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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   他抽着冷气将药膏乱七八糟往手心一通乱抹后,拧上了盖子。再抬眼看去,沈敬青已经站起身,一双长腿比倚着的灶台还要长出一截,就算是晨跑他的发型也打理的清清楚楚,正双手环胸垂眸注视着脚旁两只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翊霄脑袋放空,视线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猛地回神:“我出去一趟。”

      沈敬青缓缓抬眼看向他。
      沈翊霄将手机揣进兜,径直走去玄关换鞋。早上没梳理清楚的头发此刻已经有些炸,像蒲公英一样毛毛躁躁,他还穿着昨天的校服,那件衣服上满是褶皱,就算有那张脸撑着,整个人还是显得有些邋遢。
      “去哪?”他问,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
      “去买无痕钉,修修浴室被这两玩意弄坏的架子。”沈翊霄似乎没料到他会回复,扯了下鞋后跟,才穿进去昨晚连鞋带都没解开的运动鞋,“就是你帮我买的置物架,顺便看看当初的购买记录还在不在,帮我问下商家钉子买多大的。”
      沈敬青:“你会装吗?”
      “不会。”他冲着他哥笑了笑,老实道:“现在互联网上什么没有,搜一下就有教程。总不能什么事都依仗着你帮我解决。”

      沈敬青:“......”
      “咳。棍棒底下出孝子嘛,不然你看下我以后如果表现好了,剩的七下给我算了吧?”他有些得寸进尺问道。
      沈敬青看着他,一言不发。

      行吧。
      沈翊霄自讨无趣,这样的玩笑话想想沈敬青也是不会接的。
      “回来后把衣服晒了。”沈敬青果然没接他的话,“我今晚没回家。”
      沈翊霄刚把手搭上门把:“今天有下雨啊?”
      沈敬青将舔的能反光的猫碗放到洗碗槽里冲洗,头转都没转,闷声说:“下午四点才开始下,你看到时间了收进来。”
      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准过?

      沈翊霄:“我今天下午不在家。”
      沈敬青将洗好的猫碗叠好,放回了桌子下边。抽出纸巾一根一根手指指缝擦拭过去,然后扔进了垃圾桶,才抬起眼帘看向他。

      重生后他哥变得很奇怪,可能是对沈敬青研究得还不大透彻,所以某些情况下他出现预料之外的反应,才会觉得不对劲。
      譬如那时候,他犯浑第二天膝盖都打不直,沈敬青拽着他去医院洗了纹身后,连着一周都没回家。看到他做错事,沈敬青对付他最多的一招就是冷战,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一招最有效也最有用。
      上一世沈敬青一直在推开他,他一直追着他哥。
      按常理说今天沈敬青应该和他冷战才对。

      是因为他迫切想要剥离这段感情太明显了吗?才会让这个时候的‘沈敬青’觉得奇怪。

      沈敬青面色很平静,眼里还是他读了两辈子都没读明白的淡漠:“知道了。”
      沈翊霄轻轻点点头,推开了家门。

      其实放下这段扭曲的感情一直都很简单。决策方一直都是沈翊霄他自己,沈敬青不在意,只要他这边断了,那么这段见不得光的爱意也就能在顷刻间消失到渣都不剩。

      沈翊霄出了门,才猛地松了口气,像是打了场胜战。他在心里赞颂自己的果断,等被冷风吹清醒后,人也走到了公交车站。
      看着熟悉的公交站牌,他视线落在了车牌上一处站点上。
      尽管知道这样做也没什么用,但他偏偏就是想去求证一下。比起害怕这辈子他没办法改变,他更害怕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真的重生了,那么他还有对半开的几率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怕就怕在,重生的机会都是假的。
      ......尽管沈敬青昨晚抽他时钻心刻骨的痛是真的。
      泛红的纹身都遮盖不住那道醒目的刀痕,伤口横状切开,上一世自己干净利落地一刀带来的是延续了两辈子的疼痛。
      沈翊霄至今记得划开那瞬间的钝痛,沈敬青那件被他紧紧抱着的白衬衣红了一大半。
      原本热起来点的身体因为在此刻莫名奇妙的共情又逐渐凉了起来。他手泛冷,指尖发白,沈翊霄将乘车码调了出来,查了眼发车时间后又塞回了口袋。

      这个点还不是早班车发车点,冬天的车发车都晚,还有半个小时沈翊霄也不想回家了。街上五金店走过去再走回来和第一班也就擦肩而过,他干脆就站在车站傻等。
      又过了一会,几滴雨斜着落了进来。
      大清早七点多,街上已经有些人了,不过大都是早早起来的上班族。在第三辆电瓶车从对向车道开过去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位行人。
      清晨下着雨的十一月,沈翊霄一呼一吸都能吐出点白气。对向人行道上的小孩带着个棕熊帽子,把耳朵全都罩住了,穿着深褐色羽绒服,尺码对于他来说有些大,都已经快把整个人裹住了,往地上一趟都能直接当睡袋。
      他像个小蚕蛹,一手拿着冒着热气的肉包子,似乎想到什么开心事蹦蹦跳跳的。站在他旁边牵着手的是个相貌清秀的少年,约莫也才十四五岁,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学习很好的模样。
      他由着小孩子蹦跶,只看到有车来了会把他往自己这里扯。
      沈翊霄有点不是滋味。要说沈敬青如果从小就对他冷眼相待他都不至于那三年是靠恨他来蹉跎余生,坏就坏在——
      沈敬青对他好过。
      至今他哥整个背布满了狰狞丑陋像盘根错节的大树脉络状伤疤,那处陈伤就是因为他永远留在了沈敬青身上。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悸动被沈敬青察觉,他才会一味推开自己来紧急止损,这样一夕之间的落差却让沈翊霄有了极大的不甘和一点倔强。就是那种‘你不理我那我还偏要去你面前晃悠’的作贱,让他上一世最终和沈敬青走向决裂。
      ‘嘟——’
      游神的思绪因为电话铃被牵制了回来,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沈翊霄有片刻的讶异,但还是按下了接通键:“喂......”
      “好你个沈翊霄,不就上次出一把老千赚你五十嘛,你直接一脚把我看中的人踹到我对家怀里了?!”听筒里女人的声音强势又霸道,猝不及防冲进耳朵里,沈翊霄下意识拿远了些。
      那边还在叫骂,像是要直接从听筒里钻出来:“去你的,不是说了让你昨天放学就领着李志远过来吗?我在店里等到大晚上,结果等来是那个老娘们发博。你怎么带的?直接带人家公司里头去了?!我都跟你说那女的最好这口,肤白貌美小卷毛,我千叮咛万嘱咐,这人我们要抢下来,工资可以慢谈,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
      沈翊霄:“......”

      那头细细簌簌传来器材搬动的声音,隐约有人轻声道:“董姐——”
      “......你这个,干嘛?!”董梓欣一蹬,转椅重新转了回来,那双好看的杏眼本来就大,此刻因为怒火瞪得更大了,看上去像贴在大门上的红脸关公像。
      进来的人唯唯诺诺,声音很轻:“有人找......”
      “没空!我这边训话没看到吗?!”
      “是您昨天说今天会来的那个开保时捷的张先生,他已经来了。”
      董梓欣:“......”

      沈翊霄听着听筒那边像是一场炽热的大火顿然被从天而降的暴雨浇灭了,连一点灰都没剩下。董梓欣声音平静了很多,还带着点小娇俏:“让他等下,先把人带到休息室拿点蛋糕水果什么的,给我五分钟。”
      沈翊霄在心里感谢了三十秒这位未曾谋面的张先生,剩下四分三十秒感谢这位张先生上下十八代。

      “咳。”
      “嗯?”
      “你打算怎么办?”
      沈翊霄:“......”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会骂你。”

      被狗血喷头骂了一通,沈翊霄终于记起来点。
      董梓欣是大他两届的学姐,也是摄影社团的。家里有点小钱,后来毕业了搞了自媒体,专门制作长视频,大多都是反映社会情况一类的,反响一直很好,有几次还跟地方电视台合作了。后来规模大起来,董梓欣就搞了一个自己的工作室,签下第一批人员中就有她亲自找的沈翊霄。
      这姐姐忙的很,大事小情都是她一个人操办,现在是起业阶段,她也只是线下在李志远家附近咖啡厅里简短地聊过,那天又有事走得急,只能临时拜托沈翊霄领着他去工作室详谈,鬼知道中途爆出来这些事。
      但是今天......
      沈翊霄张了张口,坦诚道:“你这些天不是回老家参加你表弟婚礼了吗?”

      他这话一出,对面没声了好几秒,随后董梓欣语调徒然升高,:“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沈翊霄:“......啊?”
      “都几周前的事了,我回去一趟交了三千多份子钱......三千多!现在提起来都肉疼。”董梓欣怒道,“都说多关注一下老板的朋友圈,多看多点赞多评论。你没一次听我的。”

      沈翊霄抓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骤大的雨丝落在他脸上有些发僵。他眉心微微蹙起,有股无名的寒意顺着脊髓往上延申。
      不该啊,他心想。

      作为五年后又回来的人,他尤其对于这一晚犯浑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第二天乃至往后几周,就没出现过董梓欣给他打电话这件事。
      按照上一世时间线,他是昨晚过后都上学两天了才想起来董梓欣让他领人去一趟工作室,应该就是下周二,但他过去准备负荆请罪的时候,被助理告知董梓欣早就回老家参加婚礼了,等过几周后再去,董梓欣只顾着处理这期间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完全管不上还有李志远这人。
      什么叫‘都几周前的事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刚好是她还在老家的时候吗?

      “喂!喂?”董梓欣没好气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的电磁声,她隐约还有些嗔怒:“明年年初我们和X省一起合作要推出一期扶贫的公益节目。本来我是看中李志远那小子掌镜稳,人话也不多老实,谁知道是个二皮脸,现在扭头直接进‘星越’了,这个空位你必须给我找个人补上。”
      她接下来说了什么沈翊霄已经听不清了,他茫然地简单答应几句后,对方也就挂断了通话。
      他是有听过一些譬如‘万物都是平衡的’、‘世间能量都是持平的才能运作’之类的神说,但沈翊霄都当作这些是狗屁。如今真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除去上辈子求和沈敬青还能做兄弟这件事,这是他第二次相信在如今建国后动物都不许成精的时代下,去相信这些虚无的东西。
      他一直简单的以为只要自己改变上辈子对待他哥的感情,他就可以挽救沈敬青最后鲜血淋漓的死亡结果。但无论是从昨晚沈敬青亲自来酒吧抓他回去,还是他因为当众出柜被他哥提前拿皮带抽——亦或者现在,董梓欣参加婚礼的事情。
      好像所有事情都在无形中改变了细节,亦或者被提早了时间。
      是因为他的重生所以‘平衡’被打破了吗?

      司机不知道坐在车最后排的少年是个穿越时空,回到现在肩负拯救自己亲哥的英雄。
      沈翊霄吹了太久冷风,脸上的雨彷佛凝固在上边,形成一层看不见的膜,他整个人脸色惨白,神情恹恹。眼下是大片昨晚没休息好的青黑,再加上他独特于别人出众的外貌,司机不安地往后视镜多扫了几眼。
      早班车不会有多少人,尤其这趟还是开往城区外的。
      公车驶上高架桥,下边是海豚湾大片大片的泥沙,临江的地方只草草用石头堆砌了一排三岁小孩都能轻松翻越的‘石墙’。
      一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了终点,期间也有几个人上车下车,唯独后排的少年保持着上车的动作一动不动。公交车站点在山脚下,这座山很高,从下往上看大半山头像藏入云中。
      山下公园里的看门大爷也简单直白,给它取名叫云山。
      “终点站,龙门公园站到了。感谢您一路上的......”
      字正腔圆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声在车厢内响起,透过车窗看到标志性的九条龙盘柱出现在眼中,他才骤然回过神。
      坐得太久双腿都有些发麻,他下车后穿过山下的龙门公园,来到了前几年才修葺好的凉亭。穿过凉亭,面前就是一条可以算是通天的石阶,整座山也只有这条道可以爬到山顶。
      这条石阶和当时他爬的时候可以说是两模两样,这个时候还没翻修,阶梯有大有小,杂草也没人修剪,不少都挡住了道路,更别提有的石阶上边还有青苔。
      现在这个景区还没被发展起来,但沈翊霄知道,过不了多久网上一篇关于‘无昭寺祈福拯救患癌母亲’的帖子爆火后,这里就成了每个来旅游的人必打卡的一处地点。
      现在冷冷清清和上一世他来时的人山人海对比,真的显得极为荒凉。
      如果说当时沈翊霄还对那篇帖子嗤之以鼻,认为是当地政府为了发展旅游业乱编造的,那这回他百分之百相信是真的。
      无昭寺就在半山腰,上去一小时,下来一小时。在踏上石阶的那一刻,他有瞬间的恍惚,——
      前面那一层石阶上好像出现了一抹身影,要比起他来更挺拔,身量也更高一些。
      那人神色憔悴,过长的头发过了眉,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不经意间扫过一眼,轮廓真的和沈敬青很像。
      垂在身侧的手腕露出了一截,佛珠卡在了腕骨上。

      是二十三岁的他。

      在他下定要自杀的念头后,那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这个网上爆火的无昭寺求他和沈敬青下辈子还能投胎到一家里。
      庙前供奉着很多香火,烟味熏得他呼不上气,甚至都有些辣眼睛。
      沈翊霄看着他自己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了佛像前。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里布满了蜘蛛网状的猩红血丝,他的手在颤抖,佛珠滑落在小臂上。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偏执且病态地注视着面前巨大的佛像。庙里的神像圣洁而高尚,他的心思龌龊又卑劣。
      剖开的心脏,里面是见不得光越过伦理底线的恶心感情,他怀着肮脏的一颗心脏跪在天地之间,渺小一粟。在神像慈悲的目光里乞求还没被污染时候,他和沈敬青之间最纯质的感情。
      没有怨、没有爱、没有贪痴嗔念,最终在那个人死之后,也只剩下了舍不得。
      沈翊霄就是脑子笨一根筋,只会学习成长过程中见到的范例,如果要他举一反三那基本不可能。就比如沈敬青固执,却也能为了面上利益做出表面的礼让,退位让贤。但沈翊霄就偏偏跟恶狗死咬烂骨头一样,认定了就不会再松口。

      他也跪在了曾经的自己身边,在同一尊佛像的注视下,也学着上辈子的自己双手合十。
      上辈子他嚣张轻狂,希望沈敬青能像自己爱他那样爱上自己。那个时候的沈翊霄从未想到,很多年后,他只求自己学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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