在了我的身上。”
“是，我承认自己有私心，但我也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南宫屠玄道，“我并不知道那下咒之人为何一定要等到昨日才动手，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祂究竟是谁。至于其他的，我能够告诉你的也全部都说了，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
“人皇为何会特意告知你我身体里被种下了诅咒？”江庭芜看着他，道，“这事情就连我母亲也没有告诉我。”
“南宫仓淮只不过是想与这件事彻底撇清关系，背黑锅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受。”南宫屠玄轻笑，“祂不但告知了我，也告知了我的好哥哥，无非就是想看我们谁更能领会祂的意思，然后让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把人界从这件事中摘出去。至于你母亲，我又如何知道？”
江庭芜沉默了。
她忽然回想起当日她与江漆凝对话时，对方还有一半的话根本没有说完，现在想来，想必就是隐瞒了在这死神记忆里，藏着的诅咒。
这诅咒只有可能是上古之神所下，能够在当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死神留给后裔的记忆中种下诅咒，又能在此时此刻启动其中的杀阵的神明，想来除非当年陨落的神明并未真正陨落，否则符合这一条件的也只有一位。
江漆凝那样聪明的人，若是也曾同她一样体验过千万次与此相同的梦境，也曾受到过这样的诅咒的威胁，会对当年谋划之人没有丝毫的猜测么？
不会的。
可祂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江庭芜安静地坐在床榻之上，她想到自己在这诅咒里的杀阵中的无力感，对成神的渴望，以及对诅咒之神明的怨恨。
江漆凝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将她培养成合格的阎罗殿继承人，但因为祂的强势与铁血手段，江庭芜一直只把这件看上去是祂与命运强加于她的事情当作任务。
一直到昨日，面对死神之时，她才恍然，自己、以及自己的血脉究竟负担了什么。
努力地完成任务与心甘情愿的付出是不同的，因为仇恨产生的责任感注定不能长久。江漆凝不但要她明白这点，还要她从前者的态度转变到后者。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江漆凝是故意的。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