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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沧夜蔷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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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暮站在楼顶，俯视校园里往来的学生。落日照耀下，那些十几岁的少年们结伴而行，欢声笑语遥遥传来。不久之后，他们会离开这里，升学，步入社会，成家立业，再渐渐衰老，直至死亡……时光对人类而言是残酷的，它流过青春的脸庞，几十年的岁月不过是漫漫长夜中一瞬的光火，花朵终将凋零，而明日仍有新花盛放。
但是，时光的美丽之处也在于其短暂而不可追回，愈是容易失去，便愈珍贵，宛如春阳下的残雪，消融前，冰砂折射出清寂却异常明耀的光辉。
沧暮不禁将手按住胸口的白色蔷薇，他的指节微微发颤，淡银色的眼睛里多了冷意。
凡人的生命短暂，但这世上有其他种族拥有漫长的生命，他们视凡人为蝼蚁，也不屑于被捧上神坛，便在大众的视野里销声匿迹，以独特的方式度过一生。观测者一族就是这样一个种族，和凡人形貌相似，又有强大的魔力与漫长的生命，自诩高贵。每一位观测者在出生之时便会被赐予一种特殊的权能，他们的职责是通过亲身体验，记录下每一个世界的兴衰，而不能过分干预所观测世界中的事。
沧暮来自观测者一族，他胸口的黑宝石便标示着观测者的身份。他已经走过了千万年岁月，可在观测者中，他只是个缺乏经验的少年人，仅仅观测过一个世界的兴衰。
在他观测的上一个世界覆灭后，沧暮便深深厌倦了这样的职责。他受够了漫长的生命，无法融入所观测世界的孤寂，以及看着自己接触过的人们衰老、死去……于是，在沧暮观测他的第二个世界——一个被观测者一族称为“九月界”的世界，这个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离九月界，前往主世界暂时歇息。
沧暮在观测者之中的称号是“时之使者”，他的权能是时间——这意味着在一定范围内，时间对于他而言并非是线性的。他目前所在的时间点，已是千万年后，九月界早已因为未知的原因覆灭，杳无踪迹。
暂时的离开，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在主世界遇到了那个人……
谈音。
想到白发女子，沧暮银色的眼眸蒙上一层阴影。谈音看上去恬淡无害，沧暮却能感到她身上隐藏着秘密，带有许些危险的气息。他敏锐地察觉到，谈音不是普通人，她是自己的同类，如他一样走过了千万年岁月；但是，她并非冷血的观测者同族，也不是主世界里拥有魔力、骄勇好斗的雾光会猎人。和沧暮交谈时，她的黑眸深处潜藏着一种近乎于温柔与怜悯的情绪，沧暮不知她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可看着那双眼睛，他的心跳总会慢几拍。
明知不该靠近，却仍被不由自主地吸引……沧暮总有种错觉，那双黑色的眼眸似乎已经看穿他的灵魂，而他也从谈音的眼中窥到了一颗同自己相似的心。
可是，怎么会……
突然间，沧暮的眼神变得锐利。他看到了一个身影，穿着校服的女孩正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孤身一人。夕阳落在她的面庞，将她的肌肤染为浅红，可她始终没有表情。
沧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翻过楼顶的栏杆，纵身一跃。顿时，白色长袍里灌满了风，像是张开双翼的飞鸟，夕阳洒在他的长袍与鬓发上，留下暖红色的光点。
他稳稳地在千愔身边落下，周围走过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千愔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沧暮，稍稍有些惊讶，声音却很冷静：“你来了。”
“我来了。”沧暮微笑道，“我说过，我会来找你。”
千愔看了看身边走过的人，转过头问沧暮：“他们看不到你吗？”
“是的，只有你能看到我。”沧暮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特殊的存在。”
千愔停下步子。
“你说，你叫沧暮，对吧？”她问，声音里带着困惑，“沧暮，你想要什么？”
沧暮跟着停下：“什么？”
“那天晚上，你说你记得我，可我对你一无所知。”千愔的语气沉静，“你总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
沧暮点头：“没错，我是因为有事才来找你。”
“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么？”千愔硬着头皮，对上他淡银色的眼眸。
沧暮凝视着千愔的黑眸，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底气不足的怯意，不禁失笑。面前的女孩，到底还只是个小孩。
“千愔，你知道雾光会和猎人吗？”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开口。
千愔沉默了几秒，回答：“我有听过这些传说。”
“事实上，雾光会并非传说，它存在在这世界上。”沧暮道，“雾光会的成员被称为‘猎人’，他们具有魔力，在暗处对抗侵入这个世界的魔物。”
“所以呢？你想说，你就是雾光会的猎人？”千愔问。
“自然不是。”沧暮笑了笑，“对我们而言，他们只是小角色罢了。”
“我们是，观测者。”
“观测者？”千愔低声重复他的话语，似乎想弄明白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
“是的。”沧暮继续说，“我们拥有漫长的生命，穿梭在不同的世界之间，以自身体验记录下每一个所观测世界的信息。”
千愔读出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高傲，她迟疑着说：“既然你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又为什么说你认识我？我只是个普通人。”
沧暮摇头：“千愔，你不知道，你并非普通人。你身上有着强大的魔力，即使我不来找你，过几年，雾光会也会找到你，邀请你成为‘猎人’。”
“我不觉得我有这样的力量。”千愔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何认识我？”
沧暮将右手覆住领口下的白蔷薇，片刻后，他将手在千愔面前张开。那颗黑宝石静静地停在他手心，折射着夕阳的余光。
“每一位观测者在出生之时都会被‘祂’赋予一种特殊的权能，并有一个与之对应的称号。”沧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微妙的敬畏，“我的权能是时间，而我的称号即为‘时之使者’。对我来说，时间不是一味向前流动的，在我经历过的漫长而混沌的岁月里，我曾见过你。”
他左手的食指在黑宝石点了一下，黑宝石如怀表一般，张开了盖子，那里面居然镶嵌这一面极小的钟表，表盘呈乳白色，指针则是银色的，被做成蔷薇花藤的形状。此时，钟表上的指针正在飞速旋转，如同变幻的万花筒，令人眼花缭乱。
千愔还是半信半疑：“你见过我？那是什么时候的我？”
沧暮将手指搭在唇上：“千愔，你应该知道，提前预知自己的命运，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无论如何，因为这样特殊的缘分，还有你身上的强大魔力，我选择找到你，并拜托你一件事。”
千愔谨慎地问：“什么事？”
“接替我身为观测者的权能，履行观测者的职责。”沧暮说。
千愔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意思……你不想做‘观测者’了，要我接替你？”
“没错。”沧暮有些意外地看着千愔，他没想到这个女孩这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拥有观测者的权能令我不能在此处久留，如果我想要留在这里，就必须找一个继任者。由于刚才讲过的原因，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继任者。”
千愔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她半是疑惑半是警惕道：“如果我成为你的继任者，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沧暮一愣，他似乎觉得千愔的话语很有意思，嘴角浮起笑意：“代价？这个词太重了，你是会付出一些东西，比如学习魔法，比如放弃现在的生活，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据我所知，你早就厌倦了这里的生活，不是么？再说，你身上的魔力注定令你与平静的生活无缘。”
千愔却说：“仅仅是这些？这未免太不平等了，说实话，我觉得这像一个阴谋……或许，你还有什么没有事情告诉我。”
“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沧暮说，“接下来，该由你做出选择了，千愔。”
夕阳将天边染为绯红，那温润的光芒映在沧暮的面庞上，将他原本就柔和的脸部线条衬得更加优美，仿佛是造物主最为精巧的杰作。千愔有了一瞬的失神——她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有着一张俊美得不可思议的面容。
我的选择……
千愔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几遍这样的字眼，她突然抬起脸，迎上沧暮的视线。
“那么，我要做出选择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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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色自地平线尽头漫上来，灌入城市的每一条街巷。霓虹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里，白袍少年坐在楼顶的矮墙上，眺望夜风中飘摇的灯火，良久，他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主人，您似乎有心事。”黑衣老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沧暮静了几秒：“或许吧。”
老者低笑一声：“我想，是因为那个小孩答应您了。”
沧暮轻轻点头：“是的，她答应接替我成为‘观测者’。”
“所以，您还在烦恼什么？”
“朔，我做的或许不太厚道。”沧暮仰起脸，望着看不到星辰的夜空，“我利用了那个小孩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的心理，却没有告诉她成为观测者真正会付出的‘代价’。”
“恕我直言，您确实欺骗了她。事实上，您根本不认识她，只是为了套近乎，避免她因为强大魔力带来的直觉而拒绝您。”老者说。
沧暮没有说话。朔说的的确是事实，更何况，他已经感到，千愔并不像她努力表现出来的那样坚硬而冷漠，在某些方面，她依旧是个人类小孩——比如，对代价的询问，暴露了千愔心底的不安。
那，他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摆脱悲哀的命运、永恒的孤独，舍弃自己的权能，将其给予一个人类小孩。他不知道事成之后观测者一族会如何对待千愔，如何评判他——这样做，几乎是孤注一掷。
沧暮又想起那天谈音说的话，命运女神，丝线。千愔，这个人类女孩，她原本的命运应该是忍受过孤独而灰暗的学生时代，在这之后接受雾光会的邀请，成为一名对抗魔物的“猎人”，从而开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奇妙人生，收获的事业与伙伴……这些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千愔，也在不知不觉中看到了千愔伪装之下的寂寞与委屈——或许，千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有多么渴望他人的陪伴，多么渴望认可，但她在顾忌着什么，以至于她不敢将这样的渴望表露出分毫。
这样的话……等到千愔真正成为观测者后，她大概会恨自己的吧。
“对不起了。”他低低地说，声音淹没在城市的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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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愔，学习上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我看到就会给你回复。”
千愔盯着聊天框里的文字。千希的留言总是这样，没有过多的情绪，令人看不清伪装之下的真实——就像她们相处时，看似客气亲近，却感知不到彼此内心的温度。
她没有回复，而是默默熄灭屏幕，那方深灰色里立刻浮现出自己的轮廓。
千愔对学习没什么好说的，事实上，对待学业，她的态度比从前更加懈怠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生活不充实——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沧暮会来找她。他将她带到一处废弃的天台，在这里教授她魔法，并完成转移观测者权能的程式。沧暮说，这个过程会持续三个月，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个月，她常常能见到沧暮。
学习魔法的过程并不如想象中轻松，接受权能也是如此。那是体力与精神的双重消耗，每次完成当日的任务，千愔都会感到一种深深的疲倦——不同于伴随着汗水的劳累，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感知到自我的疲倦，像是铅灰的浓雾，将整个人吞没，外界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变得寂然无声。这时，沧暮会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渐渐的，手心传来的温柔触感将她带出死一般的铅灰。
“辛苦了。”沧暮总是这样对千愔说，看不到血色的脸庞上是不变的浅笑。千愔只会默默点头，然后拿起放在墙角的书包，顺着楼梯间走下天台。夕阳从窗口漏进来，将布满涂鸦与灰尘的墙壁映为绯红。
虽然过程颇为辛苦，千愔还是很喜欢来到天台的这段时光——在过去的日子，她从未到过楼顶，俯视城市中的楼宇与车流。休息的时候，她常常坐在楼顶的水泥台阶上，望向远方。西北方向是一处公园，从这里望去，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和一些运转的娱乐设施。公园中央是一片人工湖，湖中的小岛上立着一座造型古朴的塔楼，黄昏将琉璃瓦渲染出温煦的色泽。
“你在看什么呢，千愔？”
白色衣袍的一角映入余光，不知何时，沧暮已经来到她身后。他撩起白袍，也在台阶上坐下。
“那边的公园。”千愔说，“湖中的塔……很漂亮。”
沧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座塔。
“是啊，很漂亮。”沧暮说，“千愔，你会去那里玩吗？”
听到这句话，千愔怔了一下，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沧暮。沧暮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他总是用平静而带着一点笑意的语气同她讲话，回答她的疑惑，但他很少主动与她聊起别的话题。通常，休息的时候，他会站在楼顶的矮墙边，看着远方的天幕，千愔便坐在一旁出神，谁也不会打扰对方。
沧暮从未主动问起她的生活。
“我没有去那里玩过。”千愔想了想，回答道，“我听说……有同学会去那里划船，但我没什么兴趣了。”
“这样啊。”沧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们安静下来，凝望着湖中的塔。红色的日轮慢慢向城市的边缘坠去，天穹的光芒逐渐黯淡，城市中的霓虹灯已然亮起，宣告着黄昏即将迎来终结。
“真的是没什么兴趣么……”沧暮轻声道，“为什么不把你被欺负的事情告诉老师呢，千愔？”
千愔一愣。
“没有必要。”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简洁道。
“没有必要？”沧暮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千愔眼神有些闪烁：“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最近又没有人找我的麻烦……而且，我觉得他们——那些欺负我的人，很无聊很可悲。”
沧暮注视着千愔，淡银色的眼瞳里浮起复杂的情绪：“千愔，你真的这样认为么？”
“不然呢？”千愔的话语有些生硬。
“其实，你是觉得自己很可悲吧。”
千愔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没有说话。
“抱歉，千愔。”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沧暮再度开口，语气轻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这样欺骗自己的内心，不是一件好事。”
千愔第一次在沧暮面前多了恼怒的情绪，她冷淡地开口：“还请不要这样揣测我。”
“对不起，请原谅我说了那句话。”沧暮静了静，说。不知为什么，千愔却觉得沧暮并没有真心实意地道歉——就连刚刚似乎不太友好的话语也是如此，他只是在表演一种姿态。
“……你说得也没有错，可能是有这样的原因吧。”几秒之后，她有些自暴自弃道。
沧暮注视着面前的女孩，目光微动。
“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似乎在疑惑，语气却是平静的，“据我所知，你的叔叔婶婶很关心你。”
“嗯，是的。”千愔说，她没有追问沧暮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反正以沧暮的能力，知道多少也不奇怪，“就算是我的堂姐，她好像不太喜欢我，但也从来没有真正欺负过我，最近还问起我的学习。我不该是这个样子，可是……”
她有些迷茫地停下这句话。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沧暮叹了口气，他缓缓伸出右臂，将手放在她的头发上。千愔的身体颤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没事的。”他温和道，“没事的，千愔。”
千愔垂下眼帘。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一道力量顺着沧暮的掌心，沁入她坚硬外壳之上的裂痕，弥合了锋利冰凉的边角。千愔不敢抬头去看沧暮，她望着沧暮领口处的白色蔷薇，花朵正中的黑宝石倒映着她的身影。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家。”沧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夕阳一般温暖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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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暮，你最近来得很频繁。”
谈音背对着沧暮，用木勺将蜂蜜调到茶盏里。她搁下木勺，将盛着蜂蜜的小罐盖好，指间传来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好听。
“无事可做，来你这里消磨时间而已。”沧暮说，他坐在吧台前，用一只手撑着脑袋，银色的瞳孔闪烁着台灯的光华。
“是么？”
谈音拿着茶杯走过来，在沧暮对面坐下。今天的她没有编发，白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被深黑的窄袖旗袍衬得格外显眼。
“要来一些饮料吗？”谈音问沧暮。
“不用了，谢谢。”沧暮回答。
“不是茶叶。”谈音说，“虽然，茶叶应该也不会影响你的睡眠……如果你不喜欢甜味，可以不加蜂蜜。”
沧暮轻轻摇头：“真的不必了，谈音。其实，我很喜欢甜的东西。”
谈音打量着沧暮：“嗯……这倒看不出来。”
“我以前喝过一种饮料。”沧暮看向谈音的茶盏，开口，“是用当地的一种花露制成的，很是清甜，不是美酒，但滋味足以令人沉醉。”
“不过，再也没法喝到了。”
那个世界已经永远消亡了。
谈音并不意外，她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杯中的饮料。
“本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她说，“我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我所求的从不是永恒，相反——”沧暮苦笑，“罢了，不必多说，你或许不会明白。”
“不，我明白……或者说，现在的我才会明白。”谈音看着沧暮，黑眸有些空荡荡的，“沧暮，你是‘时之使者’，对吗？”
沧暮点点头：“你果然知道。没错，我是观测者中的‘时之使者’。”
他将领口处的黑宝石取下，放在吧台上。黑宝石张开，露出钟面，然而此时，银色的指针竟反常地停滞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表盘之上。
沧暮的瞳孔里浮起错愕。
“是了，沧暮，这便是你我的缘分。”谈音低声道，“这并非我们在茫茫时空中的第一次相遇。”
“原来是这样。”沧暮很快便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怪不得，我对你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并没有问起他们相识的细节，正如他对千愔所说的那样，提前预知自己的命运并不有趣。反正，脱离了观测者的身份后，他会留在谈音身边——这是他和谈音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你不是我的族人，但你也能感知时间的权能？”他望向谈音深黑色的双眸，摇头道，“闻所未闻……看来，是我们观测者太傲慢了。”
谈音笑了笑：“这样的事有很多呢……比如，你所观测的世界早已覆灭，但有遗民来到了这里。”
沧暮眨了眨眼：“这你可说错了，谈音。我知道那个遗民——虽然九月界覆灭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很多人与主世界产生了联系，但到了现在，只有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九月界’遗民。”
“嗯，没错的……我比较意外的是，作为观测者，你居然了解他。”谈音说。
“你认识他？”沧暮望着谈音的黑眸，不禁发问。
“我和他没有见过面，但曾有一些接触，他也知道你的存在。”谈音轻描淡写道。
“哦……我同样从未见过他，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沧暮思索着，“不过，也无所谓——我向来无意知晓命运的走向。”
“无论你愿不愿意知晓，这都将是必然。”谈音叹息道，她轻轻盖上茶盏，“太晚了，沧暮，我想，是时候打烊了。无论如何，很高兴能在今夜和你有这样的交流，剩下的话，以后再说吧。”
沧暮抬眼看向谈音，神情里沾了一点惊喜。
“我也是，谈音，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很愉快。”他收起吧台上的黑宝石，站起身，向谈音轻轻一笑，“晚安，回见。”
“回见。”谈音对沧暮说。她看着白袍少年如先前无数次那样推开书店的门，走进黑夜。门边的风铃声渐渐停息，她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玻璃门的方向，良久，那双黑眸里浮起一抹复杂的情绪。
